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多多的诗


    春之舞

雪锹铲平了冬天的额头
树木
我听到你嘹亮的声音

我听到滴水声--一阵化雪的激动
太阳的光芒像出炉的钢水倒进田野
它的光线从巨鸟展开双翼的方向投来
巨蟒,在卵石堆上摔打肉体
窗框,像酗酒大兵的嗓子在燃烧
我听到大海在铁皮屋顶上的喧嚣
啊,寂静
我在忘记你雪白的屋顶
从一阵散雪的风中,我曾得到过一阵疼痛

当田野强烈地肯定着爱情的芬芳
我的喊声淹没在栗子滚下坡的巨流中
我怕我的心啊,会由于快乐而变得无用

1985年

 


    黎明的枪口余烟袅袅

黎明的枪口余烟袅袅
炉火霞光一夜的音乐,都在作梦

我用细弱的爪子摩擦鹅卵石
夜老鼠也像个儿童

把银白的大地走得沙沙响
噢,都在作梦

但是早晨照亮了过去的明镜
一切一切都有了年龄

果园也映红了家庭的门窗

一切一切都有了年龄
但是热情的轮子四季不停

听,我把夜老鼠遍身的小喇叭都撅痛
听,夜老鼠站在列车上自豪的歌声:

一个只有幸福的地方
幸福就像木材一样

幸福就像木材一样
噼啪作响

果园也映红了家庭的门窗

 


    北方的海

北方的海,巨型的玻璃混在冰中汹涌
一种寂寞,海兽发现大陆之前的寂寞
土地呵,可曾知道取走天空意味着什么

在运送猛虎过海的夜晚
一只老虎的影子从我脸上经过
--噢,我吐露我的生活

而我的生命没有任何激动。没有
我的生命没有人与人交换血液的激动
如我不能占有一种记忆--比风还要强大

我会说:这大海也越来越旧了
如我不能依靠听力--那消失
声音的东西
如我不能研究笑声
--那期待着从大海归来的东西
我会说:靠同我身体同样渺小的比例
我无法激动
但是天以外的什么引得我的注意
石头下蛋,现实的影子移动
在坚起来的海底,大海日夜奔流

--初次呵,我有了喜悦
这些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绸子般的河面,河流是一座座桥梁

绸子抖动河面,河流在天上疾滚
一切物象让我感动
并且奇怪喜悦,在我心中有了陌生的作用

在这并不比平时更多地拥有时间的时刻
我听到蚌,在相爱时刻
张开双壳的声响
多情人流泪的时刻--我注意到
风暴掀起大地的四角
大地有着被狼吃掉最后一个孩子的寂静

但是从一只高高升起的大篮子中
我看到所有爱过我的人们
是这样紧紧地紧紧地紧紧地--搂在一起

1984年

 


    从死亡的方向看

从死亡的方向看总会看到
一生不应见到的人
总会随便地埋到一个地点
随便嗅嗅,就把自己埋在那里
埋在让他们恨的地点

他们把铲中的土倒在你脸上
要谢谢他们。再谢一次
你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敌人
就会从死的方向传来

他们陷入敌意时的叫喊
你却再也听不见
那完全是痛苦的叫喊!

1983年

 

作者简介:多多(1951—),本名栗世征。祖籍辽宁,在北京长大。著有诗集《行礼:诗38首》、《里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