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皮希科向普洛茨克的公爵夫人请过安,表示愿意忠诚地为她效劳;但是公爵夫人起初竟认不出这个年轻的骑士来,因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兹皮希科报了姓名之后,她才向他说:
“啊,我还当您是国王的侍从呢。原来您是波格丹涅茨的兹皮希科!可不是!您的叔父,波格丹涅茨的那个老骑士,曾经做过我们的客人,我记得当他把您的悲哀的遭遇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泪如泉涌。
“您找到了您的夫人了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最仁慈的夫人……”
“啊,耶稣!别告诉我这种消息,我非常伤心,要哭出来了。唯一可以告慰的是,她一定到了天堂,而您还年轻。伟大的天主!可怜那个小人儿已经过世了——每个女人的生命都是这样脆弱。不过天堂里对每件事都可以给予补偿的;您会在那里找到她的!波格丹涅茨的那个老骑士同您一起来了么?”
“没有,他现在成了十字军骑士手中的俘虏了,我正要去赎他。”
“啊,他也运气不好。我觉得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个有智谋的人。您打算怎样赎他呢?您以后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吗?我很高兴您来作我的客人。我坦白告诉您,他非常聪明,正像您非常豪爽一样。”
“仁慈的夫人,我是专诚来恳求您为我叔叔求情的。”
“好吧,那末明天早晨在我们去打猎之前来吧。那时候我有空……”
这时候号角声和鼓声宣告玛佐夫舍的雅奴希公爵夫妇驾到,把她的话打断了。普洛茨克的公爵夫人和兹皮希科正站在靠门口很近的地方,因而安娜·达奴大公爵夫人立即看见了这个年轻的骑士,就走到他跟前来,没有注意主人——执政官的鞠躬。
一看见安娜·达奴大,兹皮希科的心又碎了。他跪在她面前,默默地抱住了她的双膝。她俯身向着他,双手柔和地摩着他的鬓角,泪水不断地掉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就像一个母亲为她亲生儿子的不幸而哭泣似的。宫廷侍从们和客人们大为惊奇的是,她竟哭了很久,一声声喊着“哦,耶稣,慈悲的耶稣!”然后扶起兹皮希科,说道:
“我为她痛哭,为我自己的亲爱的达奴斯卡痛哭;也为你痛哭。可是天主却注定要叫你的劳力白费,正像现在我们的眼泪也是白流的一样。你把她和她死的情况告诉我吧。我很想听听,即使要谈到午夜,我也不会觉得太长。”
于是她像刚才查维夏那样,把他拉到一边去。那些不认识兹皮希科、也不知道他遭遇的客人就彼此探问起他的不幸遭遇来。因此有一阵子工夫,谈来谈去都是谈的兹皮希科、达奴莎和尤仑德。十字军骑士团的使节们——弗里德列赫·封·温顿(这个托纶涅的“康姆透”是受命来谒见国王的)和约翰·封·雄菲尔德,奥斯透罗特的‘廉姆透”——也探问起兹皮希科的情况来了。约翰·封·雄菲尔德虽是个日耳曼人,不过出生在西利西亚。他一口波兰话说得很好,一下子就听出了他们在谈什么事。他是从雅奴希公爵的宫廷侍从查皮尔扎的雅斯柯那里听到这件事的始末经过的。
