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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定水川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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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你孙伯母曾经说过,小乔貌似纯真无邪,实际上极有心机。如今周家已经败落了,她就嫌贫爱富,你还想她干什么呢?”
“娘,我不想她了,一心读书练武,光宗耀祖,我的病养好了,就去找伯符,我们兄弟一起回江东创业。”
话是这么说,但周瑜一时还是忘不了小乔,依旧被痛苦煎熬着。
这天一早,周瑜还在床上睡觉,周侬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二弟,好消息,好消息。”
周瑜揉着惺忪的睡眼:“伯符来信了?”
“不是,是小乔被刘勋抓去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淫荡女子,老天会报应她的。”
周瑜先是大吃一惊,再一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曹昂呢?”
“他手下那一百多侍卫都被缴械了,被赶出了庐江郡。乔家的人也被刘勋软禁了。”
到了中午,周夫人又带回了更详细的消息。
听乔家的仆人说,刘勋见到小乔之后,神魂颠倒,有意娶她为妻。小乔也看中了刘家的权势,这次她被抓走是半推半就的。刘勋的原配妻子两年前病逝了,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刘勋和妻子感情极深,悲痛之余,一直没有娶妻,也没有把几个宠妾扶正。小乔一嫁到张家,就是张家的女主人了。
不知怎么,周瑜还是不相信后一种传闻,觉得小乔是被强迫的。
这一夜,他梦见了小乔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哭泣。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凉凉的,满是泪水,心刀割一样的痛。
其实,我、曹昂和刘勋,小乔最爱的人一定是我,她是被时势和父母所逼,才选择曹昂和刘勋的。我以天下英才自居,却不能保护她,使她接连在两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之间周旋,受尽委屈和伤害。这怎么能怪她呢?她是那么的纤弱娇柔。
他越想心越痛,越感到耻辱,身心仿佛都被撕裂了,真觉得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那就死吧,为情而死,我和小乔生不能做夫妻,就死后做比翼鸟吧。
她对我的伤害之深,胜过割头之痛,但她毕竟真心爱过我,甚至现在还爱着我,这就够了。
她曾经为我流过泪,那么多的泪绝不会是假的,这就够了。
我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她憔悴得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就够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给了我那么多欢乐、甜蜜和温馨,这就够了。
就连小乔都变成了一个重权忘情、嗜金忘义的人,何况别人呢?天下如果全是这样的人,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对人世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死就死了吧,一点都不可怕。
情不自禁之时,周瑜对自己恨之入骨: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什么道理都懂,为何还会做出种种傻事呢?为什么还不能忘掉小乔呢?为了她,我荒废了学业,耽搁了理想,这我都很清楚啊,为何就无力自拔呢?周公谨啊周公谨,你真该死,真该死。既然这样下去,生不如死,那生还有什么留恋的呢,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二天,天还未亮,周瑜就迎着清冷的晨风,骑马向庐江郡城奔去。
他还很虚弱,在风中瑟瑟发抖,马上的颠簸使他一阵阵腹痛,到后来他几乎是蜷缩在马背上。晌午时分,他进了庐江郡城,来到刘勋的府前求见。
不一会儿,通报的人出来了:“郡守大人不想见你,他说,你已经不值一碗牛肉面了。”
周瑜强忍着这屈辱:“我来给郡守大人献一件宝贝,保证是他梦想得到的,否则我就不来了。”
通报的人进而复出,就从后门把周瑜领进了张家大院。
“我有一本《孙子兵法诠注》,是我的义父孙坚送给我的。”
刘勋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连座都没让。
“有什么条件快说吧,我很忙。但我会公平交易,绝不会以强凌弱。”
“我要用这本书换回我周家的田产和平安。”
刘勋想了想:“如果这本书不是假的,我们就成交了。”
周瑜把手伸到自己怀里,走近刘勋,忽地一扬袖子,一股黑色的烟雾喷向刘勋。
这是他在苗疆学会的防身术,把一支竹管藏在袖中,竹管里是带有迷醉作用的药末,药末猛地撒出来,看似烟雾一般。
刘勋闻到一股腥臭味,知道这烟雾有毒,忙屏住呼吸,佯装中毒,连人带椅摔倒在地。周瑜以为刘勋真的中了毒,就冲上前去,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刺向刘勋的咽喉。
其实,他并不是要杀刘勋,只想把匕首抵在住刘勋的咽喉,再用绳子把他绑住,迫他放了小乔,再派人把他母亲和大哥送出庐江郡。
刘勋就地一滚,躲开了周瑜的匕首,一把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扭,就把刀夺下,随即飞起一脚,把周瑜踹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
周瑜的身体很虚弱,顿时昏迷过去。
刘勋六岁即习武,二十几年来,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即使周瑜在身强体健之时,也不他的对手。
周瑜苏醒过来了,心口钻心的痛,浑身像散架了。
刘勋坐在他的对面,正在读司马迁的《史纪》,很入神。
“你醒了,把这碗药喝了吧,对你的伤很有好处的。”
事已至此,周瑜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毫不客气地将药喝了:“你不杀我,还想干什么?”
