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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刘玄德甘露寺招亲 周公瑾柴桑郡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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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清晨,孙权浑身上下整顿:头戴龙冠,身穿龙袍。脸露笑意,心藏杀机,一切完善,移步径至内宫,见过国太。吴国太今日为女儿相亲,上下焕然一新,笑盈盈手拄龙头拐杖,四个贴身丫环叉手而立。见孙权已准备完毕,一再吩咐,要是相亲不成,把刘皇叔好好地送过江去,千万不可难为于他。孙权喏喏连声。国太问,今日去甘露寺,随从兵将带了多少?孙权忙说,大将只有凌统一人,五百精兵,都在府外等侯。国太点头道,一家六郡之主,带这些兵将也要得。甘露寺人多手杂,命他们好生提防。说罢,来到外面,坐上大轿。四个丫环各人一乘小轿。五百精兵前后护卫。凌统遍体银装,腰悬宝剑。见过孙权,二人并马而行,紧随大轿。一行人出城郊,便到甘露山下。山不甚高,路还算平坦,轿马纷纷上山。到甘露寺外,早有两家媒人孙乾、吕范迎上前来。吴国太出轿门,四个丫环上前搀扶,扶上大殿。孙权下马,与凌统随后入寺。轿、马自有手下料理。
时值九月中旬,深秋时节,清清一早,金霜玉露还未退尽,凉风习习,侵人肌肤,袭来阵阵惬意。进得佛殿,但觉如来慈悲,金刚威严。殿内殿外窗明几净,洒扫一清。殿中央放着两个座位,两旁案几桌椅排列,长窗紧闭,绿纱轻启。晨光射进大殿,更有阴森庄严之感。丫环搀扶着吴国太款步到中央面南背北坐定。孙权、凌统伴立身后,孙乾、吕范两旁垂手而立。真个是秋高气爽,神清心宁。
外面的手下报来:“报禀国太娘娘,乔国老已到,在殿外候见。”
吴国太传话相请。今日一早,乔玄因心中有事,梳洗饮食完毕,换上一身旧时的新官服,传令手下备轿,匆匆往甘露寺而来。现在听得殿上相请,忙手提红袍,笑眯眯地跨上大殿,对国太把手一拱:“国太,乔玄有礼了。”
“太公少礼。请坐了。”
乔玄说声“谢坐”,以袖拂凳,坐了下去。侧首问道:“刘皇叔可曾到来?”
“尚未来此。”
乔玄想,昨日已命人去馆舍中相请过。刘备此人对我谦恭有礼,是个忠厚之人,必不会失约。既然他如此敬重于我,这桩亲事一定要做好,否则对不起刘备,也对不起国太和小姐。这个月下老人我是非做到底不可了。说道:“谅必即刻便来。”两个老人趁刘备未到,扯些话头出来。
孙权从昨日内宫受训以来,知道乔玄对这门亲事十分起劲,在国太的面前一再撺掇,便对他耿耿于怀。此时见他与国太谈论,十分得意。心想,要是这桩亲事成功,那我就要对你无礼了!
却说:刘备在晨曦初露的时候便起了身,坐在案内想心事:昨日乔玄传言,要我今日到甘露寺会见国太。甘露寺相亲,必然会遇到孙权,四周定有重兵埋伏。要是国太一眼不中,伏兵四起,插翘难飞。虽有子龙在旁,终是敌众我寡。我在荆州时,本意并不要这门亲事,都是孔明先生再次以三分天下要挟我,逼得我到此成亲。这门亲事会成么?吴国太素有贤名,居然肯屈尊相亲,实是出乎意料。要是国太大赐青睐,肯招赘于我,真是再造之恩了。既能娶郡主为妻,又有生命保障。既然到此,也不容我不去相亲了。正待梳洗,低头见腮下须髯已现三分花白,不觉又是浩叹不已。心想,壮志未酬,年已半百。如今须发染霜,怎能再生非份之想?此番相亲,必然被东吴人耻笑,吴国太岂会相中我这个半老头子?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想到这里,刘备又沉吟起来。赵云见刘备乍动又静,神色暗淡,早已猜中了他的心思。便说道,主公不必嗟叹,此番吴中招亲,都是军师亲自筹划,必无丝毫差池,定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况且末将随身卫护,孙权料他不敢贸然动手。久闻吴国太乃是大贤大德之人,又有乔国老从中帮衬,东吴未必便肯作此不义之举。何况若国太爱怜,与郡主成亲,既可补夫人之缺,又能保荆州无虞,如此一箭数雕,主公安忍舍而弃之?刘备听了赵云这番话,方才脸上露出笑意来。然后站起身来,整髻理髯,戴上一顶崭新的五爪龙冠,穿上一件高贵的五爪龙袍,脚上登一双龙头靴。赵云全身披挂,腰悬青釭宝剑,带着五百荆州精兵,在外等候,刘备穿戴完毕,在馆中来回踱了几步,略为想了一下到甘露寺见吴国太的话,便迈出官驿,跨上龙马。赵云点马并行,汉军紧随其后,出城直到甘露山下。刘备举目对山上一看,除了数百吴兵环绕寺院以外,别无异样动静。已知吴国太在寺中等他了。君臣二人点马上山,到寺前下马。手下带过马匹,都站在寺旁。
早有人报进寺去:“报禀国太,刘皇叔驾到!”
