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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病愈还乡 擂鼓歼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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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屈平病势日重,吓得碧霞小姐六神无主,哭哭啼啼地去禀报母亲景夫人和祖父昭明晖。消息惊动了昭府上下内外,一连数日,请医的,抓药的,采药的,探病的,出出入入,来往不绝,但却不见有多少起色。明晖老人心急似火,忙修书一封,遣人乘专船到郢都去请太医,昼夜兼程,五日方还。太医姓史,是一位古稀老人,身高不过五尺,须髯尽白,慈祥斯文,任昭府老少急如热锅蚂蚁,他却慢条斯理,虽湿衣而不乱步。当史太医抵达昭府时,已是太阳落山时分,他仿佛赶路人步入旅馆,茶饭过后倒头便睡,根本不提诊治病患一事。直到次日辰时,方由昭老太爷和景夫人等陪同,迈着方步来到屈平房间。景夫人急于介绍病症,史太医摇手笑道:“病家勿需开口,老朽自知端的。” 史太医再次净过手,漱过口,然后翻眼皮,看舌苔,切脉。一切过后,瞑目凝神,沉思片刻,伏于案头,奋笔疾书,呈予昭明晖。明晖接帛在手,见上边书写的全是患者的病症——倦怠,心悸,自汗,恶寒,高烧不退,口渴,喉疼,周身酸疼不适,便干溺黄,神昏谵语。昭明晖哪里知晓这些,忙命丫鬟转递景夫人。景夫人亦不甚了然,持帛步出房间,询问女儿碧霞与服侍的下人。一盏茶工夫,景夫人返回,盛赞史太医断病若神,与实情不差毫发,真乃扁鹊转世也。 昭明晖献茶,与之对几而坐,询问病因及病症。史太医答道:“因劳思过重而致心脾两虚。正气虚弱,外邪乘虚而入,内外交困,故而脉浮弦,舌苔黄腻,舌质红,此系外感风热,实热之症也。” 景夫人探询道:“此症可好调理?” 史太医解释说:“难倒也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 昭明晖由衷地赞叹道:“有史太医的神针妙药,必收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之效!……” “过奖,昭右尹实在是过奖,史某愧不敢当!……”史太医毕恭毕敬地说。 彼此又说了些客套话,史太医便秉笔处方。他一共开了三个方子,第一个为: 双花,连翘,荆芥,薄荷,甘草,桔梗,牛蒡子,淡豆豉,芦根,淡竹叶。 三帖,鲜姜三片为引,水煎服。 第二个方是: 菊花,连翘,芦根,甘草。 三帖,水煎服。 第三个方: 人参,炒白术,当归,黄芪,龙眼肉,茯神,木香,远志,炒枣仁,甘草,大枣。 炼蜜为丸,早晚空腹各服一丸。 拟就药方,史太医呈予昭明晖,解释道:“第一方服三剂后,病情将明显好转;第二方服后五日,症状将全部消失;第三方调服静养一月,心脾必由虚转实。” 史太医因郢都太忙,不能在此久留,故同时处好三方,以便早些归返。 屈平依方服药,一月后身体果然完全康复。 在屈平患病的整个过程中,碧霞一直守候在病榻之侧。她煎汤熬药,喂饭喂水。她仿佛与屈平血脉相通,经络相连——屈平高烧,她浑身冒汗;屈平疼痛,她心肝抽搐;屈平食欲不振,不思饮食,她腹胀胃饱,水米不进;屈平神昏谵语,她失魂落魄…… 屈平高烧淌虚汗,碧霞先是将葛巾浸湿,拧干,叠成长方形,敷于他的额头,后来竟然身着一件薄若蝉翼的内衣,伏于他那仰卧着的前胸,让屈平心中的火往自己心里烧,让屈平身上的热往自己身上流。屈平持续高烧,嘴唇干裂,血珠点点。开始,碧霞用湿布给他擦拭,用羹匙舀蜜水给他滋润。