“谋杀郡守,当然是死罪。”刘勋放下了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你这次来,是为了小乔。在死之前,你不想再见她一面吗?”
“你把小乔怎么样了?”
“小乔比你想像得还要好。你为什么非要让她走呢?”刘勋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
周瑜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是想见。”
“但是,她想见你吗?”
这句话好象在周瑜的心上又刺了一刀,他心口一痛,又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周公谨,小乔并不想见你,她最怕见的就是你,你这么纠缠下去,双方都痛苦不堪,何苦呢?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为何在一个‘情’字上就执迷不悟呢?”
“她真的不想见我?”
刘勋站了起来:“看来,你一定要亲耳听她说不想见你这句话,那我就带你去见她。”
周瑜站起来,又慢慢地坐下了。
“如果小乔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我是庐江郡之主,但从不干欺男霸女之事,你不相信,就到城里打听打听。”
“那你为什么要抢小乔来?”
“我想请乔公把我引荐给袁绍,他不肯,我就把小乔抓来了,逼他就范。但我已经告诉乔夫人和小乔了,不管乔公怎么做,我都不会伤害小乔的。”
周瑜直盯着刘勋:“你就不想娶小乔?”
“当然想,但我不会强迫她。她是天下有数的美人,很有个性,我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时,我感到很快乐。我和她现在是好朋友,她可能做我一辈子红颜知己,也可能不久就会嫁给我。男女之情,我经历得多了,要看缘份,半分也勉强不得。”
周瑜彻底丧失了见小乔的勇气,眼睛一闭,等死。
“行刺太守,本该死罪,但这是血性男儿的所为,我不会杀你的。何况我的信条是仁者无敌,能不杀人的时候就不要杀人,能不做恶的时候就不做恶。我很信因果报应的。”
周瑜怔了好一会儿,也不感激,转身就走。
“这么晚了,吃顿便饭再走吧。”
“我现在还值一碗牛肉面吗?”
刘勋笑了:“现在你值刘家的一顿饭了。刘家的每一碗饭都是给英雄好汉吃的。有一段日子,你一点也不像个英雄好汉,所以我才不想见你。如果你不愿意吃,我不勉强。”
周瑜又坐了下来。饭菜上来了,很简单,四个很普通的小炒,两个凉菜,一壶清酒和四碗米饭,一点也不丰盛,但足以吃饱吃好。
“我的便饭很简单,请不要客气。”
周瑜真的饿了,抓过饭碗就吃,一碗饭下肚,有了点力气,又忍不住问:“小乔知道我来吗?”
“她知道。你若不相信,我就带你去看一看。”
周瑜想了半天,木然地说:“不用了。”
他临走时,回头说:“刘勋,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我一点也不恨你。”
周瑜回到家就开始咳嗽,一天比一天剧烈,四天后,又咳出血来。周夫人请来城中最好的郎中,吃了几副药,他病情有所好转,可以坐在桌前看书了。但没过几天,他的病情忽然恶化,大口吐血,呼吸困难,体重直线下降。几个郎中来诊治,都暗示周家准备周瑜的丧事吧。
周夫人痛不欲生,将祖传的首饰变卖了,从几十里外请来了曾经在宫中服侍过汉桓帝的太医柳仝。柳仝替周瑜把脉后,说他以前读书用脑太甚,又染过风寒,久病不治,治不除根,日积月累,如今伤心过度,引发了旧病,已经病入膏肓,至多再活一个月。
“儿啊,你不要再想小乔了,只有心病没有了,你很快就会好的。”
大乔听到周瑜病危的消息,也来看他:“你就别再想小乔了,她不值得你再想了。”
“大乔,我这次是好不了了。你告诉小乔,我临死前一点也不恨她,真的不恨他,仍然感觉她是我的亲人,真的觉得她好亲好近。”周瑜的表情十分平静和安祥,仿佛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另一个世界,“我死之后,我的魂魄会保佑她的。”
周家的人默默地数着周瑜的死期一天天地逼近。
这一天,是周瑜回到家的第十三天,小乔出现在周家的门口,猛烈地拍打着院门。
“我要见公谨。”
开门的周侬:“你给我滚,周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但公谨一定很想见我,不是吗?”
