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西川的诗


    仿彼特拉克十四行

爱情如此稀有,需要你追寻一生
在你爱上所有的人之后
或许才能接近她的永恒
尽管这世界在衰老,在生病

可在我看来她却永远年轻
甚至永远是一个处女
十二岁,从未展示过肉体
或许那不可见的即是精神

哎,不要让爱情轻易地
到达顶峰,让她远远地
闪烁,犹如旷野之灯

让她成为死亡的同义语
好让坚贞的情郎们
看到火红的玫瑰在黑暗里上升

 


    夕阳中的蝙蝠

在戈雅的绘画里,它们给艺术家
带来了噩梦,它们上下翻飞
忽左忽右;它们窃窃私语
却从不把艺术家叫醒

说不出的快乐浮现在它们那
人类的面孔上。这些似鸟
而不是鸟的生物,浑身漆黑
与黑暗结合,似永不开花的种籽

似无望解脱的精灵
盲目,凶残,被意志引导
有时又倒挂在枝丫上
似片片枯叶,令人哀悯

而在其它故事里,它们在
潮湿的岩穴里栖身
太阳落山是它们出行的时刻
觅食,生育,然后无影无踪

它们会强拉一个梦游人入伙
它们会夺下他手中的火把将它熄灭
它们也会赶走一只入侵的狼
让它跌落山谷,无话可说

在夜晚,如果有孩子迟迟不睡
那定是由于一只蝙蝠
躲过了守夜人酸疼的眼睛
来到附近,向他们讲述命运

一只,两只,三只蝙蝠
没有财产,没有家园,怎能给人
带来福祉?月亮的盈亏褪尽了它们的
羽毛;它们是丑陋的,也是无名的

它们的铁石心肠从未使我动心
直到有一个夏季黄昏
我路过旧居时看到一群玩耍的孩子
看到更多的蝙蝠在他们头顶翻飞

夕光在胡同里布下了阴影
也为那些蝙蝠镀上了金衣
它们翻飞在那油漆剥落的街门外
对于命运却沉默不语

在古老的事物中,一只蝙蝠
正是一种怀念。它们闲暇的姿态
挽留了我,使我久久停留
在那片城区,在我长大的胡同里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在目光和谈吐之间,
在黄瓜和茶叶之间,
像烟上升,像水下降。黑暗迫近。
在黑暗之间,白了头发,脱了牙齿,
像旧时代的一段逸闻,
像戏曲中的一个配角。一个人老了。

秋天的大幕沉重地落下。
露水是凉的。音乐一意孤行。
他看到落伍的大雁、熄灭的火、
庸才、静止的机器、未完成的画像。
当青年恋人们走远,一个人老了,
飞鸟转移了视线。

他有了足够的经验评判善恶,
但是机会在减少,像沙子
滑下宽大的指缝,而门在闭合。
一个青年活在他身体之中;
他说话是灵魂附体,
他抓住的行人是稻草。

有人造屋,有人绣花,有人下赌。
生命的大风吹出世界的精神。
惟有老年人能看出这其中的摧毁。
一个人老了,徘徊于
昔日的大街。偶尔停步,
便有落叶飘来,要将他遮盖。

更多的声音挤进耳朵,
像他整个身躯将挤进一只小木盒;
那是一系列游戏的结束:
藏起失败,藏起成功。
在房梁上,在树洞里,他已藏好
张张纸条,写满爱情和痛苦。

要他收获已不可能,
要他脱身已不可能。
一个人老了,重返童年时光,
然后像动物一样死亡。他的骨头
已足够坚硬,撑得起历史,
让后人把不属于他的箴言刻上
1991.4

 


