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司马懿和曹爽两派的矛盾与曹爽被杀



  景初二年(237年)十二月,曹叡以宗室、故大司马曹真之子曹爽为大将军。次年正月,司马懿也自河内郡汲县应召至洛阳。三年正月,曹叡即病死。《资治通鉴》卷74景初三年条载其事云:
  春,正月,懿至,入见,帝执其手曰:“吾以后事属君,君与曹爽辅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恨矣!”乃召齐、秦二王以示懿,别指齐王芳谓懿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又教齐王,令前抱懿颈。懿顿首流涕。是日,立齐王为皇太子。帝寻殂。
  于是年始八岁的曹芳登上了皇帝大位,尊曹叡皇后郭氏为皇太后,给曹爽、司马懿都加“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二人各领兵三千人,轮流宿卫宫殿以内。终于出现了司马懿与曹爽的斗争。
  从来两个大臣共同辅政,都有职任高低之分,不可能平起平坐,可是陈寿《三国志》并没有把曹爽、司马懿的主次交代清楚,只是说:“大将军曹爽、太尉司马宣王辅政”。事实上,曹爽是首辅,司马懿居次,因陈寿为晋臣,未便直截了当地叙出,只把曹爽排列在司马懿之前。以让后人追寻其真。二人刚开始辅政时,表面上还能和睦相处。史称“宣王以爽魏之肺腑,每推先之”;曹爽也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谘访,不敢专行”。曹爽辅政后的第一个措施,即把司马懿由太尉转为太傅。《三国志》卷9《曹爽传》言这样作系“丁谧划策,使爽白天子,发诏转宣王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这种讲法是否正确呢?我以为未必符合事实。当时的情况是:司马懿早已是居于其他军政要员之上的太尉。论资历、功勋、名望和同文武官员的关系,司马懿都远远胜过曹爽。曹爽原来只是一个武卫将军,他之成为首辅,主要是凭其为皇族。因此,曹爽恐司马懿不服,所以倡议把司马懿由太尉提升为太傅,这样,既无损于爽的决策大权,也给懿以最高官位的尊荣,正如曹爽在上疏中所说:“上昭陛下进贤之明,中显懿文武之实,下使愚臣免于谤诮。”司马懿既仍持节统兵、都督诸军,并录尚书事,则实权依然如故。
  爽、懿共同辅政,前后整整十年,在前几年,从史书上还看不到二人有何直接冲突,不过,两个对立的集团已逐渐形成。据《三国志》卷22《卢毓传》载:
  时曹爽秉权,将树其党,徙毓仆射,以侍中何晏代毓。顷之,出毓为廷尉;司隶毕轨又枉奏免官。众论多讼之,乃以毓为光录勋。爽等见收,太傅司马宣王使毓行司隶校尉,治其狱。复为吏部尚书。
  《三国志》卷21《傅嘏传》:
  时曹爽秉权,何晏为吏部尚书,嘏谓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铦巧,好利,不念务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而朝政废矣。”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起家拜荥阳太守。太傅司马宣王请为从事中郎。曹爽诛,为河南尹,迁尚书。
  《三国志》卷24《王观传》:
  (王观)徙少府,大将军曹爽使材官张达斫家屋材,及诸私用之物,观闻知,皆录夺以没官。少府统三尚方御府内藏玩弄之宝,爽等奢放,多有干求,惮观守法,乃徙为太仆。司马宣王诛爽,使观行中领军,据爽弟羲营。
  由上可知,在前数年,曹爽和司马懿还没有公开对抗,但已各有亲信。曹爽派有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及夏侯玄等;司马派有刘放、孙资、傅嘏、卢毓、孙礼、王观等。《晋书》卷1《宣帝纪》言:
  (正始五年,244年)……尚书邓飏、李胜等欲令曹爽建立功名,劝使伐蜀。帝(司马懿)止之,不可。爽果无功而还……
  六年(245年)秋八月,曹爽毁中垒、中坚营,以兵属其弟中领军羲。帝以先帝旧制禁之,不可……
  八年(247年)……曹爽用何晏、邓飏、丁谧之谋,迁太后于永宁宫,专擅朝政。兄弟并典禁兵,多树亲党,屡改制度。帝不能禁,于是与爽有隙。五月,帝称疾,不与政事。
  由上可知,最迟到正始五年(244年),曹爽和司马懿的矛盾已趋激化。这时曹爽遇事已不再征求司马懿的意见,而是独揽大权。由于曹爽在军事方面缺乏权力基础,所以他打算通过伐蜀建立自己的威望。司马懿对军权更不放松,他辅政以后,曾经两次率军南征,以对付吴人的挑衅,结果都完成了任务。然而正始五年曹爽发动伐蜀之举,结果却无功而返。正始六年,曹爽毁中垒、中坚营,将兵属其弟中领军曹羲统领,司马懿对以上二事,都出面阻拦。由于曹爽是首辅,司马懿阻挡无效,懿乃暗中与其子师、昭策划清除曹爽势力的兵变。为了掩人耳目和麻痹曹爽,懿诈称有疾,不问政事。