后来索性伏下身去,用舌舔那血球,用唇润那裂缝。有一段时间,屈平口不能咀嚼,连橘瓣也不能吃了。开始,碧霞将橘瓣榨成汁,滤纯,用羹匙舀着一勺一勺地喂,后来干脆填入自己口中咀嚼,像母亲喂婴儿那样,嘴对嘴地喂入他的口中…… 服完第一个方子的三剂药,屈平烧退神清,渐渐有了食欲,碧霞一日数次喂他进些燕窝粥、参汤、鲜奶、蛋沫之类高营养宜消化的饭食,打开窗户透透空气,晒晒阳光,扶他起身,斜依在床榻上,彼此说些闲话。当碧霞娓娓叙说病中照顾他的情形时,屈平羞得双手捂脸,两耳与脖颈儿也变得绯红,艰难地将上身扭向一边。服过第二个方子的三剂药,屈平不仅能下床走动,而且常与碧霞调笑戏谑,偿还病中碧霞所付出的深情厚谊。服蜜丸的一个月内,屈平并未遵医嘱“静养”,而是拿出多半天的时间读书学习。离去的时间迫近,昭府藏书楼内的许多书籍他尚未涉猎浏览,必须抓紧这段宝贵的时间。读书之余,便与碧霞敞开心扉交谈,探讨知识学问,常常争辩得面红耳赤。有时二人也相依相偎,或谈古论今,或吟咏赋诗,其乐无穷!……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十月下旬的一天,屈平要告别昭府,归返故里了。头天夜里,昭明晖给伯庸写了封长信,信中详叙屈平此番驻足昭府的情形及迟归的原因,盛赞屈平的聪慧与刻苦攻读的精神,描绘屈平同碧霞的交往与爱情,明确表示欲成全这美好姻缘,屈昭两家亲上加亲,永结秦晋之好。村头上,橘林旁,昭明晖将信递与屈平,叮嘱他“转交令尊大人”。碧霞带丫鬟送出了竹岛,四目相对,迸火淌泪,碍于下人与艄公,不得拥抱厮磨,恨恨怅怅…… 屈平登上了帆船,船离开了溪岸,顺流而下,渐去渐远,渐远渐小,直至融于蓝天碧水。碧霞举手劳劳,别情依依,珠泪滚滚,心血滴滴。起风了,秋风萧瑟;下雨了,秋雨淅沥;风愈刮愈猛,在香溪狂奔,在竹岛肆虐;雨愈下愈急,竹岛烟笼雾罩,香溪迷迷茫茫。风雨裹挟着碧霞,碧霞伫立于风雨之中。她仿佛在等候着什么,究竟在等候什么呢?她自己也茫无所知…… 父亲不在家,屈平遣人将书信送到郢都。伯庸启封拜读,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忙请假归里,为平儿操办六礼文定之事。 乐平里距归州不足百里,西通巴蜀,北连雍州,系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秦强楚弱,秦之兵匪流寇常窜来乐平里一带骚扰,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灾难—— 秦之兵匪进村,抢粮食,劫财物,掳牲畜,捉壮士,淫姑嫂,杀老幼,如狼似虎,致使天阴地晦,哭声直冲云霄,其惨目不忍睹,其悲耳不忍闻…… 一天,秦兵闯进村庄,专捉不满十岁的童男童女,一次竟捉了二十名之多。为施淫威,震慑楚之百姓,他们将捉来的二十名幼儿,捆邦手脚,置于一个稻场中间,驱赶未来得逃跑的村民都亲观看。稻场上砌起了临时炉灶,灶下烈火熊熊,灶上滚汤沸腾。炉灶周围竖起了二十根木桩,孩子们被捆绑在木桩之上。寇首一声令下,二十个袒胸露乳的强盗闯入场内,他们右手持牛耳尖刀,左手捧陶盆,豺狼般地分别扑向捆绑在木桩上的孩子,撕扯其上衣,剖开其胸膛,摘取其心肝,集于一处,挥刀于砧板上切而碎之,泼掉锅中沸水,锅内加油,煎炒心肝为肴,有人搬来一坛白酒,暴徒们蜂拥而上,狂饮乱嚼,碰杯行令,仰天大笑。 村民闻听秦兵欲来,纷纷逃散,匪徒进村,只捉到了几个老头和老婆。他们见扑了个空,一个年轻妇女也没逮着,不免恼羞成怒,将这些老人赶进一间草房,关门上锁,又在屋外堆柴,放火将他们连同草房烧成了灰烬。这间草房在村东南角一块台地上,这天正刮着呼呼的东南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绵延熊熊,又无人来救,烧毁了半条街。 