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居上
为了讲述方便,我们必须回溯几个世纪,重复一下欧洲各国争夺殖民地战争的早期历史。
在30年战争期间及战争结束后,有许多欧洲国家以民族或王朝利益为基础重新构建了起来。这就意味着,那些由本国商人和商船贸易公司的资本所支持起来的统治者们,必须为本国商人的利益继续发动战争,在亚洲、非洲、美洲攫取更多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最早探索了印度洋和太平洋地区。过了100多年的时间,英国人和荷兰人才如梦初醒,奋起投人这一利润无穷的竞技场。事实证明,这对后来者反而是一个优势。最初的开创工作不仅艰苦危险,而且耗资甚费,好在已经由别人完成了。更有利的是,早期的航海探险家们由于贯常采用暴力手段,使自己在亚洲、美洲、非洲的土著居民那里变得臭名昭著,难怪迟到一步的英国人和荷兰人会受到朋友甚至救主般的欢迎。但我不能负责任地说,这两个国家就比先到者高尚多少。不过他们首先是商人,他们从不让传教的考虑因素干涉他们正常的生意。总的说来,所有欧洲人在第一次与弱小民族打交道时,往往都表现得异常野蛮。英国人和荷兰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们知道在什么时候适可而止。只要能源源得到香气四溢的胡椒、光灿耀眼的金银和适当的税收,他们倒是很愿意让土著居民随心所欲地生活。
因此,他们没费多大力气便在世界上资源最富饶的地区站稳了脚跟。但这一目的刚刚达到,双方便开始为争夺更多的领地而大打出手了。有一点非常奇怪,争夺殖民地的战争从来不会在殖民地本土上交锋,而总是发生在3000英里外的海上,由对阵双方的海军来解决问题。这是古代和现代战争中一个最有趣的规律(也是历史上为数极少的至今仍站得住脚的规律之一),即“控制了海洋的国家最终也能控制陆地”。到目前为止,这条法则依然有效。也许现代飞机的出现能改变这种状况。不过在18世纪,作战双方没有飞行器,因此英国海军最终为不列颠帝国赢得了幅员辽阔的美洲、印度及非洲殖民地。
17世纪发生在英国与荷兰之间的系列战争,现在已经引不起我们多大的兴趣,我不想在此详述。它像所有实力太过悬殊的战争一样,平淡无奇地以强者最终获胜而收场。不过英国与法国(它的另一重要对手)的战争对我们理解这段历史倒更具重要意义。在天下无敌的英国皇家海军最终击败法国舰队之前,双方在北美大陆展开了大大小小的多次前哨战。对于这片辽阔富饶的国土,英国人和法国人同时宣称,已经发现的一切东西及有待被白种人犀利目光发现的更多东西,全部归自己所有。1497年,卡波特在美洲北部登陆;27年之后,乔万尼·韦拉扎诺拜访了同一片海岸。卡波特悬挂英国国旗,韦拉扎诺扛着法国国旗。因此,英国和法国都宣布自己是整个北美大陆的主人。
英法北美之争
17世纪,10个小规模的英国殖民地在缅因州与卡罗林纳之间建立起来。当时的殖民者通常是一些不信奉英国国教的特殊教派的难民们,譬如1620年来到新英格兰的新教徒和1681年定居于宾西法尼亚的贵格会教徒。他们形成了一些小型拓荒者社区,地点通常位于紧靠海岸的地带。受迫害的人们在此聚集,建立起自己的新家
园,在远离王权监督与干涉的自由空气中,过上了比以往幸福得多的生活。
可另一方面,法国的殖民地却一直是受国王严密控制的皇家属地。法国严格禁止胡格诺教徒或新教徒进入这些殖民地,以防他们向印第安人传播危险有害的新教教义或妨碍诚实的耶稣会传教士的神圣工作。因此,相对于邻居兼对手的法国殖民地来说,英格兰殖民地无疑奠基于更健康、更扎实的基础之上。英国殖民地是岛国中产阶级惯常蓬勃的商业能量的恰当体现,而法国的北美据点里住着的却是一批漂洋过海、千里迢迢来服皇家“苦役”的倒霉蛋。他们日夜思念着巴黎舒适的夜生活,总是争取任何可能的机会快快返回法国。
不过从政治上说,英国殖民地的状况是远远不能令人满意的。在16世纪,法国人已经发现了圣劳伦斯河口。从大湖地区,他们又一路向南跋涉,终于达到了密西西比地区,沿墨西哥湾建立起数个要塞。经一个世纪的探索,一条由60个法国要塞构成的防线将大西洋沿岸的英国殖民地和幅员辽阔的北美腹地拦腰隔断。
英国颁发给许多殖民公司的、授予它们“从东岸到西岸全部土地”的土地许可证,面临着成为一纸空文的危险。文件上写得非常美妙,但在现实中,大不列颠的领地只能延伸到法兰西要塞前,便嘎然而止了。要突破这条防线当然是有可能的,可这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金钱,并引发一系列可怕的边境战争(当后来战争真的爆发时,英法双方都借助当地印第安部落的武士,残酷谋杀自己的白人邻居)。
只要斯图亚特王朝继续统治着英格兰,英法之间就没有发生战争的危险。为建立自己的君主专制统治,斯图亚特王朝需要波旁王朝的鼎力相助。不过到1689年,当最后一位斯图亚特王室成员从不列颠的土地上消失,英国国王换成了路易十四最顽强的敌人——荷兰执政威廉。从此开始,一直到1763年签定巴黎条约,英法两国为争夺印度与北美殖民地的所有权展开了长期激战。
正如我此前说过的,英国海军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争中总是能不断击败法国海军。法属殖民地被切断了与母国的联系,纷纷落人英国人的手里。到巴黎和约签定时,整个北美大陆变成了英国人的囊中之物。卡蒂兰、尚普林、拉塞里、马奎特等一代代法国探险家辛苦工作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了。