这里最心急的要数乔玄了,听得刘备已到,忙欠身对国太道:“国太,皇叔驾到。请国太速速相请,接进殿来。”
国太想,要按身价来说,他是大汉的皇叔,万乘之尊,理应仗仪隆重,由孙权率文武百官以国礼迎接。不过,今日之事是私,在这甘露寺中我是尊长,用不着我去亲自迎接他。日后婚姻成功,我便是他的长辈了。当然,叫吕范去接也不合适,一旦相亲不中,刘备定要怨我太不懂礼仪。那只有命孙权去迎接了,君主迎君主,最是得体。便一声吩咐:“儿啊!”
孙权听到国太的呼声,忙跨上几步到面前,问道:“母后,呼唤孩儿有何吩咐?”
“刘皇叔到来,我儿速去迎接。”
孙权想,刘备夺我荆州,此仇未了。今日中都督的计策,要想娶我宝妹,痴心妄想。仇人相见,正是分外眼红。国太还要叫我迎上前去,颇有招赘之意。又不得违拗。但愿国太相见之下,顿然厌恶,我便可将其擒捉。索性让我先去见一见刘备,倘在我的眼里,国太还有思考的余地;要是我都看不入眼,那必定成不了这桩亲事。打定主意,允声道:“遵母后吩咐。”
孙权带着凌统出殿门,到寺外,见二人神情自若地在观看山上景致:一人全身皇家装束,便是赶来招亲的刘备。身旁是一员白袍小将,手按剑柄,目透神光,不识此人是谁,只道他是护驾的大将,并不放在心上。孙权再对刘备劈面一看,见他眉心中暗露沮丧之色。心想,刘备自知招亲难望成功,身处异地,必然惊恐不安,实是一副倒楣的面孔。哪里知道,刘备自从得了孔明相辅,财运不断,国运亨通,马上又要交桃花运了。孙权对他心怀鬼胎,样样看不顺眼。偶然间又发现刘备的须髯已经斑白,暗自高兴:我家妹妹生得冰肌雪肤,是个有才有貌的闺秀姣娃,国太爱如珍宝,怎肯与你同枕共寝结为夫妻?孙权正待上前见礼,忽想,我与他怎样称呼呢?叫他皇叔吧,以为我惧怕于他,向他恭维;若直呼其名吧,又不太礼貌。倒不如称他一声将军罢了。因此,跨步上前,把手一拱:“啊,刘将军,权迎接有礼了。”
刘备见甘露寺中走出孙权,碧眼紫髯,龙冠龙袍,一表非俗,英雄气概溢于外表。虽然脸上带笑,但已见他目露凶光。忽听他以将军相称,更觉孙权有害人之心。暗想,相亲中不中,我全不在意,只要保全性命。如此看来,孙权不怀好意,必有准备。不过,我也不见得怕你,你用美人计诱我招亲,我早已识破,即使你能得逞,也不是英雄豪杰。刘备又想,你不称我“皇叔”,我也不称你“吴侯”;你叫我“将军”,我却不与你平起平坐。略一思索,便迎上一步:“啊,我道是谁,原来是舅兄!”看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孙权哪里会想到刘备竟会如此称呼他,先是一愣,后又暗暗骂道:好一个大汉皇叔,竟敢如此放肆,亲还未相,已用郎舅相称,我看你是天下第一个大胆老面皮,我妹妹嫁给你必然被你糟蹋。即使我是真心诚意地叫你来招亲,初次见面,也应该客客气气,以往常之礼相称。叫我舅兄,我孙权一世佩服你。
旁边的赵云也没料到,听得这样称呼孙权,脸都红了起来。心想,你要么怕人家害你,担心吴国太看不中;要么又这么心急地唤人家舅兄,吴国太到底还没认你为婿,怎么这样乱七八糟地称呼人家了呢?我都为你害臊。
其实,刘备也不是胡乱称谓,有他自己的打算:是你托人过江作媒,我只当你们孙家上下都已商量妥当,要招我刘备入赘;赵云已命五百汉军四处扬言“郡主嫁皇叔”,满城百姓尽皆知晓;双方媒人都在这里。婚娶之事,两厢情愿。只道甘露寺相亲都有诚意,我叫你一声“舅兄”,提醒一下:不要自作聪明,相亲不成,我刘备最多失一荆州,可令妹的闺名毁于一旦,也难以做人。两岸百姓以为你孙权招我入赘乃是别有用心,要夺我刘备的荆襄九郡。一世英名付之东流,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此番相亲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即使吴国太相不中我,那你就不敢动我半根毫毛。
孙权拿他无法,只得忍下这口气请道:“将军请!”