秦之兵匪,正当青春盛年,他们远离妻室,久居军旅,像栏里的驴,圈里的猪,辕里的马,套里的牛,每当春秋两季,欲火中烧,嗷嗷乱叫,一旦挣脱了羁绊,便兽性发作,既残忍,又无耻。 秦兵闯进村头一家茅舍柴扉,这家的儿媳妇正在分娩,故全家不曾逃离。灶间,公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惨叫声、呻吟声从里间传出,撕扯着老人的心肺。秦兵闯来,老人伸手阻拦,向他们说明原因,请他们不要进里间。秦兵哪里肯听,老汉长跪于地,苦苦哀告,说道:“产妇是见不得的,见了产妇必一生晦气……” 一秦兵冷笑道:“管她妈晦气不晦气,反正当兵的迟早得掉脑壳。”说着将老人踢翻在地,破门而入。 里间,助产婆与女主人正在忙着给年轻的媳妇接生,媳妇仰卧在床榻上,下身一丝不挂,小腹高耸,阴道裂开,露出了黑绒绒的胎儿头顶。痛苦不知折磨了多久,产妇脸色煞白,满脸淌汗,上牙紧咬着下唇,头歪到一边,已经无力挣扎了。两位老妇人似乎比生产的媳妇更紧张,她们浑身汗湿,面带愁容,气喘吁吁。秦兵见状,先是口淌涎水,继而仰天大笑,笑过之后用力将老妇推到一边,说道:“两个无用的老货,看我的!”说话间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锋利匕首,插入产妇那高耸的腹部,顺手向下一拉,产妇惨叫一声,血流如溪,血泊里躺着两条生命。 有一个秦兵,捉不到年轻的妇女,便向着一个十岁的女孩发泄兽性。光天化日之下,长街之上,他捉到了女孩,剥光了衣服,拿出了淫具,便行奸淫。可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能够成就淫事,粗大的阳货,怎么也插不进紧闭的阴门。蹂躏了半天,女孩奄奄一息,惹怒了秦兵,他拔出匕首,将女孩的阴道割大,鲜血流淌,待秦兵发泄完毕,女孩早已死于他的腹下。 幼女遭此厄运,老妪也难幸免。有一家,儿子归州为吏,家中婆媳相依为命。媳妇生了宝宝三天,秦兵来扰,无法逃离。也是婆婆急中生智,将儿媳和小孙孙安顿到后院的地窖内避难。刚安置妥当,外边敲门。为了掩护两个晚辈,婆婆只好前去开门应付,她想:“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秦兵能把我怎么样!……”不等婆婆抵达门楼,门扇便被踹了下来,一伙秦兵蜂拥而入,一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他们向老妪要闺女,要媳妇,老妪回答说:“我没那个福分,二十几岁守寡,孤身一人过了一生,哪来的闺女媳妇!……”秦兵不信,四处乱翻。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正欲离去,一个歪鼻子的跟一个斜眼的小声嘀咕:“老东西既然二十几岁守寡,从未生育,倒也能有几分处女的妙处,不妨试试看。”斜眼者咂巴着嘴说:“老兄言之有理,不妨试试看。”两个野兽扑了过来,逮着老妪,剥光了衣服,便行奸淫。既有两个带头,另外一些岂能袖手旁观,可怜的六十岁老妪,被秦兵轮奸致死。这需要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后院地窖内的婴儿一觉醒来,哇哇啼哭,哭声传出,秦兵如猫儿闻到了鱼腥,苍蝇见了血臭,转瞬产妇被拖到了当院。刚生过孩子三天的女人,怎经得住这群野兽蹂躏,不到半个时辰便僵死于地,她的身下汪着一摊鲜血。当秦兵闯入地窖的一刹那,产妇本能地将孩子拉入怀中,搂抱得紧紧。一秦兵扑过去,夺过婴儿,扯腿劈作两半,抛出地窖。