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贤的诗

    1958年

这一年，春季大旱
谁也挡不住
土地开裂，露出
干枯的肚肠

老鼠逃出米缸
庄稼颗粒无收
我们的好乡长
为了不让上级失望

连夜派人把耕地
先漆成草绿
再涂成金黄

    一 生

排着队出生，我行二，不被重视
排队上学堂，我六岁，不受欢迎
排队买米饭，看见打人
排队上完厕所，然后
按秩序就寝，唉
学生时代我就经历过多少事情

那一年我病重，医院不让进
我睡在走廊上
常常被噩梦惊醒
泪水排队走过黑夜

后来，恋爱了，恋人们
在江边站成一溜儿
排队等住房、排队领结婚证
在墙角久久地等啊等
日子排着队走过去
就像你穿旧的一条条小花衣裙
我的一生啊，就这样
迷失在队伍的烟尘里

还有所有的侮辱
排着队去受骗
被歹徒排队强奸
还没等明白过来
头发排着队白了
皱纹像波浪追赶着，喃喃着

有一天，所有的欢乐与悲伤
排着队去远方

    乘闷罐车回家

腊月将尽
我整好行装，踏上旅程
乘闷罐车回家
跟随一支溃散已久的大军

平日里我也曾自言自语
这一回终于住进
铁皮屋顶
一米高处开着小窗
是小男孩办急事的地方
女孩呢，就只好发挥
忍耐的天性
男男女女挤满一地
就好像
每个人心中都有沙皇
就好像
他们正在开往西伯利亚腹地

夜里，一百个
梦境挤满货舱
向上升腾
列车也仿佛轻快了许多
向雪国飞奔

我无法入睡
独自在窗前
把冬夜的星空和大地
仔细辨认
我知道，不久以前
一颗牛头也曾在此处
张望过，说不出的苦闷
此刻，它躺在谁家的厩栏里
把一生所见咀嚼回想!

寒冷的日子里
在我们的祖国
人民更加善良
像牛群一样闷声不语
连哭也哭得没有声响

作者简介：宋晓贤（1966—），湖北人。出版有诗集《梦见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