“他已经被你害死了。”
小乔嘶声地喊:“不,他不会死的,我这次的感觉不会错。”
周夫人见了小乔,长叹一声,挥手让周侬站在一边:“你来得正好,快去看看公谨吧。他现在还在想你呢。”
小乔来到周瑜的床前,周瑜正在昏睡,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露出的脸惨白如纸,一双眼睛陷在骇人的眼窝里,嘴巴大张做着艰难的呼吸,整个身子在被窝里形同无物。小乔不敢相信这一切,呆了好一会儿,不顾许多人在场,扑到周瑜的身上泣不成声。
“周郎,周郎。”
看见小乔,周瑜的眼睛一亮:“小乔,小乔,真的是你吗?”
小乔的手伸到周瑜的背窝里,抓住了他那冰凉的手,并把脸贴在周瑜的脸上,“周郎,你感觉一下,这不是你的小乔吗?”
周瑜的手很无力:“小乔,别哭,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们多说几句话吧。”
“周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乔,你别哭,这是我的命--”
“周郎,这不是你的命,这不是你的命,你千万不能死,我舍不得让你死啊!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的。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真的不活了,就让苍天打雷劈死我吧。”
周瑜的眼睛更亮了,忽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乔的怀里,她正在给他小心奕奕地梳头,他脸上有几处凉凉的,那是小乔的泪水。
“小乔,就让我这样去死吧,我好想这样地死去。”
小乔抱紧他,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清凉的泪又滴落在他脸上:“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死啊。周郎,你要活下去。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我对天发誓,你相信我吗?”
周瑜笑得很甜蜜:“你不用发誓我就相信。”
“周郎,你好好养病,等你能下地了,我们就拜堂。”
那天晚上,小乔把一碗稀粥端到周瑜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他,他竟然都喝下去了。小乔又喂他用药材和鸡骨熬的汤,他也全喝了。这一夜,小乔背靠着墙壁,周瑜就躺在她的怀中,二人和衣而眠。
在以后的三天里,小乔守在周瑜身边,寸步不离,夜里就和周瑜同床共枕,相拥在一起。小乔不觉得羞涩,更不避嫌。周瑜则带着一种死而无憾的轻松心情面对死神:这样的死也不错啊,试看人世间,有几人能在如此甜蜜和温馨中死去的。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周瑜的脸色慢慢地红润起来,由小乔扶着,竟然可以走路了。在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小乔的怀里,还会说饿。小乔兴奋地给他熬鱼汤,他还叮嘱小乔,汤少一点,鱼肉多一点。
柳仝听到这消息将信将疑,特意从几十里外第二次到周家,见到周瑜大口地吃饭,连连称奇。
“周公子这是第二次出世,是天神的旨意,前途不可限量。”
周瑜听了柳仝的话,笑着说: “小乔,这个神就是你。” “如果我真是那个神,也是你把我变成的,以前我是人。”
“你是什么神?是爱神?”
“周郎,你才是爱神。”
小乔在周瑜床前一守就是半个月,朝夕相外,夜里更是相拥而眠。此事很快就传开了。乔公是最后一个听到这些传闻的人。乔家的人都千方百计地瞒着他,害怕他知道后,又掀起一场风波。乔公希望小乔能嫁给曹昂,乔夫人则想让她嫁给刘勋,只有大乔愿意让妹妹嫁给周瑜。
这一天,乔公把大乔叫到面前:“你要到周家去就去吧,看看你妹妹,也看看周瑜的病情。”
“爹,你真的让我去周家。”
乔公指了指桌上的包裹:“这是我从洛阳带回来的药,很珍贵的,你把它交给小乔,也许对周瑜的病有用。就说这药是你送的。”他长叹一声,“人之祸福,上天早已注定,非人力所能逆转。小乔命该如此,将来是苦是乐,全靠她的造化了。”
“父亲,你赞成周瑜和小乔的婚事了?”