“舅兄请!”这个称呼一直要叫到你把妹妹嫁给他为止。
“我等挽手同行?”
“倒可使得。”
两人心照不宣,各行其是。到底都有帝王身份,起码的礼貌不敢不顾全。孙权想,不怕不识货,只要货比货。我孙权年少英雄,世所闻名,同你走在一起,更显出你的老态来。这样,国太无论如何不肯相中你了。确实,每个人总有一点好胜心,把自己的长处去比人家的短处,看不到人家的好处,以为自己比人家要漂亮得多。孙权虽然也暗中承认刘备的长相并不坏,但他认为,年龄一大,青春已销蚀,无法同自己的朝气蓬勃来相比。其实,孙权惯常听人家说他生有异相,一向自以为是。绿的眼珠,紫的须髯,实在是一种怪相,形容可怕。正因为他是诸侯,声势浩荡,故而美其名曰“异相”。不与刘备走在一起,还显不出刘备的精神来,两人一挽手,顿然相形见绌,好坏分明。刘备就不过年龄大了些,相貌堂堂,比孙权体面得多了。两对君臣,双双挽手同行,拾阶而上,进入佛殿。
吴国太见殿口进来四人,振作精神对刘备一看,但见他方面大耳,剑眉龙目,三绺清须花白,隐隐约约额头之上笼罩着团团紫气,仪表非凡,英武的面庞上透露出慈善心肠。俗话说,一见钟情。说明第一眼的印象十分重要,甚至可以决定终身。吴国太带着略有好感的中间人目光来看刘备,当然一相便中了。便对着乔玄喜道:“真我婿也!’乔玄见国太啧啧称赞,注目对刘备一望,果然今日比昨天又更气概几分。对国太说:“皇叔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更兼仁德布于天下:国太得此佳婿,真可庆也。”
孙权挽着刘备的手,朝国太走来,暗自还在得意:娘亲啊,你看刘备这只面孔象做你乘龙佳婿的人吗?路远迢迢从荆州赶来要娶我家的妹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孙权还未及想完,只听得国太已经相中,说是她的女婚,乔国老在旁起劲地和调,心下发慌,叫一声“啊呀”甩开刘备的手,紫髯乱飘,忿忿地站到国太身后。
就在这时,从赵云背后转出四个精明能干的荆州汉军,捧出一张红毡毯,手脚利索地在国太面前一铺,退过一旁。这张红毡毯是孔明在荆州特意备下的,专为刘备入吴招亲叩头所用。昨日在乔玄府中已用过一次。刘备将龙袍一拎,两腿一屈,跪在毡上。心中在想,面前就是我的岳母了,女婿拜岳母,这个头是应该叩的。刚才叫孙权舅兄,是出于愤恨,明知是假,故意乱叫。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翁婿相称了,这倒要放出做小辈的规矩来。国太是江东最有体面的人,礼仪不可有丝毫的差错、因此,刘备恭恭敬敬,落落大方地说道:“国太在上,晚辈刘备拜见国太。”连叩四个头。
吴国太见刘备举止凝重,言词谦和,愈加欢喜。忙弯下腰去,把刘备扶起:“皇叔何必如此客套。请起了!”
“谢国太。”
刘备站起来,退后几步,对子龙看看:四弟,上前叩见国太。赵子龙想,别的份我没有,叩头总逃不了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你能和小姐完婚,我也只好抛金惜玉了。便将甲拦裙向上一提,上前几步,双膝跪了下去:“国太娘娘在上,末将拜见。”
国太刚才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刘备看,没有在意身旁的赵云。现在见膝前一团雪白朝自己拜来,口称“末将”,甚觉惊奇:刘备轻身入吴,只带这么一员大将,也太大意了。让我看一看,这员大将生得有多么魁梧,竟有这多大的胆量!因而十分和蔼地说道:“将军请抬头。”
赵云本来就不愿意白白地给吴国太叩头,只是碍着主人的面子,打算拜一拜就站起来。不料,吴国太今日兴致格外高,看了女婿,对手下的大将也有好感,要看一个仔细。赵云想,你招女婿招出了河界,连我也要相一相。你只有一个千金,相中了我,咱们君臣就分不匀了。赵云心中不悦,却又不能不抬头,便板着面孔,直挺挺地昂起头来。原意只在让吴国太见我不乐意,便撇过一旁。
国太眯着慈目对下面一看,只见这只面孔更比刘备俊俏几分:剑眉虎目,正鼻阔口,两耳福福,有棱有角,真个是细皮白肉,冰肌雪肤。银盔白袍,粉底战靴;英姿勃发,一表人材。个儿不高,却小巧玲珑,逗人喜欢。吴国太见此标致的面庞嗔中含喜,更是看出了神,暗暗怨恨自己,只怪自己的肚皮不争气,一世只生了一个姑娘。要是再有一个千金,那就死而无憾了:一个嫁皇叔,一个配白脸小将。国太看看想想,想想又看看,若有所失。开口柔和地问:“将军尊姓大名?”
