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的船,亦各自開行,後話慢表。且說那朝奉回到河下,向自家司客的說明鹽船被劫、彭澤縣諱盗、及托湯少爺講情,纔得釋放各情形。大司客即向東家回了一遍。萬雪齋道:「這事可謂無法無天!但這知縣似是老手,不可輕動。我此刻到宋親家老爺那里要紧。」說着上轎去了。
原來萬雪萧與宋為富親家往來。那日宋家有江都縣差人來說:「沈瓊枝從江寧解到,沈大年又從常州提了來,本官吩咐要你們这里發個抱告,上堂質審。」管家回話出來說:「就煩头翁回禀太爺,我们遵諭就是了。」差人似要開口,祇見小司客手里递給差人一個纸包。那差人便笑迷迷的接着,起身說道:「明日那位赴案,先到差房坐坐,諸事有我們招呼,再不會错的。」那知縣官也將江寧来的私信,送與為富看了,為富倒没了主意,急请萬雪齋來家商議。為富道:「親翁,你看函内有斷還伊父另行擇配之語,縣官要弟自定主意,回覆他斷案。弟想:不要這個人,白費了五百頭都不打紧,祇是我們幫中太不好看,若執定要人,又恐縣里作難。親翁高才,替我想想,怎麼纔好?」萬雪齋道:「事有機會,明日就是縣里太太請敝内的午席,敝内是绝頂聰明的人,若肯設法,這事就不難了。」為富忙问道:「親翁第幾位夫人?與縣里太大是怎么相與的?」葛雪萧道:「就是第七位妾,他如今是生子扶正的,前日在瓊花觀酬神,縣里太太一見就拉着手,談了好一會,約定要來拜。倒是敝内說:“我們总商家声色大,眷属往來,恐滋物議,有累老父母的清名。」縣里太太回去,向縣官說了,縣官老爺說:「如此好绅士,何妨交結?衹要我做清官,你們内眷往來,與公事何涉?」因發帖子來請。明日到署,怕還有幾日盤桓纔得出來呢。」宋為富聽罷道:「千萬拜托,銀錢费用,就從親翁賬房支取,撥賬便了。」两人同吃完饭,雪斋辭去。
次日為富打聽萬七太太果然進縣衙門里去了。晚間密信,要前日兌交五百两身價的賬房伙計作抱告,明日午堂候審。次早,為富叫那賬房伙計,囑咐應答的話,並檢查原報沈瓊枝卷逃什物的赃單带上,來到差房候着。少頃,知縣坐在二堂,傳沈貢生帶着女兒瓊枝上堂。貢生應名,参礼站定。瓊枝跪地叩頭。知縣問道:「沈貢生,你的女兒不是與人作妾,何以私行造門?你又受他五百兩的身價,此是何說?」沈大年道:「贡生既非卖女,就不願要他這種骯髒錢。」知縣道:「鹽商的钱原是骯髒,難道你女兒卷逃的什物,偏是揀的潔净麽?你父女們俱是读书的人,豈不知史書上的关夫子,封金辭曹,流傳千古?」沈大年失笑道:「太爺所說,是演義附會之語,史書未嘗有之。且关夫子亦是俗稱,何足為訓?」知縣大怒道:「本縣二甲進士出身,難道不及你這潦倒终身的鄉貢士?四海之大,事實能载多少?史书演義,縱是附會,未必盡是虚词。譬如你們今日在這江都縣對簿,亦要與你宣付史馆麽?况且本縣读過的古文,尚有关夫子讀春秋樓記的题目,何得謂俗?这些白話都不必講,」即唤宋家抱告上堂問道:「你的五百兩銀是怎樣交兑的?」伙計禀道:「小人奉家主之命,照數兑交沈貢爺收訖是实,帐簿可憑。假如未付银兩,主人也就不敢煩太老爺的心了。」知縣向沈貢生道:「既不愿意,何不原銀退還?」大年道:「還是還過,他总不收,就是這位伙計說“留下你老人家用用罷!”再去就找不着了。難道叫貢生五百銀就賣掉了一個女兒嗎?」