“我不是赞成,而是不反对。你告诉小乔,等到周瑜病好了,就让她回家来住吧。反正两家离得这么近,来去很方便。”
“父亲,你怎么忽然间就如此开明了?”
乔公转身走进内房,叹息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在小乔的精心护理下,周瑜终于痊愈了。
为了庆祝这个奇迹,柳仝以年迈之躯,第三次从数十里外的地方赶来,免费替周瑜诊脉,还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药材,一一教小乔如何熬制。周家尽管生活日益拮据,仍然不想欠柳仝这么大的人情,就凑钱给他,柳仝死活不受,说这一切都是天意,他要了钱,就是逆天而行。
但是,柳仝临行前,却交给小乔二两金黄色的药散,郑重地说:“周瑜已经恢复了健康,但二十年后,他的病还会复发一次,到那时,你就把这种药给他吃了,就没事了。二十年后,我一定不在人世了,到那时,就无人能配这种药。”
“二十年后?”
“你千万别不信啊!”
小乔接过药,嘴上称谢,心里却不相信:二十年后的事情,只有神仙才知道。
周瑜听了,也一笑了之,没放在心上。
经过周瑜和大乔的一再相劝,小乔才回家住了,但早来晚走,风雨不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根据是一个人在临死前最能大彻大悟,大知大觉,如果得以不死,今后的修养和智慧就能大进。这一个多月,周瑜一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从小到大的的每件事情都想过了,许多感受和领悟一时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接下来的日子却不好过:周家的田地不断被佃农霸占。他们得到了官方的默许和支持,有恃无恐,拒不交租,甚至还聚在周家的门口闹事。
周家对此毫无办法,周侬提议去投奔二叔、丹杨郡守周尚。周夫人却不同意,她和周尚的夫人不和,不到万不得已时,她不会寄人篱下。
周瑜详细分析了刘勋的每件事之后,觉得周家在舒县还有活路。
“其实,刘勋是个很仁慈贤明的人,他真的很爱庐江,不会让庐江有家破人亡的惨事发生。这次排外活动,并不只针对周家。只要我们不再与他为敌,他不会把我们逼上绝路的。”
“这么说,他不会把周家的地全都霸占去?”
周瑜点了点头:“刘勋也很清楚,我们流亡他乡,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们一气之下,就会煽动各地的人仇视庐江郡,甚至引起朝廷的注意。”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我很愿意和刘勋这样的人打交道。凡是智慧超群的人都十分理性和冷静,几乎从不冲动,他们的思想很有规律,你摸清这个规律,就能趋利避害,无往而不利。
一个月之后,事态发展正如周瑜所料,佃户们的疯狂得到了制止,周家几十亩田地得以保留,糊口绰绰有余,不至于流落他乡,饱受风霜之苦。
周家的许多仆人不得不辞退,只留下两个忠心耿耿而且无处可去的老仆人,就连周瑜兄弟最心爱的几匹马也因无人照料而卖了。周家门前再无往日的喧闹和车水马龙的景象。
对此,周夫人和周侬情绪低落,周瑜则很看得开,经常用塞翁失马的典故开导家人。
“很多时候,财是人的祸根。周家暂时的衰落并非全是坏事,如果有一群土匪冲进舒县来,周家能得以保全,富贵人家却会遭遇大难。我周游天下的时候,到哪里都能听到这样的事。天下大乱是对富人的挑战,对穷人却是机遇,对富人最不利,对穷人则有利。一无所有也就一无牵挂,就能放手一搏,往往最能抓住机遇。富人则会缩手缩脚,思前想后。何况天下大乱了,法制崩溃,富人将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就像怀里有一块肥肉的人遇到了一群饥不择食的恶狼,恶狼们吃完他怀里的肉,一定还会吃他身上的肉。”