赵云想,给你跪了还要看,看了又要问,到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啊?我赵云一向不愿在人家面前夸耀自己,尤其在这种毫不相干的场合扬名。故而没好气地回答道:“赵子龙。”
吴国太一听,顿时敬畏之意油然而生。心想,向闻长坂坡白袍小将怀抱阿斗杀透百万重围,原来就是他。故而他敢单身独自为刘备保驾。确实是个白袍小将,威风凛凛。本领虽好,只可惜心高气傲了一点,我善意问他几句,他却不耐烦。国太由此败了兴,知道大丈夫不喜欢扯皮。又问:“将军美名远扬,实是可敬。未知到此何事?”’赵云想,年纪老了,噜里噜嗦没个完。要是此番是你国太招我为婿,我就与你聊上个一年半载,甚至奉陪到你寿终归天。此地人心不测,我肩上的份量不轻,哪有闲工夫同你扯淡?索性让我来用话顶她回去吧。因而生硬地回答说:“末将保护主公吴中招亲。”
这一句话触怒了国太。她想,好大的口气!到了东吴由你作得了主吗?你来十个也叫你有来无回。既然说到招亲,我决无相害之意,岂不是小看了我的为人?怒道:“将军差矣。此非‘“鸿门宴’耳。”
赵云想,嗬唷,被她钻了个空子去。今日相亲,理当和颜悦色,礼貌相待。冲撞了土地神,皇叔的亲事要完结。既然你说这里没有埋伏,那再好也没有。只怕你家儿子与你心口不一,早有陷害之意了。到时再与你说话。
吴国太一面请赵云站起,一面传令手下摆宴,两家君主叙礼坐定,手下斟酒服侍。两家媒人在旁相陪,殷勤敬酒。两员大将各自站在主人背后。
赵云刚才受了吴国太一句抢白话,老大不高兴。又见孙权神色诡谲,无心饮酒,知道必有伏兵。心想,要是四下动起手来,我先把你们母子俩枭了,把江东六郡八十一州闹个天翻地覆。我百万曹营中尚且抱着幼主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难道还怕你们这几个鸟人!所以,赵云一刻不停地用双眼在大殿中扫来扫去,尤其注视着两排长窗外边的动静。
却说贾华奉了吴主的命令,带了五百个吴兵,隐蔽在两廊长窗之后,身旁各携利器,等侯孙权发令。起初倒还一动不动,寂静无声。后来听得国太一眼相中了刘备,便有些忍耐不住了。一会儿伸伸腰,展展臂,不时发出衣甲磨擦之声。数百人挤在一块,偶尔传来刀剑撞击之音。
赵云本来高度警惕,听得声音,凝神朝两旁长窗一看,看出了大事情。只见窗隙中人影幢幢,寒光闪闪;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忙在刘备的袍袖上轻轻一拉,待他转过脸来,以手指窗,做了一个刀劈的手势,示意他速去求告国太。
刘备虽然在饮酒,却一直提心吊胆。忽然传来刀剑碰撞的铮铮之声,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来。心想,国太已说不是“鸿门宴”,料他不知内情。只有去恳求国太,才能脱险。故而,刘备轰然站起,直奔吴国太座前,双膝跪下,含泪泣告:“啊,国太,此番刘备过江招亲,并无过失,若然成全良缘,备之心愿,国太之厚赐;不成者,死于国太手中有何惜哉?”
吴国太惊讶道:“何出此言?”
刘备泪泣满面,哭诉道:“廊下暗伏刀斧手,不是杀刘备又是杀谁呢,请国太作主哟……”
赵云在旁趁势帮腔:“啊……!?”意思是,你说这里不是“鸿门宴”,那末伏下刀斧手干什么呢?可见得你们江东人什么鄙劣的勾当都干得出来。
国太闻说廊下果然有伏兵,又见赵云嗤之以鼻,哪有不懂之理?心想,我是六郡的国太娘娘,谁人不敬重我,却被外来宾客嗤笑?我作事一向言而有信,为人师表,怎么能说了话不算数呢!顿然恼羞成怒,大声责骂孙权道:“皇叔既与孙家通联姻亲,何故伏刀斧手于廊下?”
乔玄想,此事必定是孙权想出来的。为了招亲这事,他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要请国太追查一下,出出我的气。便说:“国太,哪个不法的匹夫,胆敢在此伏下刀斧手,败国太之清兴。请国太查来。”
国太见刘备伤心落泪,十分不忍,忙安慰道:“皇叔请放心,有老身在此,请起来!”