    书 籍

应当用火把照亮书籍,像印加人
用火把照亮他们的城市

石砌的城市,火把照亮它的
织物、长矛和金银器皿

这些时间用以表达自身的东西
从敌对到团结,把命运的秘密揭开

像赫拉克利特与柏拉图
被春天的同一只蜜蜂吸引

"所有的书是同一本书"
女性化的雪莱几乎这样说道

所有的错误是同样的错误
像托勒密探索大地与星辰

通过精确的计算
得出荒谬的结论

书籍构成了比书籍更大的空间
大火熊熊将断送它自己

秦始皇出没于图书馆的夹道
而阿尔德斯·赫胥黎

一个被大火剥夺了往昔的人
在伤感的倾诉中提炼的余生

我看到沉睡的玫瑰
灰尘落满(死亡还能怎样)

巍峨的书架被压弯
不堪那沉睡的千万个灵魂

我与千万个人灵魂同居一室
像退隐在心灵的火把下

寂静,否定的因素,说呀--
我打开一本书,一个灵魂就苏醒

一座我从未进入的城市
走着我从未见过的女人

一个我从未进入的黄昏
奋斗终生的吝啬鬼奄奄一息

奥塞罗的愤怒、哈姆雷特的良心
随意说出的真理、抑郁的钟声

我阅读一个家族的预言
我看到的痛苦并不比痛苦更多

历史仅记录少数人的丰功伟绩
其他人说话无异于沉默

1991.6

 


    致 敬


一、夜

在卡车穿城而过的声音里,要使血液安静是多
么难哪!要使卡车上的牲口们安静是多么难啊!
用什么样的劝说,什么样的许诺,什么样的贿
赂,什么样的威胁,才能使它们安静?而它们是安静的。
拱门下的石兽呼吸着月光。磨刀师傅佝偻的身
躯宛如月芽。他劳累但不甘于睡眠,吹一声口哨把睡眠中的鸟儿招至桥头,却忘记了月色如银的山崖上,还有一只怀孕的豹子无人照看。
蜘蛛拦截圣旨,违背道路的意愿。
在大麻地里,灯没有居住权。
就要有人来了,来敲门;就要有羊群出现了,在草地。风吹着它从未梦见的苹果;一个青年在地下室里歌唱,超水平发挥......这是黑夜,还用说
吗?记忆能够创造崭新的东西。
高于记忆的天空多么辽阔!登高远望,精神没有边界。三两盏长明灯仿佛鬼火。难于入睡的灵魂没有诗歌。必须醒着,提防着,面对死亡,却无法思索。
我给你带来了探照灯,你的头上夜晚定有仙女飞行。
我从仓库中选择了这架留声机,为你播入乐曲,为你治疗沉疾。
在这星星布阵的夜晚,我的头发竖立,我左胸上的黑痣更黑。上帝的粮食被抢掠;美,被愤愤不平的大鸟袭击。在这样的夜晚,如果我发怒,如果我施行报复,就别跟我谈论悲慈!如果我赦免你们,就赶紧走路,不必称谢。
请用姜汁擦洗伤口。
请给黄鼠狼留一条生路。
心灵多么无力,当灯火熄灭,当扫街人起床,当乌鸦迎着照临的本城的阳光起飞,为他们华贵的翅膀不再混同于夜间的文字而自豪。通红的面孔,全身的血液;铜号吹响了,尘埃战栗;第一声总是难听的!