  曹爽集团中人对懿的称疾,亦有所怀疑。适逢曹爽派的河南尹李胜改任荆州刺史,李胜趁当外出之际,谒懿辞行,以探视其病情。懿亦知之,故意示以羸形。胜进入懿卧室后,懿令婢进衣,懿手颤抖过甚,持衣衣落。懿又指口言渴,婢进粥,懿不能饮入口中,粥皆流出沾胸。胜言:“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懿更佯装有声无气地说:“年老枕疾(懿时年七十岁),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司马懿故意把荆州说成并州,胜以为他真听错,因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懿更佯说道:“君方到并州?”胜又曰:“当忝荆州。”懿始说:“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胜又向爽等垂泣曰:“太傅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因此,爽等不复设备。
  曹爽除对司马懿疏于防范以外,他执政稍久,骄傲自满的情绪也与日俱增,例如《资治通鉴》卷75正始九年(248年)载:
  大将军爽,骄奢无度,饮食衣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又私取先帝才人以为伎乐。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其党何晏等纵酒其中。弟羲深以为忧,数涕泣谏止之,爽不听。爽兄弟数俱出游,司农沛国桓范谓曰:“总万机,典禁兵,/TITLE>不宜并出,若有闭城门,谁复纳入者?”爽曰:“谁敢尔邪?”
  曹爽以远支宗室,功绩未立,而独揽军国大权,开始辅政时,还能谨慎从事,过了几年之后,就滋长了骄纵情绪,以为自己真堪处群僚之右,再没有什么忧患了,这就为司马懿的夺权,提供了机会。嘉平元年(249年)正月初六日,魏少帝往谒明帝高平陵。曹爽及其弟中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也都跟随前去。于是司马懿使郭太后下诏关闭城门,懿父子紧急调集军队,占领储存兵器的武库。懿亲自率军出屯洛水浮桥。同时,懿令司徒高柔行大将军事,据曹爽大将军营;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中领军营。接着就奏曹爽罪状于少帝说:
  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二祖(应作“高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黄门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闻知。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历世旧人皆复斥出,欲置新人,以树私计,根据槃互,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洶洶,人怀危惧,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从以上奏章看,司马懿并没有举出曹爽准备篡夺帝位的确实证据,而真正图谋取代帝位的却是他自己。曹爽的罪状不过是骄纵、奢侈和抑制司马懿的权势。曹爽既为首辅,他自然可以握有决策大权而不必事事征取司马懿的同意。司马懿在奏章中声称保留爽兄弟的爵位,意图是诱使爽兄弟放下武器,然后再进一步给他捏造罪状而杀害之。
  曹爽得到司马懿奏事以后,不敢上呈皇帝,窘迫不知所为,于是把车驾留在伊水南岸住宿,砍伐树木以为鹿角;调发附近屯田兵数千人充当警卫。
  司马懿怕只靠兵力不成,又施招诱之计,令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往说曹爽速归认罪。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告爽只免其官位。懿还指洛水为誓,表示不食言。懿这种狡猾手法,果然使爽犹豫起来。
  司马懿为了分化曹爽集团,特地笼络与曹爽关系比较密切的大司农桓范,打算让他领中领军。可是桓范仍旧出城投奔曹爽。桓范劝爽兄弟奉天子去许昌,调发四方兵,同懿对抗。可是爽兄弟不能听从。爽最后还是决定回自己府第,他说:“司马公正欲夺吾权耳,吾得以侯还第,不失作富家翁”。
  于是曹爽把懿奏事呈报皇帝,请下诏免己官。可是曹爽回到家中只过四天,司马懿便给爽等加上谋反罪名,言:“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阴谋反逆,须三月中发。”于是逮捕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李轨、李胜及桓范,皆夷三族。
  当然,司马懿也不是把曹爽的人都杀掉,一些忠于曹爽的部属还是得到了饶恕。例如曹爽出城谒陵后,其司马鲁芝还留在大将军府,鲁芝听说兵变发生,立即带领骑士砍津门往奔爽,爽诛,鲁芝还被擢为御史中丞。当爽要缴出印绶、回城归罪时,其主簿杨综劝阻曰:“公挟主握权,捨此以至东市乎?”爽不听。爽被诛以后,有人奏请逮捕杨综。司马懿说:“彼各为其主也”。宥之,还以杨综为尚书郎。司马懿所以这样作,是令曹爽的旧部知道:他并非把曾经忠于曹爽的人都当敌人看待,而只是惩办那些首要分子。这是司马懿笼络人心、减少和各个击破敌对力量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