在这茅舍柴扉的小院内,不到半天的时间,秦兵就害死了老弱三口,其行为之下作,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其实,秦兵连杀三人,为数并不惊人。一次秦兵进村,捉不到男女青年,便将无力逃跑和未来得及逃跑的老弱病残驱赶到村头的一块天井般的洼地,掘堤放水,将他们统统淹死,一下就淹死了近百口。 ……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楚之西北边境各郡县的百姓,从未间断过反抗秦兵骚扰侵略的斗争。开始他们寄希望于国君与官府,然而国君昏庸,官府腐败,只好自发组织成各种社团,拉起队伍,与秦兵针锋相对,打击其嚣张气焰。公元前321年,19岁的屈平,成了乐平里御寇的天然领袖。他平日爱读兵书,尤精《孙子兵法》,懂得战略战术。加以他身体魁梧,膂力过人,练就了一手好剑法,所以老年人信赖他,青年人钦佩他,连老婆孩子也都拥戴他。他的主张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狠狠打击,给他点厉害尝尝,才能制止秦兵的骚扰。屈平把全村青壮年组织成一支“平寇队”,并将其中对秦兵有深仇大恨者,组成“敢死队”。屈平有个堂妹叫幺姑,父母为秦兵所杀,财产为秦兵所劫,宅第被秦兵烧为灰烬,现寄居在屈平家中,屈平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这幺姑长得聪明伶俐,又生性倔强。她不仅学会了纺纱织麻,挑花绣朵,还酷爱使枪弄棒。平日里,兄妹俩常在后院练习武艺,如今组织平寇队,屈平便委任她为敢死队队长。屈平带兵不同他人,他既重视学习兵书,训练武艺,更重视对平寇队进行思想教育,让大家明白为什么要“平寇”,为谁“平寇”。为激励战友们对秦兵的仇恨,他将秦兵在乐平里犯下的滔天罪行写成文章,让大家读;编成故事,讲给大家听;绘成图画,四处张贴。他多次举行控诉大会,请遭殃最重的村民在会上讲秦兵惨无人道的兽行。平寇队的战士们对秦兵,人人欲啖其肉,个个欲寝其皮,大家同仇敌忾,训练则必刻苦认真,战斗则必英勇果敢。 屈平并非狭隘的复仇主义者,他常居高临下地给队员们讲天下形势,楚国的历史,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 春秋时,诸侯遍布各地,周天子名存实亡,诸侯连年征讨,先后称霸者有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后世称作春秋五霸。通过诸侯征战、兼并,到战国时只剩下秦、楚、齐、燕、赵、魏、韩七大强国,后世称作战国七雄。五霸、七雄,都有楚国,在几百年的征战中,它曾先后灭掉了五十多个小国,使其疆土包括了长江流域、汉水流域、淮河流域的全部及今陕西、河南、山东等省的一部分。 据说在周文王时,有一个叫鬻熊的人,知识渊博,德高望重,在长江中游一带领导人们垦荒和狩猎,受到四方人们的尊敬,周文王曾拜其为师。鬻熊的后代熊绎,又继续领导人民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开荒垦田,也做出了很大的成绩。 周文王论功行赏,赐熊绎一国号,名曰“荆”。 荆之发祥地原是丹阳(今湖北省秭归县),公元前689年始都于郢(今湖北省江陵西北之纪南城),并改国名为“楚”。强大的荆楚在郢都经营长达四百余年,有二十多个国君曾在那里发号施令,其中以楚庄王的业绩最为辉煌。 楚庄王初登基时,整日寻欢作乐,沉溺于酒色,不理朝政,不问国事。后经诸御己、苏从等人冒死进谏,翻然悔悟。从此他振作精神,奋发图强,整顿朝纲。他裁减庸官,选贤任能,虚心倾听臣下意见。庄王身边既有知己知彼的军事家,又有善于收揽民心的政治家,他们帮助庄王处理国家大事,鼓励开荒,兴修水利,发展生产。