知縣拍案道:「這就不成話說了,本縣從不會與人断增財礼的。」沈瓊枝哭着訴道:「這些事都是奸商设的圈套,阿父堕在術中,百口也難分訴,祇求太老爺開恩,可憐父女读书人,不受踐蹋,就感恩不尽了。」知縣道:「誰踐蹋你來?本縣見你江寧口供,說本縣受盐商買囑,纔批屈了呈詞。難道要本縣專聽你父一面之詞,任憑你父白撞五百兩銀,並讓你多卷逃些金珠,還要在鹽商身上多派幾分小是,纔合你的心意么?本縣為民父母,用心最是平等,問案必要究出真情實理,才叫人允服。像你那些巧計,祇好瞞我那个做江寧的鄉榜同年。虧他誇你面試作詩,才學風雅。據本縣說,才學是要中得上兩榜,風雅是要人得了詞林。若徒卖弄些鬼聪明,算甚麽才學?糊诌幾句歪詩,是甚么風雅?本縣高發過來,是要講究實學,斷不能相與做詩的名士,闹得官聲怪不好聽的。你真是读书人家的兒女,誰肯断你與人作妾?但你父得了宋為富五百兩银,既非賣女,就算不得是你的身價,必要缴還,方合人情天理,乃可准你另行擇配。今日暂且开恩,不难為你们。」因唤礼房书办說道:「你把沈貢生帶去押房,限他五日如數缴清,具結了案,倘敢抗違,即办詳稿送核,褫革了他這頂圆紗帽,就好嚴刑比追。還要办他賣女逃騙的罪案。该書等若有賣放情弊,怕不抽掉你的筋,各自打點去吧。」礼书答應了「是」,带着貢生下去。知縣又唤原差,仍带琼枝回店保管。吆喝退堂。
沈瓊枝出了宅門,心想縣官言語不敢驳詰,父親又不得見面,急得眼泪直流。那差人要酒钱,討饭食,村言俗語,着實難受。一個伶俐女子到此也是無可如何,索性走向店中,再作區处。此時沈大年在礼房門口,看見瓊枝哭着出了衙門,心如刀刺一般,口里却說不出苦來。猶幸禮房清苦,書办多係讀書的人,不比户刑各房钱多势惡。那書办將大年安在一間屋里。到了上燈時候,进來一個老經承,同大年坐着,說道:「先生這項銀兩可缴的麽?」大年道:「那里得來?」经承道:「我看你那位小姐的才貌不怕配不上個有錢有势的姑爺,天缘凑合就不難了。」大年道:「經爷言之有理。心想要你同我到店中走遭,與女兒商量此事。不知經爺肯通融否?」經承躊躇道:「久押亦無了局,祇要你不逃飏,我又何妨行些方便。但要起過了更纔出得去哩。」祇因這一番,有分教:
千滴血汗一文钱,豈容奸商捆利;半厘黄金四兩福,看他骗子吃虧。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沈瓊枝救父居侧室 宋为富種子吃仙丹
話說沈大年懷記女兒,向着那經承來到店中,安置經承坐在自己房内,急忙走進女兒房來。祇見瓊枝止了眼淚,獨坐凝思,無甚大苦,方纔放心。瓊枝急忙站起身來,問道:「爹爹,開释回來了?」大年道:「那能開释回來,多虧外面那位經爺同了來,和你商量個了局纔好。」瓊枝道:「爹爹勿憂,兒细思縣官的話仍是做成的圈套,不過出這個難題目,要我自行低服他的意思。此时儿的主見,甘愿宋家作妾,但先要開釋爹爹前項銀兩,立券認息,三年償清,不得作為身價;兒入伊門,暂立偏房,亦不得以奴婢相待,一朝生子,即行扶正。並要宋為富出具甘结。不知爹爹意下如何?」大年道:「我兒主張就是了。」瓊枝提起筆來,寫成認狀一纸,递與大年道:「爹爹且快投递,明日當有分曉。」大年同那經承回到禮房。花了一两銀的門包,將狀紙呈遞。