他的这些话,成了周家人落魄之后最大的安慰。
周家的佃户之乱一过,乔夫人就和周瑜长谈一次。
“公谨,小乔今生今世是非你不嫁,这次,她从郡城赶回舒县,刘勋强烈阻拦,她就以死相胁。刘勋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他对小乔也很痴情。我想把小乔嫁给他,一半是看中了他的权势,一半是看中了他的为人。”乔夫人见周瑜脸色不太好看,话锋一转:“你和小乔的婚事,我和乔公并不反对,但是有条件的。”
“多谢伯父伯母成全,公谨洗耳恭听。”
“天下大乱,女人是需要保护的,尤其是美女。凭周家如今的状况,有一伙土匪要抢小乔,你能保护她吗?刘勋随便说一句,周家的一日三餐就断了,你能忍心让小乔过这种日子吗?不是伯母逼你,像小乔这样的美女,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来保护了。我和乔公从不贪图权势,不想通过嫁女儿捞到什么好处,我们都是为了小乔好。”
周瑜一字字地说:“伯母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乔家给你四年之期为限,四年之后,你若是事业有成,乔家就敲锣打鼓地把小乔送到你家,如果还是一名不闻,那就是你无能,根本就不配做小乔的丈夫。若是你不想害小乔,就应该主动离开她。”
周瑜斩钉截铁地说:“好,我接受这个期限。”
乔夫人长叹一声,眼睛湿润了:“公谨,你别怪伯母心狠,为人父母,哪有不为自己女儿想的?若是在太平盛世,我不会这么逼你,可是这世道……”
“伯母,你不用再说了,公谨是个明事理的人,一点不怪你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伯母最想把小乔嫁给你。”乔夫人擦去将要流出来的泪珠,亲自给周瑜端了一杯茶,“为了你和小乔的将来,乔家会暗中帮助你的。你想从军,乔公可以给袁绍或是曹操写一封推荐信。”
周瑜不想依靠乔家,他要完全靠自己的拼搏迎娶小乔。
一个人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爱?有一段日子,我甚至想依赖我义父平步青云,竟然不想靠自己奋斗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真是无能而又无耻。
我以前读的都是儒学经典,孔子教导我们要安贫乐道,轻财轻权,这太脱离现实了,尤其是礼乐崩溃,道德沦丧的乱世之中,简直是要我们做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我要获得权势,手握重兵,既为天下百姓,也为我和小乔。
周瑜越想越激动,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又想起法家的几个代表人物,产生了极大兴趣。
苏秦用连横策略游说秦惠王失败后,黑貂皮袄穿破了,一百斤黄金用完了,只得离开秦国回家,缠着腿布,穿着草鞋,背着书箱,挑着行囊,面容憔悴,脸颊枯黑。回到家中,妻子不从织布机上下来,嫂子不为他烧饭,父母不同他说话。于是,苏秦发愤苦读,头悬梁,锥刺股,一年之后,游说赵王成功,游说六国,合纵抗秦。他再回到家中,父母就整理房屋,清除通道,设置音乐,备办酒宴,出郊三十里去迎接。妻子不敢正目相视,只是斜着眼睛暗暗地看,嫂子更是像蛇一样伏在地上爬行,自动请罪。苏秦感慨地说:贫穷时,就是父母也不认儿子;富贵了,连亲戚都很畏服。人活在世上,对于权势地位,怎么能忽视呢?