二、致敬

苦闷。悬挂锣鼓。地下室中昏睡的豹子。旋转的楼梯。夜间的火把。城门。古老星座下触及草根的寒冷。封闭的肉体。无法饮用的水。似大船般漂移的冰块。作为乘客的鸟。阻断的河道。未诞生的儿女。未成形的泪水。未开始的惩罚。混乱。平衡。上升。空白......怎样谈论苦闷才不算过错?面对岔道上遗落的花冠,请考虑铤而走险的代价!
痛苦;一片搬不动的大海。
在苦难的第七页书写着文明。
多想叫喊,迫使钢铁发出回声,迫使习惯于隐秘生活的老鼠列队来到我面前。多想叫喊,但要尽量把声音压低,不能像谩骂,而应像祈祷,不能像大炮的轰鸣,而应像风的呼啸。更强烈的心跳伴着更大的寂静,眼看存贮的雨水即将被喝光,叫喊吧!啊,我多想叫喊,当数百只乌鸦聒噪,我没有金口玉言--我就是不祥之兆。
欲望太多,海水太少。
幻想靠资本来维持。
让玫瑰纠正我们的错误,让雷霆对我们加以训斥!在漫漫旅途中,不能追问此行的终点。在飞蛾扑火的一刹那,要谈论永恒是不合时宜的,要寻找证据来证明一个人的白璧无瑕是困难的。记忆:我的课本
爱情:一件未了的心事。
幸福仿佛我们头顶的云朵,我们头顶的云朵仿佛天使的战车;混乱的和平!面临危险的事业!一个走进深山的人奇迹般地活着。他在冬天储存白菜,他在夏天制造冰。他说:"无从感受的人是不真实的,连同他的祖籍和起居。"因此我们凑近桃花以磨练嗅觉。面对桃花以及其它美丽的事物,不懂得脱帽致敬的人不是我们同志。
但这不是我们盼待的结果:灵魂,被闲置;词语,被敲诈。
诗歌教导了死者和下一代。

三、居室

钟表吐露春光,蟋蟀在它自己的领地歌唱。我不允许的事情发生了:我渐渐变成别人。我必须大叫三声,叫回我自己。
我用收集的道具装饰房间。每天夜晚,我都有幸观赏一场纯粹由道具上演的戏剧。
厨房适于刀叉睡眠,广场适于女神站立。
镜中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完全对等但又完全相反,那不是地狱就是天堂;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但又完全相反的男人,在那个世界里生活,那不是吕加禄就是圣约翰。
我很少摸到我的脸颊、我的脚踝。我很少摸到我自己。因此我也很少批评我自己,我也很少殴打我自己。
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刘军打电话寻找另一个刘军,就像我抱着电话机自言自语。
精神病患者的微笑。他暴露给太阳和女人的生殖器。他以头撞墙的声音。他发育不良的大脑。"对不对--对不对?"--他反复追问的问题。
我的家没有守门人。如果我雇一个守门人,我就得全力以赴守住他。
如果这房间坐时美女三千,你是兴奋还是恐惧?美女三千,或许是三千只狐狸精,对付他们的惟一办法是将她们灌醉。
一个曾以利斧断指的男人,来向我讲述他的爱情故事。
别人的经验往往成为我们的禁忌。
墨水瓶里的丁香花渐渐发蓝。它希望记住今夜,它拼命要记住今夜,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用内心的秘密滋养这莲子;一旦荷花开放,
就是夏季。

四、巨兽

那巨兽,我看见了。那巨兽,毛发粗硬,牙齿锋利,双眼几乎失明。那巨兽,喘着粗气,嘟囔着厄运,而脚下没有声响。那巨兽,缺乏幽默感,像竭力掩盖其贫贱出身的人,像被使命所毁掉的人,没有摇篮可资回忆,没有目的地它可资向往,没有足够的谎言来为我自辩护。拍打树干,收集婴儿;它活着,像一块岩石,死去,像一场雪崩。
乌鸦在稻草人中间寻找同伙。
那巨兽,痛恨我的发型,痛恨我的气味,痛恨我的遗憾和拘谨。一句话,痛恨我把幸福打扮得珠光宝气。它挤进我们的房门,命令以我站在墙角,不由分说地坐垮我的椅子,打碎我的镜子,撕烂我的窗布和一切属于我个人的灵魂屏障。我哀求它:"在我口渴的时候别拿走我的茶杯!"它就地掘出泉水,算是对我的回答。
一吨鹦鹉,一吨鹦鹉的废话!
我们称老虎为"老虎",我们称毛驴为"毛驴"。而那巨兽,你管它叫什么?没有名字,那巨兽的肉体和阴影便模糊一片,像便难于呼唤它,你便难于确定它在阳光下的位置并预卜它的吉凶。应该给它一个名字,比如"哀愁"或者"羞涩",应该给它一片饮水的池塘,应该给它一间避雨的屋舍。没有名字的巨兽是可怕的。
一只画眉把国王的爪牙全干掉!
他也受到诱惑,但不是王宫,不是美女,也不是一顿丰饶的烛光晚宴。它朝我们走来,难道我们身上有令它垂涎欲滴的东西?难道它要从我们身上啜饮空虚?这是怎样的诱惑呵!侧身于阴影的过道,迎面撞上刀光,一点点伤害它学会了的呻吟--呻吟,生存,不知信仰为何物;可一旦它安静下来,便又听芝麻拔节的声音,便又闻到月季的芳香。
飞越千山的大雁,羞于谈论自己。
这比喻的巨兽走下山坡,采摘花朵,在河边照见自己的面影,内心疑惑这是谁;然后泅水渡河,登岸,回望河上雾霭,无所发现亦无所理解;然后闯进城市,追踪少女,得到一块肉在屋檐下过夜,梦见一座村庄、一位伴侣;然后梦游五十里,不知道害怕,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发现回到了早先出发的地点:还是那厚厚的一层树叶,树叶下面还藏着那把匕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沙土中的鸽子,你由于血光而觉悟。
啊,飞翔的时代来临了!