据说大团长本人也在怀疑是邓维尔特和德·劳夫干出这个卑鄙毒辣的勾当的。
但雄菲尔德立即想到这种说法会严重损害骑士团的声誉,会在他们身上投下一道阴影,一如过去落在圣殿骑士团身上的阴影一样,所以他赶紧声明这不过是流言蜚语,并无事实根据,十字军骑士团里没有这种人。
但是站在他旁边的塔契夫的爵爷反驳道:
“那些阻碍立陶宛受洗的人,也会厌恶十字架的。”
“我们的斗篷上都有十字架,”雄菲尔德傲慢地答道。
“但是心里也必须要有十字架,”波瓦拉答道。
这时号角声吹得更响了,国王进来了,后面跟着格涅兹诺的天主教,克拉科夫的主教,普洛茨克的主教,克拉科夫的总督,另外还有许多大臣和宫廷侍从。在宫廷侍从中间有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他的盾上饰有太阳纹章,还有年轻的雅蒙脱公爵,国王的侍卫。自从兹皮希科在克拉科夫见过国王以来,国王没有多大的改变。他的双颊仍是又亮又红,还是那样不住地把长头发掠到耳后去,那双眼睛还是不停地闪烁着。兹皮希科觉得唯一的不同是国王更有威仪了,举止更加庄严了,因为他感觉到他的王位比雅德维迦王后逝世时更加稳固了(当时他正要退位,并且不知道是否会再登基),而且仿佛还意识到自己的伟大力量和权力。玛佐夫舍的两位公爵和公爵夫人都随侍在他左右。跪在前面的是邀请来的几位日耳曼使者,周围是大臣和宫廷贵族。庭院的围墙被不断的呼喊声、号角声和铜鼓声震得颤动起来。
等到喧嚣声平静下来,十字军骑士团的使者封·温顿才谈起骑士团的事;但国王一听出他话里的含意,就不耐烦地挥挥了,像平常一样严词厉色地大声说道:
“别说啦!我们到这里是来吃喝作乐的,不是来看您的羊皮纸公文,听您申述你们的权利的。”
可是为了不想叫十字军骑士以为他在对他发怒,他便又温和地笑了笑,补充说:“到了拉仲扎,会有足够的时间同大团长谈骑士团的事。”
然后他向齐叶莫维特公爵说道:
“我们明天到森林里打猎去么?”
那句问话是宣告当天晚上不谈别的事,只谈明天打猎的事;他顶爱打猎,这就是他到玛佐夫舍去的唯一原因,因为在小波兰和大波兰,森林很少,有些地方由于开垦耕地,森林几乎给砍光了。
在场的人都容光焕发,大家都知道,谈起打猎的事来,国王又高兴又仁慈。齐叶莫维特公爵告诉他,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打猎,会打到什么样的野兽。雅奴希公爵打发了一个朝臣到城里去把他的两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找来,这两个人会用号角把野牛从围场里赶出来,还会折断熊骨,公爵想叫他们在国王面前显显身手。
兹皮希科很想走近前去向国王表示敬意,但是人那么拥挤,走不过去。雅蒙脱公爵显然已经忘记了好久以前这位年轻骑士在克拉科夫给他的生硬回答,这时候他愉快地向兹皮希科点点头,眨眨眼,让他知道如何才能走拢去。但是就在这时,一只手碰了一下兹皮希科的手臂,一个忧郁而柔和的声音在他身旁叫道:
“兹皮希科!”
年轻的骑士转过头去,看见雅金卡已经在他面前。由于他一直忙于问候齐叶莫维特公爵和公爵夫人、雅奴希公爵和公爵夫人,没有能去接近她。因此雅金卡利用了国王驾到时的一阵忙乱,自己走到他跟前来了。
“兹皮希科,”她又叫了一声,“愿天主和我们至上的圣母安慰您!”