他还注意法治,制订了许多规章制度,法令如山,不徇私情。经过几年精心治理,楚国的实力一天比一天雄厚,先后吞并了南方不少部族和周围的一些诸侯。公元前606年,楚庄王率师攻打陆浑戎族,之后继续北伐,饮马黄河,直逼洛阳,问周九鼎。问鼎后庄王更加积极发展自己的实力,在公元前601年至公元前597年的四年间,他相继灭舒,灭陈,围郑,败晋、围宋。楚庄王在位二十多年,共统一了二十六个国家,扩充国土三千里,确立了霸主的地位,使楚强大了起来。 楚庄王之所以能够称霸天下,与令尹虞丘子的精心辅佐分不开。后来虞丘子年岁渐高,深感工作吃力,为不误国事,再三请求让位给年富力强的孙叔敖,他说:“臣过去虽做过一些有利于社稷民生之事,但如今年岁已高,耳聋眼花,精力衰退,疾病缠身,倘继续执政,对国事不利。倘臣长期留恋高官厚禄,即为自私自利;不荐举才德兼备之人,便是自欺欺人;不将自己的工作让给更适合者,非公正廉洁之举。如此心术不正之人,何能算作忠臣,大王又如何能继续信任之!故恳请大王恩准臣辞令尹而荐孙叔敖以代!”经多次交涉,庄王终于纳谏,任命孙叔敖为令尹。孙叔敖当令尹后,乐不忘忧,福不忘祸,凡事从正反两方面考虑问题。他生活俭朴,秉公执政,处事果断,颇得朝野内外的拥戴。虞丘子辞职后庄王尊其为“国老”,赐采邑若干,在楚德高望重。虞丘子有奴仆依仗“国老”之威,为非作歹,无故致死人命。孙叔敖面对这一棘手案件左右为难,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秉公而断,判处其死刑。虞丘子对此不仅毫无怨言,反而向庄王赞不绝口地说:“孙叔敖只讲国法,不徇私情,办案斩钉截铁,公平合理,不愧国之栋梁!……” 庄王之后还有悼王,也是个开明的圣君,他重用吴起,进行变法,使楚一度“南收百越,北并陈、蔡”,“战于州西,出于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大河”,成了仅次于魏国的第二强国。 然而,楚国的历史并非章章光辉,页页灿烂,正因为有荒淫的灵王,无道的平王,无能的昭王,无主见的惠王,等等,如今才这般国贫兵弱,受尽了强秦的欺凌与侮辱。屈平认为,天下分争的最后结局必然是“定于一”,可是,由谁来统一天下呢?从目前形势看,齐国最富,楚国最大,秦国兵力最强,这三国都有统一天下的条件。我们既是高阳氏的后裔,自然希望由楚来完成这一伟大使命。如此说来,眼下的平寇抗秦斗争,乃是强楚之举,是统一天下的先声和序幕。 平寇队的战士们能站在统一天下的高度,从富国强兵出发,进行训练,加以屈平以《孙子兵法》为基本教材,处处身先士卒,严格要求,不出半年时间,便成了一支攻之能克,战之能胜的精锐部队。 屈平在北山的一棵大樟树上挂起一口青铜古钟,日夜派人放哨,发现敌情,就把钟敲响,敌人尚未进村,平寇队就布好了阵势,常常把小股秦兵杀得落花流水。秦兵吃了几次败仗,恨透了屈平,想方设法要来报复。 公元前321年正月十五日,乐平里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大闹元宵。屈平将平寇队召集起来,叮嘱夜间要多加小心,多派人巡逻,和衣而眠,武器枕于头下,一听见钟响,马上到香炉坪集合。 后半夜,果有秦兵从北山袭来,屈平闻报,连忙唤来幺姑等敢死队员商量迎敌之计。屈平下令,今夜不敲钟,火速分头通知队员们集合。 平寇队平时训练严格,个个动作敏捷,今晚又早有准备,一声传唤,各持长矛、大刀、渔叉等武器飞快跑来香炉坪集合。屈平作了简短有力的战前动员,他说:“秦兵欲杀我措手不及,我等将计就计,摆一个十面埋伏阵,让其有来无回!”随后一一作了部署,最后强调:不准说话,不准点火,箭傍弦,刀出鞘,我以鼓声为令。 