苏秦说的对,人活在世上,对于权势地位,怎么能忽视呢?我读了那么多书,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个大傻瓜。
现实的冷酷、残忍、无情和冰冷,与儒学所描绘的世界相差太远了。有很多时候,我指责别人是死读书,读死书,有时候,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权势有两种用途,一是救国救民,二是保护自己。首先要保护自己,然后才能救国救民。
据说,法家的另一个弟子李斯,学成临别荀子,直言不讳地说,人生在世,最耻辱的就是卑贱,最悲哀的就是穷苦。久处卑贱之位,饱受穷困之苦,还要做出一副不屑于名利富贵的清高样子,这样的读书人不过是书呆子而已。
以前,我对李斯的这种言行十分痛恨和不齿,如今一想,他颇有几分道理。
我生在官宦之家,锦衣玉食,身在淮江书院,万人仰慕,没有受过屈辱和压迫,当然理解不了苏秦和李斯这样的贫家子弟想出人头地的欲望,如今,我和他们有了类似的遭遇,才觉得,他们应该有这样的欲望,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应该如此。
其实,这种欲望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只要是人,就可以有这样的欲望。一个人完全做到了儒学的种种理想和规范,那他就是神,而不是人。李斯有什么不好,他毕竟辅佐秦始皇统一天下,结束了几百年各诸侯国相互残杀的局面,功莫大焉,功莫大焉啊。看一看天下的读书人,有几人能比得上他。
有多少读书人无力谋到权势,就装做出一副不屑于权势的样子,这太虚伪,太自欺欺人,太可悲,太可怜了,这是无能的表现。我周公谨可不能做那种人,我要让小乔和天下人都看看,我周公谨是个强者,是个英雄。
自此,周瑜就以从未有过的刻苦和艰辛开始读书。
每日天亮之时,周瑜已经将一本书背了两遍。
上午,他读兵法。
下午,读史学。
晚上则奋笔疾书,直至万家灯火皆熄。
当家里人醒来时,他在读书,当家里人都进入梦乡时,周瑜还在读书,仿佛他从来都没睡过。
为了让周瑜潜心读书,乔夫人每隔七天,才让小乔来一次周家。
眼见周瑜越来越消瘦,小乔和周家的人都十分担心。
“周郎,你大病初愈,不要太累了,万一累病了怎么办?”
周瑜伸了一个懒腰:“我早就说过,读书和思考是一件很有趣的游戏。当你读书的时候,你就是在和古时的圣贤们对话,与人类最伟大的人在交流,你会热血沸腾,会流连忘返,会全然忘我,会神思飞扬,你说我会得病吗?”
“精神再好,也不能完全弥补身体的消耗,周郎,你还是要注意休养啊。”
“休养?我怎么会不想呢。但我要在一年之内将我义父送给我的两本书背得滚瓜烂熟,悟深悟透,再在精研史学的基础上,写一本名叫《兵家谋鉴》的书,然后我就去从军。四年之后,我一定能出人头地,回来娶你……”
小乔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周郎,别把我娘的话都当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冬天的深夜十分寒冷,书房里的火熄灭了,周瑜仍然不肯休息,脚底在冰凉中苦挨,夜夜如此,凉气就慢慢浸入五脏,再加上他用脑过度,睡眠极少,又咳嗽起来。
这可把周夫人吓坏了,她吃过晚饭就在书房里陪读,火盆一灭,就逼着他上床睡觉。
冬天过去后,周夫人总算稍稍宽心,想不到周瑜上午读书时,身体无恙,一到下午读书时,双颊就泛起病态的潮红,还发热,夜里再读书时,不仅脸红发热,两边的太阳穴也疼了。
周夫人吓坏了,央求他:“儿啊,不要再读了,娘求求你了。我真担心你会累死的。”
“娘,我没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小乔。”
有时候,周瑜的饭量大得惊人,有时候又小得惊人,令周家的人提心吊胆,坐卧不安。
周瑜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将两年的游历记录整理出来了,将《孙子兵法诠注》和孙坚历次行军作战的记录总结倒背如流,并领悟于胸。
后半年,周瑜就把大部分心血花在那本《兵家谋鉴》的撰写上了,书看得少了,更多的是思考。
在任何交战的双方之间,都有第三股力量存在,并被共有,这就是自然之力,如风、水、火、林、山、雨、河、江、雪等等。谁能有效地运用这些自然之力,又能阻止被敌人利用,谁的胜算就最大。
兵战的最佳境界就是运用自然之力打击敌人。
人力有限,自然之力无限,用无限之自然力,攻击有限之人力,往往能产生惊人的效果。这个原则的内涵是无穷大的,全在于用兵者的挖掘。
天地万物都应该是兵,都应该冲锋陷阵。自然之力无穷尽,运用手段也无穷尽,但总有一些原则可以遵循。