“谢国太!”刘备重又坐定。
吴国太终觉此事太过份,传扬出去,名声难听。心想,这事唯孙权是问,没有他的将令是不敢胡作非为的。呼唤道:“儿啊!”
孙权见机关败露,暗想,这班吃饭不管事的家伙,叫他们隐蔽起来都不会,还能成大事吗?刘备确是个枭雄,向我母后一哭诉,母后就迁怒到我的身上来了。因此,孙权悻悻然走上前去,应道:“母后,孩儿在!”
“为娘昨日已与你言明,要是相亲不成,便送皇叔回转荆州,切不可害他性命。如今刀斧手伏在廊下正待作甚?”
“这个……”孙权哪里敢争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说:“母后,待孩儿查来。”
国太见他这种结结巴巴的样子,已算定是他了。到底是母子,不会十分难为他。缓言道:“容尔查来。”
孙权招呼一声吕范,退至殿口佯作追查。孙权说,此事已泄,国太怪罪于我。我假如上前承认,有诸多不便。不如请大夫代我应承一声,我自有主张。吕范听了,把头直摇,对孙权说,吴侯,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过江作媒是我,廊下设伏又是我,国太定会骂我“又做师娘又做鬼”,必不轻饶。依我看来,还是叫贾华去回复一声最妥当。孙权没法,立即传见贾华。贾华放下兵刃,走到孙权面前。孙权作色道,都是你不好,被国太察觉了。现在正在查问,你去认一声罪,就没事了。贾华听了,双手抱住了脑袋。心想,认了一声罪就没事了?只怕脑袋掉下后才没事昵,我又不是小孩,怎么骗得过我?说道,吴侯,认下罪来,末将性命不保。孙权说,国太若要将你斩首,自有我来担保。贾华说,只怕国太降罪下来,吴侯担待不起。孙权说,难道一家君主还保不了你的一条性命?贾华执拗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的一切干系都在吴侯的身上。孙权说,只管前去认罪便了。心里想,不是你们弄出刀枪声来,也没有这种事情出来。若然娘亲暴怒起来,我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及你的性命。孙权回上殿来到国太面前道:“母后,孩儿业已查明,廊下乃是副将贾华设伏。”
国太想,我知道你们赚刘备到此,必要设伏,只是事到如今,不查办一下过不了门,说道:“命他来见。”
孙权呼道:“贾华,国太传见!”
贾华诚惶诚恐应声上前:“来了。”然后疾步到国太面前跪倒在地:“国太娘娘在上,末将贾华拜见。”
“刀斧手可是你设下?”。
“这……”贾华到底心虚,不敢贸然认下来,眼睛看着孙权,见孙权对他十分肯定地点了一下头,方才壮大了胆,回答道:“国太娘娘,末将该死。正是末将设下的。”
“要他何用?”
“杀刘备!”说着,把自己的胸脯拍得价天响。
国太见他竟然理直气壮地叫着要杀刘备,怒不可遏。心想,你这个匹夫真是不知好歹,我一相中,他就是这里的驸马公了,你只要说一声暗中保护殿上众人不就得了。给你台阶不走,偏偏要跳楼,不杀你还待怎么的?国太对他弹出一对老眼,厉声道:“唗!不法将,今日甘露寺内老身招赘皇叔为驸马,尔竟敢暗藏刀斧手,欲弑君谋反耶!来,与我拖去斩了!”
殿内走出四个手下,把贾华捆翻,往殿外拖去,贾华忙朝孙权看去,请求他踏出来求情。不料孙权自顾不暇,把头旋向另一面,只装没看见。贾华这才知道上了当,顿然身子软了下来。转眼已到甘露寺外,手下将他按在地上,等侯国太的号令。
孙权见自己的心腹被手下押出殿去,却不敢上前讨情,又羞又怒,碧眼盯着刘备:没有你到此甘露寺招亲,国太决不会如此暴怒。要是贾华有个三长两矩,我孙权决不与你甘休!
赵云见事成僵局,无人讨情。心想,伏兵已出,足以令孙权悔恨,我随主公入吴,只要保住无事。杀与不杀,也无足轻重。国太不谙兵家之事,谅她也是出于无奈。伤了孙权的心腹,反而不美。所以,赵云又暗中将刘备的衣袖牵动,请他出面做个人情,免伤两家和气。
刘备见了此事,心内正在踌躇不安,又觉赵云暗示,心下打算道,我若不去讨情的话,国太反要以为我貌似仁义之君,实乃凶暴之徒,见死不救,将招赘之事搁在一旁。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许一个人情与孙权,愈见我宽仁厚待手下人,刘备起身又跪倒在国太面前。
孙权见此状更是义愤填膺,怒火中烧。暗骂道,假仁假义,又不知要弄出什么名堂来。你第一跪,国太相亲成功;第二跪,贾华送命;第三跪,看来要我孙权倒楣了。你这人真不值钱,一来就跪,二来就叩头,我真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咽!