“愿天主报答您的好心!”年轻的骑士回答,他感激地注视着她那双浸着泪水的蓝眼睛。接着两人都默默无语——对他来说,虽然雅金卡在他跟前,就像个和蔼可亲、面带忧愁的姊妹,然而看到她那王后似的姿态,一下子竟不敢跟她说话了,况且她穿上了那么辉煌的宫装,完全跟他以前在兹戈萃里崔和波格丹涅茨所认得的那个雅金卡成了两个人了;可雅金卡呢,还以为他除了这句回答之外,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她攀谈了。
只消看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双方都有点窘。幸好这时庭院里突然骚动起来,国王坐下就宴了。安娜公爵夫人又走到兹皮希科身旁,要他像从前在克拉科夫时一样侍奉她。
因此这年轻的骑士不得不离开雅金卡,等到客人们都就座了,就站在公爵夫人的椅子后面,上菜换盆、拿水拿酒。他一面忙于侍候,一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时时看雅金卡一眼。雅金卡作为普洛茨克公爵夫人的宫女,坐在夫人旁边,他禁不住赞赏这姑娘的美貌。最近几年来,雅金卡长大了不少。但是她的变化主要不在于身材的增高,而在于她端庄的仪态。这种仪态她过去是根本没有的。以前她总是穿着一件皮外衣,骑着马,在树林里奔驰;头发纠结凌乱,满是树叶,人们还会把她误认为一个村姑哩;可是现在,一眼看上去,她却像是一位出自名门贵胄的小姐。她的仪表沉着从容,一无瑕疵。兹皮希科也发觉她过去那种轻快的神态消失了,但他并不觉得奇怪,认为这是因为她父亲逝世了的缘故。最使他惊奇的是她那端庄的仪态。乍一看来,他觉得她之所以具有这种外表,是因为服饰华丽的缘故。因此不住地看,一会儿看看那扎在她雪白的额角和乌黑的辫子上的头带,垂在背后的两条辫子;一会儿看看那非常合身的天蓝色衣服,那紫色的镶边衬托出了她那优美的身段和处女的胸脯;他心里说:“真是一个公主。”于是他断定这种变化不能单单归之于精美的服饰。她现在即使穿着一件普通的皮外衣,他也不敢像以前在兹戈萃里崔那样对她熟不拘礼了。
他也看到许多年轻和年老的骑士们都贪婪地瞟着雅金卡。有一次,他正在为公爵夫人换上一盆菜,突然看到德·劳许在看她,看得心醉神迷,简直像个圣徒模样。兹皮希科看见这情形,就生起气来。这个杰尔特里骑士的行为也逃不了雅奴希公爵夫人的眼睛;她看出这情形,就说:
“你看德·劳许!我相信他又爱上什么人了,因为他完全眼花缭乱了。”
她微微俯向桌上,一面向雅金卡那面看了一眼,说道:
“实在的!一切的小烛光在这样一支火炬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然而兹皮希科之所以被雅金卡吸引住了,是因为她像是他的亲人,像是一个钟爱的姊妹;他觉得他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伴侣来分担他的悲哀,找不到一颗像她那样满怀着同情的心;可是那天晚上,他无法和她说话,一则他在侍候公爵夫人,再则在宴会上,一会儿吟唱者唱歌,一会儿又是号手吹出喧闹的乐调,使人无法谈话。两位公爵夫人和宫女们都很早就离开了国王的筵席。只有两位公爵和骑士们总是一喝就喝到深夜,不肯退席。雅金卡拿着公爵夫人坐的垫子,犹豫了一会儿也走了,但是到了门口,她又笑了一下,并且向兹皮希科点点头。
直到天快要亮,这两位年轻的骑士,兹皮希科和德·劳许,才各自带着侍从,回到客店。
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会儿,快到客店门口时,德·劳许向他的波玛查侍从说了几句话,这个波玛查人很会讲波兰话,立即向兹皮希科说道:
“我的爵爷想要问您阁下一些事。”
“说吧!”兹皮希科回答。
于是这个波玛查侍从又掉过头去和他的主人谈了一阵,暗笑了一下,说道:
“我的爵爷想问您,刚才宴会开始前您同她交谈的那位小姐是个凡人,还是个天仙,还是个什么圣徒?”
“告诉你的主人,”兹皮希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告诉你的主人,他这话早已经问过我了,叫我听得有点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在斯比荷夫告诉过我,他更欢喜美丽的立陶宛姑娘,因此他当时准备上威托特公爵的朝廷去;后来为了同样的原因,他又希望到普洛茨克来;今天刚到普洛茨克,就想为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向塔契夫的骑士挑战,可现在又看中另外一个人了。他的忠贞和骑士的信用在哪里呢?”