自然之力的存在和变化是有规律的,用兵者一定要研究并利用这些规律。
在所知所识的自然之力中,用兵者最容易掌握和控制的是火。只有火这种自然力能随身携带,随时能用它攻击敌人,且杀伤力极大。
令周瑜对火产生敬畏和恐惧的是旅途中的一次见闻。
那一天,他在冀州的中山国境内,正赶上官府杀人。被杀的是一个秀美的少女,名字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姓王。罪名是她杀了一百六十五人,杀伤二百八十人。周瑜开始觉得可笑,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刀都舞不起来,怎么会杀死杀伤那么多人呢?一问才知道,她用的是火。
一个叫王南的恶霸想娶王小姐为妾,屡次被拒,恼羞成怒,就勾结一伙强盗杀了王小姐全家。王小姐那天出门,才得以幸免。王小姐为了复仇,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把王南家的柴房点燃了。柴房在大院的东侧,那天正好是东风,火势迅速就不可收拾了,豪华的王家大院被烧成一片废墟,王家几十口人全都葬身火海,但火速并没有停,继续向西烧,村西方的人家全都被烧成焦碳。
周瑜往北又走了两天,正好经过王家村,目睹了半个村庄所有生机勃勃的东西都被毁灭了。那一幕场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一生都不会忘。
周瑜闭门读书,足不出户,却请小乔、周侬积极地和来往的客商打交道,了解到时局的变化,密切注意洛阳、江东和巴蜀三大战区的情况。
在洛阳战区,司徒王允策反了董卓的义子吕布,诛杀了董卓。董卓死后,王允把持了朝政,他性情刚直方正,嫉恶如仇,又居功自傲,杀了旷世奇才蔡邕,因此部属们对他都不太拥护。董卓的部将李鹤和郭汜趁机兴兵作乱,王允战死,朝廷又落入李鹤和郭汜之手。
在巴蜀战区,鲁恭王刘余的后人刘焉被任命为益州牧。他到了益州后,暗中策划独立。沛国人张鲁从他祖父张陵创立五斗米道以来,世代信奉,迁到蜀地居住。张鲁的母亲因会神秘的道信,经常出入刘焉家中,于是,刘焉就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派他率兵进攻汉中郡,杀死太守苏固,并封锁了益州到长安的通道斜谷阁,截杀朝廷派来的使臣。刘焉上书朝廷,说米贼将道路阻断,不能再与朝廷联系了。
了解到这里,周瑜十分着急,刘焉若在益州割据成功,对他和孙策割据江东的计划影响极大。再往下了解,他又松了口气:犍为郡太守任岐与校尉维护朝廷权威,发兵攻打刘焉,被刘焉打得大败,命丧乱军之中。由此,刘焉得意妄形了,制做了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御车及其他车具一千多辆,处处飞扬跋扈。朝廷派居住在长安的刘焉的儿子刘璋到益州,命令刘焉收敛,刘焉不听,反倒将刘璋留下,不再回长安。大业未成,就得意妄形,过份炫耀,对抗朝廷,虽得益州也不能守。
在洛阳战区,袁绍凭借家族的影响,兵势最盛,地盘最广。曹操比不上袁绍兵多地广,但崛起速度极快,风头最劲。
这一年正月,袁绍和占据冀州的公孙瓒会战于界桥以东三十里处,公孙瓒军大败,元气大伤。冀州全部被袁绍所得。
黄巾军余部攻打兖州,刺史刘岱不采纳部属以逸待劳之计,冒然迎战,兵败身亡。曹操觉得兖州刺史已死,州中无主,与朝廷的联系断绝,正是占据兖州的良机,以此为根据,进而夺取天下。曹操到了兖州,受到各方拥戴。黄巾军兵多势众,骁勇精悍,曹操则兵力单薄,但他能稳定军心,鼓舞士气,赏罚分明,并且连设奇计,重创黄巾军,迫使黄巾军退出兖州。
曹操又在济北迫使三十余万黄巾军投降,得到了男女人口一百余万。他从中挑选精锐,称为“青州兵”,并开始大力发展农业和养蚕业,积蓄军用物资,建立根据地。
曹操还打出“尊奉汉室”的口号,派使都前往长安,表示要效忠朝廷。李鹤和郭汜知道曹操没有诚意,但不敢怠慢,害怕会使将来打算效忠的人失望,于是就厚待曹操的使者,并给以很丰厚的回报。
江东战区的情况,最令周瑜振奋。和洛阳、巴蜀两大战区相比,江东是一盘散沙。地方豪强林立,无一人成大事,无一人威震天下,各自为政者达数十之多。只有袁术的势力渗透到了江东数郡,但他的主力在长江以北,在江东还谈不上根基。
《兵家谋鉴》完稿之日,就是周瑜和小乔的别期。
这一年太漫长了,好像是过了一百年,
周家为了庆祝《兵家谋鉴》的完稿,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小乔当然是少不了的,她喜滋滋坐在周瑜的左边,脸上笑容灿烂,仿佛没感觉到分别已经不远了。
这天晚上分手时,周瑜一脸神秘地对小乔说:“明天清晨,在太阳升起之前,你能不能到水川湖畔?”
