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石季龙力擒双将



  话说石珠兵马在良乡村驻了三日,第四日正要动身,只见军士慌慌忙忙走进报道:“前面有一队军马,不知何处来的,都打着红旗,裹着红巾,为首一位少年将军,穿着金盔金甲,手提竹节钢鞭,飞马而来,已到营前,乞元帅定夺。”石珠见说,连忙令慕容廆出营探看。慕容廆即时披挂端正,手提金锏,骑了白文貙出营。果然见一队兵早已冲了营前。见慕容廆引兵而出,那少年将军便将军马扎住,高声叫道:“你们扎的兵马,可是石元帅与刘元帅的军么?”慕容廆不知原由,答道:“我们正是石元帅军马,你是何处将官?引兵到此,莫非是甚么奸细么?”那少年将军见说正是石家兵,连忙滚下黄骠驹,说道:“小将洛阳崔宾佐,号子明,特来相投刘石二元帅麾下。不知将军姓甚名谁,望乞转达,足感高谊。”慕容廆道:“果是真心来投,且少待,待我禀过元帅,却来相请。”说罢,遂翻身入营,对石珠等告知,石珠见有将官来投,心下甚喜,亲自出营相请。同进营中,与众人一个个见过。石珠道:“将军从洛阳而来,必知朝廷之事,不识目今国事何如?”崔宾佐道:“目今张茂生与裴逸民专政,弃礼义而附贾后,司马氏各拥重兵,自相仇怨,将来骨肉之间,必有不安,所以小将不辞跋涉,远投麾下。晋阳城郭完固,人民富饶,得而守之,然后分兵征伐不道,天下大定矣。”石珠见崔宾佐说话与诸将同意,心下大喜,就封宾佐为积弩将军。传令即日拔寨起行,竟望潞安府而来。
  离城一里下寨,遣副先锋呼延晏挑战。城中守将却是周处、孟观二人,俱有文武全才。当下听得石家兵马临城,二人便商量应敌。周处道:“石珠兵马浩大,手下兼有智谋之士,前日长平关一鼓而破,若与他战,未必全胜,不若坚守不出,以老其师,特出雄兵,以截其粮。彼既进不得战,退迫于饥,不出一月,必有内溃,然后出兵以迫之,石珠不足平矣。”孟观道:“将军素称武勇,言何怯也!石珠乌合之众,必不足惧,所以破长平关者,未逢敌手耳!今若坚守不出,必贻笑于彼,便道晋朝无有人物。周将军但引兵出战,下官随后就来接应,管取一战而擒石珠。”
  周处不得已,披挂上马,引兵三千,开东门出战。只见呼延晏手提青龙刀,身骑剪尾豹,引兵冲突而来。两下相见,各射住阵脚,将兵马排开。呼延晏出阵问道:“来将莫非是周将军么,何不下马投降?”周处提枪跃马答道:“既知我名,就当退避,何敢扬威耀武,称干比戈。”呼延晏道:“我乃呼延晏是也。将军射虎斩蛟,英雄盖世,今事此无道,有何益处?到不如相从我们,永保富贵。”周处大怒道:“无知匹夫,既闻我斩蛟射虎之雄,何不投降?敢来犯顺,不杀你决不干休!”说罢,提枪刺来,呼延晏舞刀相迎,两下一场大杀。但见:
  愁云暗暗,怨雾蒙蒙。战鼓咚咚不绝,钢刀晃晃相加。一个骑的怪兽,浑如风卷残云;一个跨的名马,却是涛飞雪浪。周将军是文武全才,那怕军中驰骋;呼延晏乃英雄间出,岂肯阵上贪生。
  正是将军不怕死,怕死不将军。
  两个战上五十馀合,不分胜负。周处一根枪,使得神出鬼没,更无破绽。呼延晏暗暗喝彩,拨转坐骑就走。周处随后追来,呼延晏取出小小朱红盒子,揭去盒盖,只见一只金鹰腾地飞出,望着周处左眼啄来,周处大叫一声,措手不及,被呼延晏回转身来,连人带马一刀砍死。正是:
  可怜善战周家将,忽作军前刀下人。