五、箴言

击倒一个影子,站起一个人
树木倾听着树木,鸟雀倾听着鸟雀。当一条毒蛇直立起身体,攻击路人,它就变成了一个人。
你端详镜中的面孔,这是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冒犯。
法律上说:那趁火打劫的人必死,那挂羊头买狗肉的人必遭报应,那东张西的人陷阱就在脚前,那小肚鸡肠的人必遭唾弃。而我不得不有所补充,因为我看到飞黄腾达的女人像飞黄腾达的男人一样能干,一样肌肉发达,一样不择手段。
葵花居然也是花!
为什么猫而不是老虎成了我们的宠物?
小小的疼痛,像沙子涌入眼眶的感觉--向谁索取赔偿呢?
一本书将改变我,如果我想要领会它;一个姑娘将改变我,如果我想要赞美她;一条道路将改变我,如果我想要走完它;一枚硬币将改变我,如果我想要占有它。我改变另一个生活在我身旁的人,也改变自己;我一个人的良心使我们两人受苦,我一个人的私心杂念使我们两人脸红。
真理不能公开,没有回声的思想难于歌唱。
愤怒使咒语失语。
对于海上落难的水手,给他罗盘何用?
不要向世界要求得太多;不要搂着妻子睡眠。同时梦想着高额利润;不要在白天点灯;不要给别人的脸上抹黑。记住:不要在旷野里撒尿;不要在墓地里高歌;不要轻许诺言;不要惹人讨厌;让智慧成为有用的东西。
可以蔑视静止的阴影,但必须对移动的阴影保持敬畏。
太阳鸟争飞,谁在驱赶?
什么样的好运才能终止你左眼皮不住的跳动?

六、幽灵

空气拥抱我们,但我们尚未觉察;死者远离我们,在田野中,在月光下,但我们确知他们的所在--他们高兴起来,不会比一个孩子跑得更远。
那些被埋藏很深的并且无人知晓的财富,被时间花掉了,没有换取任何东西。
那些被埋藏的很深的并且渐被忘却的死者,怎能照顾好自己?应该将他们从坟穴挪出。
他人的死使我们负罪。
悲伤的风围住死者索要安慰
不能死于雷击,不能死于溺水,不能死于毒药,
不能死于械斗,不能死于疾病,不能死于事故,
不能死于大笑不止或大哭不止或暴饮暴食或滔滔不绝的谈说,直到力量用尽。那么如何死去呢?崇高的死亡,丑陋的尸体:不留下尸体的死亡是不可能的。
我们翻修街道,起造高楼,为了让幽灵迷路。
那些死者的遗物围坐成一圈,屏住呼吸,等待被使用。
幽灵将如何显现呢?除非帽子可以化作帽子的幽灵,衣服可以化作衣服的幽灵,否则由肉体转化的幽灵必将赤裸,而赤裸的幽灵显现,不符合我们存在的道德。
黑暗中有人伸出手指刮我的鼻子。
魔鬼的铃声,恰好被我所利用。