德·劳许通过波玛查人听到了兹皮希科的回答,深深叹了口气,向着发白的夜空看了一眼,就用下面的话回答兹皮希科的责备:
“您说得对。这既无忠贞,也没有骑士的信用。我是一个有罪的人,不配戴骑士的踢马刺。说到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小姐,我确实向她起过誓,愿天主允许我继续保持这誓约。但请注意,等我把她在崔尔斯克城堡多么残酷地对待我的经过告诉您,那准会使您愤慨的。”
他又叹息了一声,再一次望着天空,这时东方已在开始发白,他等到波玛查人译完了他的话,又继续说下去:
“她告诉我,她有一个魔术师敌人,住在森林深处的一个塔楼里,每年派一条龙来害她,那条龙每年春天就来到崔尔斯克的城墙外边,要伺机劫走她。我一听见这话,就决定同这条龙战斗。啊!请听我讲下去吧。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一个可怕的、一动也不动的怪物在等着我。我满心喜悦,因为我想,这一场决斗不是我送命,就是那位小姐从那怪物的脏嘴里被救出来,从而使我获得不朽的声名。可是等我走近,用矛向那怪物刺去,您想我看见了什么?原来是一只大草袋,用几只木轮架住,还装上了一条草尾巴,我不但没有赢得声名,反而成了人们的笑柄。结果是我向两个玛佐夫舍骑士挑战,要他们上比武场去比武,他们在决斗中狠狠地接了我一顿。我吃了这个亏,只为的是我崇拜我那个唯一的、超乎一切的心上人。而她就这样对待我。”
波玛查人在翻译这骑士的故事时,为了忍住不笑,便把舌头抵住腮帮,甚至咬着舌尖。换了别的时候,兹皮希科一定会大笑,但是痛苦和悲哀已经使他失却了快活的性格,因此他严肃地答道:
“也许那确实是个玩笑,但并非出于恶意!”
“因此我才宽恕了她,”德·劳许回答。“我已经宽恕了她的最好的证明,就是为了宣扬她的美丽和贞洁,想要向塔契夫的骑士挑战。”
“不应该向他挑战,”兹皮希科严肃地说。
“我知道挑战就等于死,但我宁可死,却不愿意始终生活在痛苦和哀伤中。”
“可是波瓦拉爵爷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因此您最好明天一早同我一起去找他,跟他言归于好……”
“我非常愿意这样做,因为我喜欢他;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只是明天他要同国王打猎去了。”
“那我们就早些去。国王喜欢狩猎,可他也不反对休息,况且他今天晚上宴会搞得很迟。”
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但是扑了个空。捷克人告诉他们说,波瓦拉是在王邸里过夜的。不过兹皮希科和德·劳许的失望倒得到了补偿,因为雅奴希公爵在路上遇见了他们,吩咐他们加入他的扈从队,一块儿去打猎。在进入森林的路上,兹皮希科又找到了一个机会同雅蒙脱公爵谈话,公爵告诉了他一些好消息。
“我趁着国王正要去就寝的时候,”他说,“向他提到了您和您在克拉科夫的遭遇。波瓦拉骑士也在场,他把您叔父被十字军骑士俘虏的事告诉了国王,恳求国王过问过问您叔父的事。国王本来对于他们劫走克列特科瓦的小雅锡克以及其他暴行非常愤怒,一听这话,更加暴跳如雷,毫不隐讳地说:‘跟他们好话已说尽了,只有动武!动武!’波瓦拉是有意在火上加油。今天早晨,骑士团的使者等在门口的时候,甚至当他们跪下来的时候,国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啊!现在国王不会答应他们不帮助威托特公爵了,这可叫他们走投无路啦。您放心好了,关于您叔父的问题,国王不会放松对大团长本人施加压力的。”
兹皮希科听了这个消息大为高兴;陪同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到森林里去的雅金卡也同样高兴。后来打猎回来,她一路上竭力设法同兹皮希科并骑而行。大家趁打猎时的方便,成对成对地回来,这一对对的人都不想彼此靠得太近,以便自由自在地谈天。雅金卡早已从捷克人那里知道玛茨科被俘的事。她迫不及待地去恳求了公爵夫人,从她那里拿到了一封给大团长的信;此外,公爵夫人还要求托纶涅的“康姆透”封·温顿,在他向大团长报告普洛茨克会谈情况的信中写明这件事。“康姆透’响公爵夫人津津乐道地说,他已经在信中写下了这样的话:“如果我们要平复国王的怒气,在那件事情上留难是不明智的。”况且这是大团长目前应该尽最大努力来取悦国王的最重要时机,这样他才能万无一失地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威托特,对付那个骑士团迄今无法对付的人。
“为了不耽搁时间,我已经办好了一切我办得到的事,”雅金卡最后说道。“国王既然在重大的事情上不拒绝他的姊妹,在这样一件小事情上也一定会使她满足。因此我很有把握。”
“如果打交道的对方不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兹皮希科回答,“那我只要去把他赎出来就是了。但是同他们打交道,可能会发生像托里玛那样的情形。不但抢去了你的钱,还要逮走你的人;非得有某种势力来保护他不可。”
“我懂得,”雅金卡回答。
“您现在什么事都懂得了,”兹皮希科说道。“只要我活着,我终生都感激您。”
雅金卡用她那双忧愁而美丽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我当作一个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的朋友看待,用‘你’字称呼我呢?”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回答。“这种称呼,我现在不大说得出口了。您也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而且……好像……有些完全……”
他找不出适当的比喻,还是雅金卡插进来帮了他的忙:
“因为我大了几岁,——而且日耳曼人还在西利西亚害死了我的父亲。”
“可不是!”兹皮希科答道。“愿天主赐给他天国的光荣。”
他们骑着马在一起走了一会儿,默默无语,仿佛在倾听黄昏时分的松涛;后来她又问:
“你赎出了玛茨科以后,还预备留在这里么?”