国太问:“皇叔,又有何事?”
“国太,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何必为此区区小事失此清雅之兴?请国太念在刘备的份上,恕免了他吧!”
国太听了此言,愈加高兴:刘备确实宽宏大量,人家要害他,他却反而为人家讨情。国太趁机落篷,说:“看在皇叔的份上,便饶恕了这个匹夫。”
“谢国太!”刘备回到席上。
国太对着孙权道:“孩儿,将那不法之将松绑,下不为例!”
孙权心想,这还差不多。传下国太之命。贾华进殿见国太:“谢国太娘娘不杀之恩!”
“与我上前谢过了皇叔。”
贾华不敢违命,谢了刘备救命之恩。国太传令将贾华和五百刀斧手乱棒赶出甘露寺。手下执了棍棒到长窗后面象赶鸡赶鸭一般,把他们打出寺殿,直赶到山下方才回转。
山下的潘璋和董袭,见上面甘露寺内逃出一群人来,狼狈不堪,抱头鼠窜,后面还有数十个手执棍棒的手下在吆喝,以为是刘备和荆州汉军逃走,引了三千弟兄,不问情由当路拦住。近前一看,却全是自己的弟兄,贾华拖了大刀垂头丧气。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贾华便将殿上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国太有令,谁人要害刘备,就将谁斩首问罪。潘璋和董袭听了,面面相觑,便带了三千弟兄,跟了贾华回进城里去了。这样,除了寺外的五百吴兵和五百荆州汉军以外,山上反倒安全和清静起来。
此时殿内的气氛方才和缓了一些,饮酒叙话也觉融洽。吴国太处处留心刘备的举止,但觉心旷神怡,兴致愈浓,命孙权陪伴刘备出寺去观赏一下风光。孙权应声而起,相邀众人出寺一览。两对君臣离席向外边踱去,立于山巅之处鸟瞰南徐景色,尽收眼底。但见:云端里浮图层层,江湖中白帆点点,城墙内房廊重重,郊尘外良田片片。远眺市井闾巷,居民担柴掮米;近览田垄阡陌,农夫荷锄负犁。步履轻松,面无忧色;鸡鸣犬吠相闻,炊烟烽火相望。百姓安居乐业,商贾好购善售。真个是清平世界,天下第一江山。刘备见远处江面上船只川流不息,樯桅林立,不禁吟道:“南人善驾舟,北人喜骑马。”
这本来是一句极为普通的民间谚语,因为南方港汊纵横,出门十分不便,大多坐船驾舟。而北方地处干旱,别说船只不会驾驭,就是连溪涧也是极少,因此出门赶路总离不开骏马,几乎人人都有一手好骑艺。并不是说南方人只会驾舟,不会骑马,而北方人只会骑马,却不会坐船。这是一句实话。可是,今天的孙权与刘备深存嫌隙,以为这是讽刺他孙权只懂水战,而不精陆战,已有几分不高兴。心想,我数年来与将士熬练骑射,操演旱斗,水陆两战都已娴熟。你刘备多年来东逃西躲,既怕曹操,又怕周瑜,唯恐性命不保,算得了什么“善骑”?倒不如让我来与你比试一下,到底谁的马上功夫好。因此说道:“刘将军,权欲领教一下将军马上的本领,未知意下如何?”