次早,萬雪齋得了内信,來找宋為富说:「内里要兩千喜銀,即送美人到府。」为富似信不信的,同雪齋便酌。管家回道:「縣里爺們送來密信,說請老爺看过,即刻封還,並候萬老爺回信哩。」为富拆阅,乃是瓊枝的認狀,即同雪齋看畢,大喜道:「親翁回覆,那数兒仍就親翁處支拨,以免嫌疑。」雪齋答应去了。為富發還原信,赏了來人,回到上房,與病卧的正室說知備细。原來為富已四十多崴,前日的小官死了,正室因之成病,七婢八妾間有死亡,近來房事又有限得很,前日正室要过继一子,房族均有貪图绝產的意思,夫婦都氣惱得說不出來。此次明知瓊枝憊赖,因他狀上有「生子扶正」之語,料是必有甚麽把握,暗自心喜。雪齋亦未知也。
不日縣里懸出批示。那經承同沈大年看是縣正堂示沈瓊枝批詞:
據呈请立偏房,於例不合,未便照准;惟念屈身救父,孝女不可多得,姑准立券。償缴該商銀
数,如期給領。嗣後果能子貴其母,該族人等秉公酌議,毋許刁難干咎。各具结省释。
大年看完,向經承道:「就请同去與小女說知。」經承道:「你自去吧,别忘了那話兒。」大年也笑别。过來向女兒说個明白。下午兩個管家到店,說是宋家叫來伺候的,叩過了头,父女亦无話說。
但這事鬧得有些風聲。那扬州府也是州縣能員升起來的,到衙期那日,同城禀見,知府佯笑說道:「咱們這里也出個孝女。」江都縣禀道:「是卑縣的日行案件,卑職那日請过示,才结销歸入月報的。」知府道:「咱們一府兩縣,其實難做,每逢鹽商家有理的案,也有人說是買嘱咱們護庇他。这些商人何苦要這些娘兒們取樂?不知糟踏了多少好女孩子,却也虧他們应酬得來。小弟做这個四品黄堂,一妻一妾都支應不開。咱們同寅不怕笑話,吾兄那日來說,本要見的,就是小妾的燕窝吃得快完了,又要赶做皮衣,正淘着氣,才有慢吾兄的。」江都县答道:「这里貨物都是外來,近日有個水客,帶來貸倒不少,大老爺若要用得紧,卑職就買好了送来。」知府作色道:「話不是这么講,小弟是從來没有當面受過誰來馈送的,若有好貨,開個實價送來,緩下再來領銀,咱們倒知情的。」說罷,掉頭向甘泉縣問了幾件公事,端茶送客。江都縣回署,即將預備送礼的草上霜、倭刀腿、金銀坎、貢缎、湖绸,配上燕窩、鹿茸,開價約五、六百兩,叫心腹跟班送到府里門上,說是水客交来的,随時發價再來叩領。交割過了。
那邊宋家吉期已到,因府里稱為孝女,同城文武俱有喜帖,同幫是不必說了。是日萬雪齋早到,七太太同来贺房,為富應酬陪客。心里怯着新娘是不好惹的,預先囑咐下人,都稱他做新太太,总不要惱了他纔好。比時大轎抬進中堂,瓊枝下轎,打扮得油頭粉面,却是青衣,向貼身的丫頭说:「請老爺、太太行礼。」丫頭答道:「太太病着,起不來,老爷早已站在這里。」瓊枝看那為富纱帽補服,也還像個老爺,裣一裣衽,跪下地去叩頭。為富倒慌了手脚,不觉的也跪下對拜起来。瓊枝即叫丫頭領入太太房中。丫頭回道:「沈新娘叩太太的頭。」那太太道:「不要折煞了,我是起不来的。」瓊枝起身,走近床前,低聲問道:「太太貴恙怎的?」太太抬頭看了瓊枝一眼道:「好端端怪疼兒的姑娘,前回怎么說得賊盗似的,我原说是天殺的作賤人,别個纔走去哩。可憐我一個粉團的小官,就因这些昧心事,教活鬼抓了去。」說着便哭起來。瓊枝亦含淚婉劝道:「太太總要宽懷,不要痛煞了尊體。」太太道:「你自去新房里,還有好多客要見見呢,再别來照顾我。」瓊枝道:「我原是伺候太太的,那里甚麽新房?」太太道:「你的心我知道了,且去成就了好事,將來說話的日子長哩。」瓊枝紅着脸,出到新房。