安排停当,屈平与幺姑等将战鼓隐于隔溪与读书洞相对的山丘上,等待秦兵闯进埋伏圈。 元宵之夜,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秦兵摸进村子,鸡不叫、狗不咬,万籁俱寂,鸦雀无声。秦兵自以为得计,喜出望外,正欲砸窗破门,动手抢劫,忽听“咚咚”一阵鼓响,仿佛春雷滚动。“杀啊!”“冲呀!”平寇队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呐喊着杀向秦兵。秦兵顿时慌作一团,吓得抱头鼠窜——窜到东边,东边箭如飞蝗;窜到西边,西边寒光闪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到处是平寇队,到处是渔叉和棍棒。经过一场激战,秦兵死的死,伤的伤,十去三四,余者丢盔弃甲,狼狈败退。 退至村口,随着一阵鼓响,路旁又杀出一支人马,高叫:“休放贼寇逃跑!”平寇队员们似猛虎下山,蛟龙出水,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杀向秦兵,剖瓜切菜一般,只杀得秦兵屁滚尿流,鬼哭狼嚎,十去六七。 余者拼命逃奔,一口气逃了十数里,回头看看,平寇队并不追赶,正欲坐下喘息,忽然惊魂动魄一阵鼓响,响声未落,数十支戈矛齐上,数百支利箭齐飞,秦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喊爹叫娘,被箭射死者,被矛戳死者,被刀砍死者不计其数,四五百人的队伍生还者无几。 这一仗打得秦兵亡魂丧胆,一连数月不敢前来骚扰,楚之西北边境上的百姓过了近半年太平日子。 天下大势毕竟是秦强楚弱,秦兵受此重创,岂能善罢甘休!一切俱在屈平的预料之中,半年后,经过充分的整顿和训练,秦兵便堂而皇之地前来报复。他们改骚扰偷袭为大张旗鼓的侵略进攻,并于发兵前派人给屈平送来了檄文,继而是最后通牒:七月十五日与屈平决一雌雄,将乐平里踏为平地!乐平里的乡亲们十分悚惧和不安,更为屈平捏一把汗。屈平却处之泰然,他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屈平并非盲目乐观,为粉碎贼寇的疯狂报复,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平寇队加强了训练,进行了多次模拟演习,构筑了许多隐蔽工事,拟定了十多个战斗方案。乐平里尽属山区,峰峦、河谷、溪流、山涧、湖泊、深潭,无所不具,纵横交错,地形复杂,敌人远道而来,深入异国他乡作战,地理不熟,纵有千军万马,英雄无用武之地,亦难取胜,故屈平满怀必胜的信心。 乐平里有一个张维利,常去秦韩等国经商,做裘皮生意。此人利欲熏心,早为秦所收买,做了秦的奸细,秦兵的不断骚扰,与他有直接的关系。屈平组织平寇队之初便发现了这一秘密,对他早有防范。张维利的堂兄张维义,因先辈的财产分配而跟张维利结下了怨仇,彼此势不两立。张维义现为平寇队的教练,深得屈平的重用和队员们的拥戴。 七月上旬,秦将忽怒尔赠张维利一车上等狐裘和一绝世女色,张维利叩头致破,涕泪纵横,对主子戴之若天,视之若父,决心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为了获取准确的情报,张维利厚礼造府登门,见了张维义长跪于地,痛心疾首,泣不成声。 他说,你我乃同一祖父母之精血,本系兄弟手足,但数十年来,却一直心相背,情相离,令亲者痛,仇者快。这都是先严的罪过,他不该见利忘义,害死了同胞手足……张维利愈说愈伤心,以头触柱,痛不欲生。他表示,只要张维义肯饶恕其父的罪恶,不记前嫌,老兄比父,老嫂比母,他便尊张维义夫妻为父母。