独立宣言
在英国人夺取的这一大片北美上地上,只是很小一部分有人定居。它从美国东海岸的北部一直向南延伸,形成一条窄窄的带子。北部的马萨诸塞生活着1620年到达此地的清教徒们(他们在信仰问题上绝不宽容,无论英国的国教还是荷兰的加尔文教义都不能让他们感觉幸福),再往南,是卡罗林纳和弗吉尼亚(一块纯粹为牟取利润而专门种植烟草的地区)。不过有一点必须指出,在这片天高云淡、空气清新的新上地上生活着的拓荒者们,他们与其国内同胞的性情截然不同。在孤独无助的旷野荒原中,他们学会了自力更生和特立独行。他们是一批刻苦耐劳、精力充沛的先驱者的骄傲子孙,血管里流动着坚韧旺盛的生存本能。在那个年代,懒汉和闲人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漂洋过海的。以前在自己的祖国,种种的限制、压抑和迫害使得殖民者们呼吸不到自由空气,使得他们的生活变成了郁郁寡欢的一潭死水,现在,他们决意要做自己的主人,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行事。而英国的统治阶级似乎无法理解这一点。官方对殖民者大为不满,而殖民者们仍时时感到官方的制肘,不免暗暗滋生出对英国政府的怨恨来。
怨恨只能引发更多的矛盾。没有必要在此详述冲突发生的细节,也没有必要再扼腕长叹一次:如果当时在位的是一位比乔治三世聪明一些的国王,或者乔治不是那么放任他的首相——懒散冷漠的诺思勋爵,局面也许是可以挽回的。事实就是,当北美殖民者意识到和平谈判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便拿起了武器。因为不愿意做顺民,他们便选择做叛乱分子。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因为一旦被乔治国王的德国雇佣兵俘获(按当时一个有趣的习俗,条顿王公们经常将整团的士兵出租给出价最高的竞标者),他们将面临死刑的惩罚。英格兰与其北美殖民地之间的战争一共持续了7年。在大部分之间里,反叛者似乎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有一大批殖民者,特别是城市居民,他们依然效忠于国王。他们倾向于妥协,很乐意发出求和的呼声。但因为有华盛顿和他的伟大人格,殖民者们的独立事业才得以坚持下去。
在一小部分勇敢者的强力配合下,华盛顿指挥着他装备奇差但顽强无比的军队,不断地打击国王的势力。一次又一次,他的军队濒临彻底失败的边缘,可他的谋略总能在最后关头扭转战局。他的士兵总是饥肠辘辘,得不到足够的给养。冬天缺少鞋和大衣,被迫蜷缩在寒风刺骨的壕沟里,瑟瑟发抖。不过他们对自己领袖的信任毫不动摇,一直坚持到最后胜利的来临。
不过,除了华盛顿指挥的一系列精彩战役以及去欧洲游说法国政府和阿姆斯特丹银行家的本杰明·富兰克林所取得的外交胜利,还有发生在革命初期的更为有趣的事情。当时,来自不同殖民地的代表们齐集费城,共商革命大计。那是独立战争发生的第一年,整船整船的战争物资正从不列颠群岛源源抵达,北美沿海地带的大部分重要城镇都还控制在英国人手中。在此危急的时刻,只有那些真正深信其事业的正义性的人们,才有勇气走在一起,接受于1776年6月和7月做出那个历史性的决定。
1776年6月,来自弗吉尼亚的理查德·亨利·李向大陆会议提议:“这些联合起来的殖民地是并且有权是自由而独立的州。它们理应解除对英国王室的全部效忠,因而它们与大不列颠帝国间的一切政治联系也不复存在。”
这项提案由马萨诸塞的约翰·亚当斯附议,于7月2日正式实施。1776年7月4日,大陆会议正式发表了《独立宣言》。该宣言出自托马斯·杰斐逊的手笔。他为人严谨,精通政治学,擅长政府管理,注定将成为美国名垂青史的著名总统之一。
《独立宣言》发表的消息传到欧洲后,接踵而至的是殖民地人民的最终胜利及1787年通过的著名宪法(美国的第一部成文宪法)的消息。这一连串的事件引起欧洲人极大的震动与关注。在欧洲,高度中央集权的王朝制度随17世纪的宗教战争建立起来后,此时已达到了它权力的顶峰。国王的一处处宫殿越建越大,显出不可一世的宏伟与豪华,可陛下的城市却被迅速滋生的贫民窟所包围。这些贫民窟中的人们生活在绝望与无助之中,己经显露出动乱的征兆。而上等阶层——贵族与职业人员,也开始怀疑现存社会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北美殖民者的胜利正好向他们表明了,一些在几天前看起来还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是完全可能做到的。
根据一位诗人的说法,揭开莱克星顿战役的枪声“响彻了全球”。这当然有些夸张。至少中国人、日本人、俄罗斯人(更别提澳大利亚人和夏威夷人,他们刚刚为库克船长重新发现,但不久就因库克制造了麻烦而杀死了他)根本就没听见。不过,这枪声确实越过了大西洋,正好落在欧洲不满现状的火药桶中。它在法国引起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深深震动了从彼得堡到马德里的整个欧洲,把旧的国家制度与外交政策埋葬在民主的砖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