丫頭指示诸客。萬家七太太便拉着瓊枝的手笑道:「好妹妹,今朝纔見了你。」瓊枝道:「太太們這般抬舉,叫我做妾的人難以為情。」說罷便要磕頭。七太太嚷道:「快不要如此。」叫丫頭们拿出外褂、花紅,七手八脚的替他穿戴起來。又叫丫头仆婦們一起來給新太大叩喜。大家坐下,七太太復问瓊枝道:「愚姊那日在縣里太太處見了你的認狀,就知你是我們的班頭。縣里太太說等你喜事過後,還要愚姊帶你去見見呢。」瓊枝方疑此事是他搬弄成的,想到押父逼亲,心里恨極;但見這般相待,不如权变些,索性要他個好,將來還可仰仗。主意定了,房内擺上席來,瓊枝直作主人,安置客位,向丫頭說要去伺候太太開饭,太太房里人出來辭了,瓊枝纔陪客終席。七太太笑向众客道:「今夕何夕,我们早方便些罷。」瓊枝涨紅了臉道:「太太别頑笑了。」七太太道:「又叫太太,应该敲脱門牙。我是最厭惡官套的,而今倒要你送送。」拉着瓊枝走至大門,讓瓊枝站住,自己走至轎左,回轉身來向瓊枝笑笑,拂了一拂。瓊枝遥遥還禮,看他上轎,随同丫頭轉到太太房里,問了些家常的話。忽聽丫頭說道:「老爺進房來了。」瓊枝急欲避去,太太笑道:「你當是到這里麽?」乃叫丫頭挟扶瓊枝,回到新房,送上香茗。兩個對坐谈心,少不得有些親熱的話說,有些甜蜜的事做。瓊枝索性放开手段,把個宋為富貼体贴心的。
過了幾日,為富說要请岳父到家,又怕老人家客氣不肯来。瓊枝道:「這可不消費心,衹要有些盤纏,阿父是要家去的。」為富道:「其實不忙,萬亲家還說,要請老人家在我们幫中坐馆哩。」瓊枝心里歡喜,待人和氯,丫頭仆妇無一個不說新太太好。時常坐在太太床頭,說些小說傅奇,與太太开心;又許代誦十萬卷观音經,解太太的災厄。那太太着實喜歡得离不开。
到滿月後,萬七太太接瓊枝過去頑耍。瓊枝近來愁多喜少,眾人不解何意。看見萬家的小官,不覺眼中淌下淚來。七太太驚問道:「妹妹還有甚麼不稱心的事?實告诉我。」瓊枝道:「那里及得姊姊家這個阔。」七太大道:「你是看這面子上的排場,其實内里不怎樣的。那年我病時,大夫說是火症,要個雪蝦蟆做藥引,十天半月都買不來,還听見說被那個姓牛的骗了幾百銀去。嗣後虧得活佛爺,帶有西天出的雪蛆來,吃過纔好了。这個算甚麽闊家?」說罷,附着瓊枝的耳道:「莫講白話,你這日子,我是過來人,剪直說你的心事,怎樣都可以設法的。」瓊枝終不信心,含糊應道:「小妹心里没有甚麽事……」七太太不等說完,笑道:「小蹄子狡狯哉!」回頭看着丫頭抱的小官道:「送與宋新太太去罢,我是不希罕這個的。」瓊枝聽見語有機鋒,想是瞞他不過,低聲說道:「好姐姐,真知我心就好请教了。」
兩人吃過晚販,連床私語,七太大問起房事,瓊枝嘆了一口氣道:「小妹於此事倒看得開的,不過後嗣要緊。古人陰道諸經,史記空存其名,不傳其書,細思震索之意,颇得要領,无如天一之水,也成將涸之泉,即使涓滴歸公,終無實濟。這不是坑死人的事麽!」七太太道:「前在县里見你的認狀有“生子扶正”之語,就知你耍後悔的。這些盐狗,暴發横財,衹顧貪色,到了中年,身子是淘得空空的,那里會養得出儿子來?不瞞你說,我那小官都是仙種哩。」瓊枝急問仙在那里。七太太道:「就是那瓊花觀的活佛,散施符水,祇有求子是要酬神的,香资数百金不等。却要佛爷应允給丹,纔可去得呢。」瓊枝又問怎麽個去法。七太太道:「你回去商量停妥,真要去時再告訴你。」瓊枝道:「姐姐得的是甚麽樣的丹?」七太太道:「不一樣的,我那回就说是飲了一勺清泉,甚是甘美。又听有說是一粒红丸的。妹妹你衹要靠得定生子,成了你的大事,放圖活些就得了。」瓊枝合意,心里才覺不安,但一想到偏房無出,下半世的日子怎樣過呢,不由的不着急。