兹皮希科以明显的惊奇神情望着她,因为直到现在,他由于沮丧和悲伤,还没有想到过将来的事。他抬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答道:
“慈悲的耶稣,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到哪里,悲哀就跟我到哪里。天啊!我真命苦!……我去赎出我的叔父以后,大概要到威托特那里去打十字军骑士,去执行我许下的诺言;也许我会就此死亡!”
这位年轻小姐泪眼汪汪;接着身子微侧,向着兹皮希科低声细气地恳求道:
“别死;不,别死!”
他们又停止说话了,一直走到城墙跟前,兹皮希科才从惊惶不安的思虑中苏醒过来,说道:
“可您……可你——你会留在这里的朝廷里么?”
“不,”她回答,“离开了我的兄弟和兹戈萃里崔,我感到很寂寞。契当和维尔克一定已经结婚了;即使他们没有结婚,我也不怕他们了。”
“愿天主许可玛茨科叔叔会送你到兹戈萃里崔去。他是你的真正的朋友,你什么事都可以信任他。你也别忘了他……”
“我向天主起誓,我一定像他的亲生儿女一样对待他。”说着,禁不住泪水直流,伤心极了。
***
塔契夫的波瓦拉第二天到客店来找兹皮希科,告诉他说:“国王在基督圣体节之后要到拉仲扎去会见骑士团的大团长,您已经列入国王的骑士队和我们一起动身。”
兹皮希科听得这个好消息,喜出望外,这不仅是因为他参加了国王的骑士队,可以免受十字军骑士的阴谋诡计的陷害;还因为这件事给了他莫大的荣誉;也因为他现在已经加入这样一些声誉卓著、令人望而生畏的骑士行列了,其中有查维夏·却尔尼,有他的兄弟法鲁列伊,还有克鲁席克,有波瓦拉本人,有科席格罗维的克尔丛,有查皮莫维崔的斯泰赫,有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有泰戈维斯科的里斯等等。亚该老国王可并没有把这些骑士都带去,他还留了一些人在国内,另有一些则到海外遥远的国家里冒险去了;但他知道有了在场的这些骑士在一起,他即使到玛尔堡去,也不怕十字军骑士团的陷害了,必要时还可以用他们强壮的手臂粉碎那座城墙,从日耳曼人的重重包围中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兹皮希科一想到同这样的伙伴在一起,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因此在开头一阵子,兹皮希科甚至忘了悲哀,紧握着塔契夫的波瓦拉的双手,快活地喊道:
“我的一切都得感谢您,波瓦拉爵爷,感谢您!是的,感谢您!”
“一部分归功于我,”波瓦拉回答,“一部分归功于这里的公爵夫人,不过主要的还得感谢我们最仁慈的君主,您必须立即去见他,俯伏在他足下,这样他才不会以为您不识好歹。”
“我甘愿为他赴汤蹈火,我敢向天主发誓!”兹皮希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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