“太阳升起之前赶到水川湖畔,干什么?”
“现在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就在你家门前。”周瑜故意用激将法,“难道天没亮,你胆小不敢出门?”
“天黑怕什么?我去就是了。”
翌日,天还没亮,小乔就爬起来,伸了几个懒腰,使劲地揉几下惺忪的睡眼,头未梳,脸未洗,就赶到了水川湖畔,却看见周瑜穿着雪白的儒衣,很挺拔地卓立着,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却是披散着,宛如临风的玉树。
“周郎,你打扮得这么潇洒干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俩啊!你是不是要去相亲啊?”
周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小乔轻轻地拉过他的手,柔声问道:“周郎,出什么事了?”
“小乔,我要走了。”
小乔一听眼睛就红了,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却还是笑着,而且很温柔:“我知道了,我在家等你,三年之后,无论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都要回来娶我。”
“我一定会回来的。”周瑜捧住她泪水涟涟的脸,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小乔,苍天是有眼的,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苍天一定会让我们美满的。”
“周郎,三年之后,你一定要回来,别把我母亲的话当真。不管你多么落魄,你都要回来找我啊,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其实,在甜蜜和温馨中死在一起也不错啊。”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东方的第一缕曙光撕开了黑暗。
“小乔,我都快十九岁了。”
“你就是九十岁,也要回来娶我啊。”
“小乔,我要你主持我的成人礼。”
小乔惊愕住了:“由我来主持你的成人礼,这怎么可能呢?”
古代男子到了二十年岁时,就被认为是成人了,这就意味着从此他要承担成人所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且也应该得到别人的尊敬。在人的一生中,这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要举行一种仪式,表示认可和庆贺。这种仪式就叫成人礼。在成人礼上,要给他戴上表示一定身份的帽子,所以也叫做“冠礼”。
“周郎,你还不到十九岁,怎么能举行成人礼呢?”
“从今以后,我就是成人了,何必非要等到二十岁呢?”
“周郎,成人礼都要由长辈来主持,我比你还小,怎么能主持呢?”
周瑜握紧小乔的手:“不,我就要你来主持,在我心中,你就是女神,使我重生的女神。”
“成人礼要有许多亲友参加的。”
“我的成人礼不要别人参加,只要你。”
“周郎,你怎么这样疯,这样痴啊。”小乔抱住周瑜,觉得幸福极了,她不由得想起周瑜在病危时躺在她怀里说的话:就让我这样的死吧。
“小乔,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别犹豫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太阳跪下,掏出一把梳子和一支笄(音同“基”,束头发用的簪子)递给小乔:“帮我梳头吧,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再用笄把我的头发束起来。”
小乔接过梳子和笄,感觉沉甸甸的,觉得此时此刻是那么庄重,那么圣洁,仿佛是神灵就在他们俩的身边看着。
小乔一下下地梳理着周瑜的头发,远胜过梳自己的头。
太阳终于在地平线上升起了,万丈光芒照亮了大地,水川湖面波光闪烁,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在沉睡。
小乔将周瑜的头发向上卷好了,把已经很干净的那根笄又仔细地擦拭了好几遍,才慢慢地插入周瑜的头发里。
周瑜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仿佛像换了一个人。
小乔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像是在重新感觉他。
“小乔,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由我最亲爱的人给我主持的成人礼,肯定能给我带来好运的。”
“周郎,你走吧,我不留你了。如果我不让你走,就是害了你。”
周瑜把小乔搂在怀里,二人的千言万语都化作泪水交融在一起……
周瑜离开舒县的那一天,小乔没有到城外送他,只剪下了自己的一束秀发,用手帕包好,亲手塞进他的怀里,还有一句话:“三年后,你即使变成了一条狗,也要爬回来,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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