刘备对孙权看了一眼,暗思道:啊呀!这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顺口说了这句话,他就多心了,居然不顾自己的威严,要与我较量骑马的功夫。老实说,别说你不大骑马的人同我比要输,就是能征惯战的超等马将与我比也免不了要败北。曾记得当年在刘表的荆州时,好长一段时间没骑马,两条腿上就生出了两个肉疙瘩来。上楼或跨越门槛时,就觉得酸痛难忍,十分不便。后来一个医家道,这是“马鞍瘤”,因为善骑,一停下来就要长出这种东西来。从此,不论刮风下雨,我每天总要骑一两次马,这才感到舒服。今日你既然有如此的豪兴,那我奉陪,叫你看一下我刘备的手段。
便回头呼唤:“子龙,与我带马。”
赵云从寺旁带出那匹“的卢”龙马,到刘备身边道:“主公,龙马在此。”
孙权见刘备欣然应承,更有心要让他出一下丑,吩咐道:“公绩带马。”
立刻,凌统带了一匹黄骠龙驹。两人踏镫上马,两员大将各递上一根马鞭。刘备和孙权并马立于山道口,举手扬鞭,两马飞起八只铁蹄,向山下蹿去。两个都是好身手,连连加鞭,只拚个并驾齐驱。到山脚下圈马时,两马恰好同时转身,难分上下。两匹龙马从原山路回上去时,更是奋蹄疾驰。到半山腰“的卢”已渐渐抢先了半个马头。孙权见刘备果然好骑术,暗暗称赞,狠狠地加上一鞭,黄骠马好似腾云驾雾,攸然跃到了山道口。勒马对旁边看时,刘备亦然勒住马头,却比自己慢了半个马头。他丢鞭下马,对着刘备扬声大笑:“啊哈……南人亦善马。”意思是,别以为你骑马的本领高强,照样要输给我这个南方人。
孙权这一声大笑,把自己这两天的怒气都笑跑了,顿时觉得精神爽快起来。其实,刘备这是吃小亏,占大便宜。龙马回到半山时,他想,我只要再扬一鞭,就可以占先半个马身。不过,孙权输了,肯定对我更加恼怒。我与他比马,只是略试本领,无碍国家大事。只要郡主到手,为了自己的性命,放他一步也未必就失了体统。在这上面留点情给他,或许以后见面要好一些。刘备到底被曹操称作枭雄,见机行事十分拿手。马上将缰绳放松,然后又紧催一鞭。就这么一松一紧,已落后了半个马头。刘备下马弃鞭,也会心地朝着孙权大笑起来。他笑孙权象个蒙童,上了人家的当,还在得意洋洋傻笑呢,两员白袍将把马带过。刘备回到佛殿前,见庭下有一块二尺见方的青石,忽然转动心思:何不借此石占它一卦。便呼道:“子龙,青釭何在?”
赵云答道:“在此。”
“借我一用。”
“是。”赵云从腰中摘下宝剑,剑柄在前,剑匣在后,送到刘备面前。
刘备右手抓住剑柄,将青釭剑徐徐抽出,仰天暗暗祝告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若刘备能娶得郡主,双双回转荆州,成霸王之业,一剑挥石为两段。如死于此地,剁石不开。”言讫,手起剑落,火花迸溅,砍石为两段。将宝剑送还赵云入匣佩挂。
孙权在后面看见,不知他为何会出现这种异乎寻常的动作。便问:“刘将军何恨此石?”
“备问天占卦。”
“缘何你要占卦?”
“这个……”刘备想,刚才只顾挥剑砍石,却忘了孙权在后跟着,心头之话怎能与他明讲?略假思索,说道:“备年已五旬,受圣天子衣带血诏,未能为国家剿除贼党,心常自恨。今蒙国太招为女婿,此平生之际遇也。恰才占得一卦,如能破曹兴汉,立破此石。果然如此!”
孙权暗思:刘备无端起卦,必有隐言,岂肯实告。此话分明是唐突于我。你会起卦,我便不能?唤道:“公绩,龙泉何在?”
“吴侯,宝剑在此。”说着,抽出三尺青锋,递到孙权的手中。
孙权手仗宝剑,也默默通神起来:“若能取得荆州,兴旺东吴,砍石亦为两半!”手起剑落,巨石亦开。至今甘露寺内有十字纹“恨石”尚在。
刘备想,我不起卦,他也不起卦;如今我剁石为誓,他也挥剑断石,心中必无好言。刘备只装作不知,问道:“何恨之有?”
“权亦问天占卦。”
“作何道理?”
“这个……”孙权想,算你运气好,国太将我妹嫁给了你。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要是孔明不用荆州来换,我叫你竖的来,横的去!孙权话不由衷,说:“权愿与刘将军永结秦晋之好,誓灭曹贼!”