一日與為富談起萬家求仙得子的話,因叫為富試問真假如何。為富也知才力不足,求神拜佛倒是誠心皈依的,惟恐活佛不发慈悲反為不美。自己來到觀中,許了香資銀四百兩,活佛纔准夫婦同來參禮,不能同浴,又要女施土自定日期。為富一一答應了,回家與瓊枝說知。瓊枝時已向七太太詢明了備細,衹得謹遵夫命,笑答道:「那日高興,就可同去的。」
下月初旬,瓊枝經信初過,换了青衣,夫婦同至觀中。老尼領着,看過浴堂,乃是極幽僻的所在,院中並無男子,又別大雄寶殿,參拜佛爺,那活佛是不見凡人的。将近三更,老尼傅出佛旨,命瓊枝入浴,為富坐在浴堂外間,有幾個俊俏師姑陪着侍茶說笑話。老尼領進瓊枝,囑令自閉堂門。堂内琉璃燈光,照見浴所藤床竹架,辟透玲瓏,白玉磁盆,香湯温暖。瓊枝脱下衣裙放在架上,將身坐上藤床,鼻中聞得香氣,沁人心骨,霎時欲火如焚,昏沉沉的眼見一個嫩面仙童,秃着頭,披着袈裟,破壁而出,走到床前,澆水與瓊枝沐浴。香湯着體,愈覺精神恍惚,骨軟筋酥,如醉如痴,但覺炭火般的一股热氣,冲入止於至善之地。瓊枝舌强不能言語。睁眼看時,見那仙童拿出一枝仙桃,摘下果子,送入瓊枝口里,附耳說道:「食此,便好帶出桃枝作證。就說夢中相授便了。」說罷,叱开石壁而去。
瓊枝咀嚼仙果,清凉入腹,遂覺蘇醒。起來穿衣,整整雲鬢,拿着桃枝開門出來。看那為富,正同幾個姑姑在那里頑笑。老尼看見瓊枝忙問道:「太太得丹了?」為富同來问訊。瓊枝遂將桃枝遞给他道:「这就奇怪得緊,我初浴時不覺昏暈过去,似夢非夢的,有人给这一枝,上有鲜桃。我就摘来食了,满口香噴噴的,醒來果有桃枝在手,因此拿來,大家見識見識。」老尼詫異道:「這大秋天那里來的鲜桃?明是老爺太太們的福澤感動那菩薩,親自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中討了送來。恭喜必有一個大富大貴的小官,將來酬神,小尼纔要托托老爺太太的福喝喜酒呢。」一席話說得為富夫婦满心歡喜。賞了些零碎香錢,乘夜歸家,倒像神不知鬼不覺的。
到了次夜,着意敦倫,瓊枝口里講那震卦一索之義,為富亦是聽其自然。過了一月,經信弗來,兩人真是歡喜。為富送去了一半香资,酬了神。瓊枝房里設起經壇,供一尊觀音大士,早晚膜拜。坐誦大乘、蓮華諸經,說是替太太做那消災延壽的功德。太太着實疼愛他。一日,看見瓊枝腹膨嘭的,因說道:「要分娩了麽?將來叫你這小官到我的墳头上走走,我做鬼也是感你的情。」說着又哭起來。瓊枝勸慰道:「太太吉利些,找養的兒子還認太太是嫡母,我總免不得一個庶字。」太太道:「能够這樣就好極了,你却要養息养息,别常來這里勞乏了。」瓊枝亦覺腹中有些震动,家里稳婆僕婦,早已伺候仙子臨凡。衹因這一番,有分救:拘泥鮮通,一錢逼死英雄漢;機关未破,無人不信活神仙。畢竟沈瓊枝生男生女,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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