  呼延晏杀了周处,收了金鹰,引兵驱杀一阵,夺了许多军仗器械,收军回营,向石珠报功。石珠大喜,说道:“周处是城中勇将,今既被杀,城中丧胆,此城不日便当为我有。”正说间,忽报孟观在营外索战,石珠道:“孟观之勇,不下周处。谁敢出战?”只见帐前转过卫将军张方,说道:“小将愿往。”石珠许之。
  张方提刀出阵,孟观喝道:“来将可是呼延晏么?”张方道:“非也,我乃卫将军张方。”孟观道:“既不是呼延晏,我不杀你,可叫呼延晏出来,偿周处的罪。”张方大怒道:“你敢小觑我么?”不由分说,提刀便砍。孟观也舞刀相迎,不上数台,孟观大喊一声,一刀砍来,张方用力一闪,跌于马下,被盂观再复一刀,结果了性命。
  败军回报石珠,石珠大怒,便令呼延晏出战。只见帐前转过齐万年,说道:“不须副先锋出去。待小将去擒此匹夫,为张将军报仇。”说罢,不等石珠开口,一匹马早已冲出阵来,大骂道:“孟观小夫,敢杀我大将,快下马受缚,免你一死,不然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孟观大怒,更不答话,舞刀就砍。两个自午至申,战上百有馀合,未分胜负。孟观心生一计,拖刀便走,万年不舍,紧紧迫来。孟观听得背后马铃响,暗暗欢喜,等他马来得较近,背砍一刀,却砍中万年马首,将万年跌下马来,被孟观活捉上马,杀散馀兵,入城去了。
  石珠听知万年被擒,忙使慕容廆出营追赶,城门已自闭紧。慕容廆引兵追至城下,叫军士四面攻打,城上炮石滚下,打伤无数军士,只得引兵回营。石珠见齐万年又被擒去,心下闷闷不悦,对诸将道:“一个城也不曾取得,却损了我两员大将,安能望取晋阳?”刘弘祖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何足介意。明日等小将去见一阵,一定要擒孟观为二将报仇。”石珠道:“只怕孟观勇猛,副元帅非他敌手。”刘元海道:“元帅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将明日一定要去擒他。”当下愤愤的退出帐外。
  过了一夜,至明日,也不等石珠传令,竟自点雄兵三千,结束齐整,跨上乌龙骓,手提金鞭,竟至城下索战。守城军士报知孟观,孟观即时披挂上马,开城出战。见了刘元海,不觉失笑道:“如此小孩子也来索战,岂不枉送了性命。”便喝道:“你是甚么小儿,乳臭未干,即来临阵。”刘弘祖道:“平阳刘弘祖,谁不知名,却来问我!你说我小么,我年虽小,志却不小,管取并吞了你,为张、齐二将军报仇。”盂观大笑道:“以我之力,要破汝只消指顾间耳,敢说些大话,真小子也。”刘弘祖见说,更不再答,提起金鞭打来。孟观忙舞刀相迎,战有一个多时,刘弘祖终是气力不加,抵敌不住,拨转乌龙骓就走。盂观拍马来追,却得崔宾佐冲出阵来,让过弘祖,接住就杀。两下又战三十馀合,不分胜败,因见天色渐晚,只得鸣金收军。
  次日,石珠商量调将攻城,只见帐前转过张杰,说道:“量一孟观,有何技能?吾兵连败于他,今日若不擒获,便为我等无用。待小将与他见一阵看,果有武艺,当以计服之。”石珠依言,就令张杰出战。张杰披挂齐整,正待出战,只听营门外,金鼓震天,喊声大起,恰好是孟观引兵来到。张杰听知大怒,两下相见,更不答话,接住就杀。自辰至午,战上百馀合,更无高下。
  石珠阵上恼了石季龙,手提蛇矛,跨上赤兔,冲出阵来,大叫:“孟观不要逞强,有我在此!”喊声未绝,一蛇矛刺来,却从孟观胁下搠过。孟观弃了张杰,来战石季龙,晋兵阵上,却撞出黄祥来,与张杰接住就杀,四个人绞做一团,真正是场好杀。有诗为证:
  无端战鼓动山城,戈戟相加神鬼惊。
  漠漠愁云浑未已,英雄千古恨吞声。
  四个人战勾多时,只听一声响亮,一将落马,却是石季龙将孟观逼开大刀,捉过坐骑,掷于地下,被军士缚住。黄祥见孟观被擒,撇了张杰,向前逃走,石季龙将赤兔拍赶向前,喝道:“黄祥待走那里去?”这声喝,就象牙缝里起个霹雳,黄祥吃了一惊,丢枪而逃,被石季龙赶上,轻舒猿臂,捉于马上,也掷于军士缚了。后人读史至石季龙力擒双将,有诗单道其勇,诗云:
  晋将有孟观,城外建兵端。搴旗复斩将,军中心胆寒。
  那知石季龙,英雄更不同。一战擒双将,声名盖河东。
  河东上党地,猛将尽逃空。士女吞声泣,鬼神恨不穷。
  自此晋阳地,先声指日通。
  石季龙既擒二将,引动大军,令张杰一齐杀到城下。城中听知主将被擒,不敢出战,竟自开门出降。石季龙引兵竟至帅府坐下,遣张杰报知石珠。
  石珠见说得了潞安府,不胜大喜,遂拔寨入城。石季龙出辕门迎接,石珠先安慰了一番。季龙押过孟观、黄祥,跪在阶下。
  石珠道:“将军等英雄盖世,肯从我共图富贵否?”孟观道:“吾等既受晋禄,安肯投降将军,愿乞一死足矣。”石珠道:“好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将军具不世之略,事此昏庸,必以将军为不智。况将军先世原非晋臣,何必以此自拘?”石季龙也说道:“如今晋室扰乱,豪杰蜂起,以将军之才,从我等征伐四方,大功指日可待,奈何自踏于危亡之地哉?”孟观听二人之言,心下也有几分降意,回看黄祥道:“将军以为何如?”黄祥道:“小将唯元帅之意,安敢立异?”孟观听说,知黄祥已有意归降,只得对石珠道:“既蒙不杀,愿为将军一卒。”石珠大喜,忙令石季龙解去其缚,扶入帐中。监中去取齐万年,彼此相见了。石珠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叫置酒帅府,与众将贺功,就封孟观为安平大将军,镇守潞安州,黄祥为副将军,协理军事。
  在城中停军十日,与众将商议,分兵先取平阳诸镇,然后引大队人马攻取晋阳。只见孟观起身说道:“小将蒙元帅不杀之恩,有一计奉献,管取诸郡,不劳兵戈,唾手而得,竟引兵直抵晋阳,大业不日可成。”石珠大喜道:“将军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孟观道:“太原要地,不过晋阳、云中、上党、西河而已,其馀义宁等郡,城郭褊小,不足为虑。今上党已为元帅所有。而平阳守将糜弘,与云中守将赵谦,西河守将韩志道,平日与小将俱有八拜之交,誓同生死。只要小将驰一封书去,告以祸福,彼必倾心来归。三处既归,义州等郡也必望风而降,纵或不降,也不足为患。元帅竟以重兵直抵太原,城孤势寡,不日而下。太原既定,并州之地已为元帅所有,然后旋师而反,直取洛阳,虽有智者,不能为之计矣。”石珠听罢,跃然大喜道:“天下英雄之士,智谋略同。前日出兵之时,稽军师与刘元帅,劝我先定晋阳,后取洛阳,正与军师之意相同。今将军既有此心,何不即日驰书诸郡,看其动静,以便进兵。”孟观依言,即时取过文房四宝,修下三封书信,遣的当将官,分投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不日三秦传檄定,晋阳城外建兵端。
  毕竟不知此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