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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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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史料记载,三十年代以前,西安是特别地冷,往往农历十月搭初就下雪,撕棉裂絮一般,街上积雪一尺多厚。整个冬季,地面冻得裂缝,砖瓦有的冻酥,“ 糟糕”二字,被当时报刊上频频使用,都是形容冻酥的砖瓦的。房檐上悬吊一尺多长的冰凌坠子,那是普遍的景色,坑坑洼洼的街路上,木轮的、胶皮轮大车时不时就碾扁了那些冻死的麻雀和老鼠,竟然都是无血。人人都讲究穿羊毛、狗毛袍子,戴耳套,蹬深腰棉窝窝,下层人的双手是要劳动的,手套当然要有,但手套只套住手腕和手背,五指是裸露的。富裕人家在家喝酒,酒得装
  在铜酒壶里于火盆上温热,现在土话里有一句“ 一壶酒冷喝了”,形容一件事办得不体面不畅心,就是从那时产生的。
  九月份,居民们就要准备着过冬做饭和取暖的山柴、烟煤和蓝炭了。南院门东头的德福巷是最大的木炭市场。终南山下来的炭民,两鬓苍苍十指黑,在那里要呆很久时间,却舍不得烤炭,常烧茄子秆和辣椒水泡手脚上的冻疮和血裂。差不多的四合院里,台阶上都是一摞两捆的堆着山柴,人与人见面,第一句问过“ 吃罢了没?”第二句就要说:“ 炉子盘了?”街上有专门盘炉的手艺人,马场门和牛市巷则有专售炉灶。用马口铁石油方桶内外涂泥制作的炉可以烧煤饼或蓝炭,铜盆可以架明火,还有大脚炉、袖炉,用的是白铜,亮泽如银,遍体刻花。炕是任何贫家和富户都少不了的,只是富户的炕上铺毡垫褥,重要客人来了,招呼上炕去吸几口大烟土,贫家的则讲究炕沿上镶一块光洁出油的柏木板,亲朋好友来了就脱鞋上炕,去人忙喊:快去买子啊,把炕煨热噢!子是晒干的马粪或柴火碎末,街上有出售的。如果炕烧得并不热,就在被窝里塞个“ 汤婆子”,那种铜制的能灌了开水的女人形东西。炕角当然有一尊石刻的狮子或老虎,若客人携了小儿来,一根红丝绳一头拴了石狮石虎一头拴在小儿腰间,大人再说话,小儿也不会掉下炕去。
  太阳出来了,街上避风的墙根就必然有一堆堆人晒暖暖。有钱的主儿从街上走过,长袍马褂的,衣领处、袖口、马褂边暴露了绚白的羊羔九曲细绒。时髦的人有一条宽而长的围巾一头垂在前胸,一头搭于后背。店铺里的相公、伙计们依然立柜台内,一边跺脚哈气地一边拨响着算盘珠子,一边朝门外看缩着脖子仍叫卖不已的甑糕摊、羊血摊和卖针头线脑帽子围脖的货郎担。剃头匠的挑子真正是扁担两头翘,极夸张地往上翘,几乎成一张弓,可能是源于满人入关要求汉人剃发而不剃发者就割头的遗风,挑子一头是冷凳子一头是洗头烧水的热炉子,炉子前还是高竖一个木杆的,但木杆上已不再挂人头,是系一束红布条。大轱辘胶轮马车定时从北载客进城了,车夫的胡子上是一层热气哈出来又冻成的冰花碴碴,他在馄饨店里吃了两碗馄饨,又叮咛店伙计在擦黑将一碗不放胡椒的馄饨送到保吉巷的某某号去。伙计不免笑道:又给王姑娘啊?!王姑娘其实是保吉巷里最老最丑的妓女,老车夫脸并不红,一边走一边说老了老了还能干个啥,图着夜里暖暖脚嘛,头也不回地走了。冬天里,妓女的营生也是惨淡的,只有商界的军政界的有头脸的大人们才是包着开元寺妓院的几个苏州扬州的姐儿,而其他的妓女大多都闲置着,保吉巷的鸭子坑的下等娼妓就只有车夫挑夫和小贩去光顾了,便宜到一碗热馄饨即可。
  我在芦荡巷的一个大杂院里采访过一个老得已走不动的人。他在解放前是个货郎,主要在教场门、洒金桥一带串巷,他没有多少文化,却无意间说出了两句当年说过的词儿:“ 卜浪鼓,响连天,媳妇女子一大串;过了桥,心里想,家里还有咱婆娘。”我觉得这词儿艺术性非常高,记录了他卖货时见到那么多女人,自然心里有许多想法,可走过了洒金桥那个地方要回家去了,心里就也只有自己的那个黄脸婆娘了。
  漫长的冬季里,或许是孩子们最快活的。他们可以在街巷打雪仗,拿弹弓瞄准谁家屋檐上的冰凌坠子,用砖块和烂草堵谁家的炕烟囱,手脚已冻得裂口出血,头上却出了汗,卸掉了帽子,露出了马鬃头、笼系头、连毛头。城里孩子的发型和乡下孩子的发型没有差别,额头上都留长方形一块头发垂至额前,脑后也留一撮如雀尾头发,头顶又有从前至后的一绺头发,前连了刘海儿后连了雀尾。而系在脖子上的铁项圈和铁项圈下挂着的八卦钱和二十四象铜钱,就晃荡不已,叮当不已。在餐具上,中国人使用筷子,西洋人使用铁叉,有人认为历史上外国人侵略中国,光从他们以金属做餐具就看出他们的强大,而外省人的小儿脖子上一般佩戴红缰绳的,陕西的小儿却佩戴铁项圈,你可以认为是强悍,也可以说憨蠢,因为如囚徒。孩子们玩得疯狂了,要跑很远的路去西城门的骆驼巷去看热闹。甘肃、宁夏、青海的商人穿着没有上面子的老羊皮袍子,牵着几十头骆驼来贩青盐了,他们搭起了帐篷歇脚,骆驼就跪卧在帐篷外,孩子们感兴趣的并不是帐篷里男人们用大碗喝酒时女人站在那里唱“ 花儿”,也不是骆驼跑开来从后看去拙笨滑稽,而是这些高脚牲口卧下来竟嘴上套个布袋在嚼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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