经商多年,他积攒了若干资财,今后张维义夫妇不必再下田劳动,由他供给,专享清福。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替父赎罪,若干年后大家能团聚于九泉之下,共享天伦之乐。对张维利的首次造访,张维义取不即不离的态度。随后张维利又来过几次,礼一次比一次重,情一次比一次真挚,态度一次比一次谦恭。张维义也许为情所动,为礼所感,渐渐变得热情似火起来,不出三五日,竟胜同胞兄弟,彼此形影不离了。 七月十三日,张维义被屈平指挥他的平寇队五花大绑地拉上了屋梁,罪名是他里通贼寇;根据是他与张维利交往密切,出卖了平寇队的情报。张维义紧咬牙关,拒不招供,被平寇队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当晚张维利前往探伤,兄弟二人相抱悲哭,恨屈平入骨髓。 七月十五日,秦兵果然来犯,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声势之凶,前所未有,看来他们真的要将乐平里夷为平地。 秦军来到乐平里,并不进村,而是兵分两路,一路东南,一路东北。 向东南的一路,前进不足三五里,进入一条狭窄的河谷,战车无法通行,只好弃车步行。又行三五里,隐约发现前边有无数黑点在移动,经验告诉他们,这是乐平里逃难的民众。狩猎之犬,既发现了猎物,自然要拼命追赶。愈追离村庄愈远,愈追离目标愈近,愈追山谷愈深。渐渐的可以辨认前边的各种形象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拖儿带女的,有扶老携幼的,有肩挑背负的,有手提头顶的。最惹眼的是几位绅士打扮的老者,他们怀抱精制的珠宝木匣藤箧,正跌跌撞撞地前进。见到了这些,秦兵的脚步加大了,追赶的速度加快了,简直变得疯狂起来…… 将近山谷的尽头,溪畔的羊肠小路向右拐去,逃者与追者也都右转弯向前。逃者愈快,追者愈急,不知逃了多久,追了多远,迎面是一悬崖峭壁,石壁正中,一门洞开,河谷中的水便是从这洞中流出来的。难民们争先挤进门去,秦兵们相继拥进门去。当最后一个秦兵进门之后,只听山崖一阵鼓声,接着訇然一声巨响,数千斤重的石门自空垂落下来,将个石洞堵得严严实实…… 向东北的一路,行约二里许,见前边有一群姑娘媳妇在逃,她们穿红着绿,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像是逃难,倒像是走亲戚赶庙会一般,远远望去,如火似霞,更像是点染在山涧绿草丛中的朵朵红花。这里也是一道深涧,左右高山对峙耸立,悬崖如林,峭壁斧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中间的一条通道逆溪流蜿蜒而前,伸向崇山峻岭的深处。这通道时窄时宽,像长蛇吞了老鼠。窄处一人需侧身方能通过,宽处则是一块小小的盆地。青年妇女对秦兵最有诱惑力,犹花丛之对于蜂蝶,血腥之对于苍蝇,鱼肉之对于猫狗,他们在拼命地追赶。说来奇怪,这些年轻女子毫不知隐蔽自己,且愈来愈多,还不时有人回头向秦兵招手,搔首弄姿,惹得秦兵心猿意马。穿过一段狭窄的巷道,前边来到一块小盆地,那形状酷似一个酒葫芦。当秦兵闯进了葫芦的腹地,却不见了花花绿绿的姑娘媳妇。他们四处寻觅,正在纳闷。又是一阵撼山震岳的鼓响,天池山顶上泻下了无数条飞瀑,直往这小盆地里冲灌。秦兵见势不妙,纷纷欲逃,然而出路被截断,归途被封闭,左右山坡上满是平寇队的伏兵,飞矢若雨,插翅难飞。刹那间,盆地变成深潭泽国,秦兵尽为鱼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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