七、十四个梦

我梦见我躺着,一个麻雀站在我的胸脯上对我
说:"我就是你的灵魂!"
我梦见一座游泳池,四周围着铁板。我伏在铁板上纵情歌唱,我的脚在铁板上踢出节拍,而游泳池内忽然空无一人。
我在梦中偷盗。我怎样向太阳解释我的清白?
我梦见一堆书信堆在我们的门前。我弯腰拾起其中的一封。哦,那是我多年以前写给一个姑娘的情书!她为什么归还?
我梦见一个女人打电话。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似乎已经死去的女人,以关怀备至的口吻劝告我,不要去参加今晚的晚会。
我梦见我从地面上消逝。在地铁车站,我听见一个老太婆的抽泣声。
我梦见海子嬉皮笑脸地向我否认他的死亡。我梦见骆一禾把我引进一间油渍满地的车库。在车库的一角摆着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他就睡在那里,每天晚上。
我梦见我走进一间乌烟瘴气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坐满了面孔模糊、一言不发的男人和女人,我坐下,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闯进门来,大呼小叫:"谁是叛徒?"
我梦见了变形的钢铁,我梦见了有毒树叶--这是一座城市在崩塌:大火熊熊,蒙面人出没。但一座小楼却安然无恙;我没有失约,我坐在楼门口的石阶上,但我等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什么样的马叫做"小吉星马"?
什么样的陨石使大海燃烧?
我梦见我躺着,窗外海浪的喧声一阵猛似一阵。这座孤岛上连海鸥也无法栖息,而那个闪现于窗口的男人的面孔是谁呢?

八、冬

这是头发变白的时候,这是猎户座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这是灵魂失去水分,而大雪落向工厂传达室的时候,一个座位上的姑娘受到邀请,走下灯光变幻的舞池,一个业余作者停止写作,开始为黎明鸟雀准备食品。
雪在下,马粪被冻硬。
乡村会计跳舞进城。
一只猫停在中途,用两种声音自我辩论。
一幅小时候看不懂的画至今依然无法看懂。
那部盖在雪下的出租汽车洁白得像一头北极熊。它的发动机坏了,体温下降到零。但我不忍心目睹它自暴自弃,便在车窗下写下"我爱你"。当我手指划在玻璃上,它愉快地发出"吱吱"响,仿佛一个姑娘,等待着接吻,额头上放光。
疾病不在冬天里流行,疾病有它自己的打算。
被冻死在水龙头,节约了每一滴水;冰封的大海,节约了我们的死亡。
每次我在半夜里醒来,都是炉火熄灭的时候。我赤脚下床,走向火炉,弄响火钳,那不辞而别的火焰便又噼噼啪啪地回来,温暖这世界黑夜的口水和呼吸。对于那恰好梦见狼群的人,我生火是救了他。我多想告诉它,即使是在寒冷的中心,火焰也是烫手的;狼群惧怕火焰,一定是由于它们中间有谁曾被火焰烫伤。
哦,破门而入的好汉,你可以拿走我床底的钱罐,你可以拿走我炉中的火焰,但你不能拿走我的眼镜、我的拖鞋--我不能冒充我活在这世上。
一个不具姓名的地址使我沉默良久,一张面孔被我忘却:另一种生活,另一种排遣时间的方法,构成了我的另一部分血肉。我手持地址走上风雪弥漫的大街,我将被什么人接纳或拒绝?
痰迹,有人生存。
寒冷低估了我们的耐力

 

作者简介:西川(1963—),本名刘军。江苏徐州人。著有诗集《中国的玫瑰》、《隐秘的汇合》、《大意如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