他们两人尔虞我诈,各自心怀鬼胎。不过,他们两人所起的卦都很有灵验。数日后,刘备果然与郡主成鸾凤之交,双双回转荆州。建安二十四年的十月里,孙权从关羽的手中也夺回了荆州。这两个未来的帝王今天共在甘露寺试剑立誓,这块石头就称作了“试剑石”。
两人正当玩赏不已之时,殿内国太传出话来,说道,时光不早了,命孙权好好地款待刘备,各自回城去安歇吧。孙权和刘备象接到了圣旨一般,正是求之不得,而且招亲已成定局,无可非议的了。刘备与子龙进殿告辞国太和乔公,带了五百汉军欢天喜地回到官驿,随后孙乾也至下榻处,与刘备说道:“主公切不可太乐观,还得哀求乔国老,早早与郡主完姻,免生别事。”
次日,刘备复至乔玄府中,便将孙权等人欲加暗害,自己不敢久居等等满腹心事相告。乔玄安慰他说,你只管放心在此耽待,国太既已招你为婿,谁人还敢如此大胆!来日我去宫中与国太言明此事,让她作主保护你。刘备这才放心,拜谢自回。
自那日甘露寺相亲之后,吴国太常是喜逐颜开。两天后,乔玄进宫将刘备的意思转告她。国太更是急不可耐,心想,小姐是我的独生女,从未离开过,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如今将她嫁给刘备,也不算辱没了她的闺名,我也就放下了这个心。国太立即来到小姐的闺楼,与她说,女儿大了,母亲早就暗中访求佳婿。如今你哥哥欲招赘刘备,遣吕大夫到荆州将他请了来,为娘的已在甘露寺中相过亲了。刘备是当今的皇叔,占据荆襄九郡,与女儿品貌相当,而且德才兼备,实是一个英雄人物。我儿常言道,非英雄不嫁。今日我儿的夙愿得偿了。小姐早已慕名刘备是个扫黄巾、战虎牢的英雄,只恨无缘相见,如今被国太一赞美,心中已愿意了,只是说不出口。说道,孩儿的终身由母后作主便了。这样,四下里都说定了,国太便吩咐手下为两家结亲张罗起来。
数日之内,大摆筵席。车马盈门,宾朋满座。吴侯府内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文武百官齐来贺喜,礼单礼物不计其数,都是稀世之物,价值连城。官儿小点的也至少要送上一对金锭。真是不胜枚举。堂上仙乐悦耳,妙音怡心,吹吹打打,热闹非凡。至晚客散,两行红炬前导,接引刘备进入洞房。刘备到了东吴这几日,劳神费力,担惊受怕,竟然弄假成真,得了如此一位美貌夫人,春心大萌。今日陪伴宾客,酒无数杯,已有几分醉意。现在,他睁着醉眼,在灯光之下朝房中一看,刀枪簇满,侍婢都佩剑悬刀,立于两旁。吓得他魂不附体,饮下去的黄汤顿时化作一身臭汗。心想,我戎马数十年,混杂于行伍之中,万劳难求一逸。正想在此成亲之际,领略一下甜蜜又恬静的生活。哪里知道,在此乱世年间,除了刀枪还是刀枪,东吴越发不得了,郡主小姐的新房都是刀枪满架,弓箭满墙,弄得与刑场相仿。刘备站定脚步,不敢走进去。房内侍婢见新郎入房来,忙上前迎接:“奴婢等迎接驸马公。”
刘备战兢兢地问道:“丫环,新房之中刀枪密布,此乃为了何事?”
侍婢见他吓成这个样子,都笑了起来。心想,亏你还是个英雄,刀山火海不知经历了多少,却见这些玩艺儿怕。难道我家小姐会谋你新郎的性命不成,因此,她们含笑说道:“驸马公,我家郡主小姐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知书达礼,最喜跑马比箭,耍刀舞枪。闻得驸马公乃是当世的英堆,特意在房中排列兵刃,以为点缀,不愧与驸马公英雄相配。”
刘备暗想,倘然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必多虑。只是我身入吴地,要是他们兄妹两人串通着来害我,这倒不可不防。尽管此事皆是国太作主,但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为妙。女孩儿酷爱刀枪,这也无可非议的,可也要看个场合,新房中竖着家伙,弄得人心惶惶,这算什么!说道:“费心丫环通禀皇姑小姐一声,备久闻郡主芳名,非等闲女流之比。今日乃是大事之日,房中安放不祥之物,备甚惶恐,有劳郡主撤去。”
其实,尚香小姐哪里会动这种不良之心,她连周瑜将她作美人计引诱刘备过江这件大事都不知道,她布下刀枪的目的,只是为了说明她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裙钗之辈,也有几分英雄心肠,免得日后被丈夫看不起。
小姐在内室听得侍婢这样说法,心想,这里到底不比沙场,吓坏了他,可能再也嫁不上这样好的官人了。马上传话除去刀枪。
刘备这才步态从容,跨进新房。见尚香小姐果然美貌绝色,大有倾国倾城之娄。婀娜中略显英气,腼腆时已见温情。刘备饱赏秀色,享平生未得之快乐,当夜与孙夫人成亲,两情欢洽。房中私事,自不必细述。
且说孙权,今日妹妹与刘备成亲,他被国太唤去迎接贵宾佳客,见大家谈笑风生,行令猜拳,心里好生不乐,哪里还咽得下这杯喜酒,只因母命难违,只得强颜欢笑,当作没心事一般。
次日,鲁肃来吴侯府上探视。孙权便说:“子敬!我妹误嫁刘备,急切难图。尔速去柴桑禀明都督,下来便当如何区处。”
鲁肃即刻起身,径往柴桑,来到帅府,面见周瑜。周瑜这几日在府中听候南徐佳音,以为刘备必定为孙权所擒。见鲁肃风尘而至,料想大功告成,忙问道:“子敬,本督此谋可成?”
鲁肃见他面有喜色,心想,我是报忧不报喜,你别太高兴。一声冷笑,嘲讽道:“都督妙计,岂有不成之理?”
“成功了么?”我知道这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已在黄道吉日,刘备与郡主拜天地,入洞房,成全了他们的美满婚姻。”
周瑜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江东已有人作成了此事。他又气又急,心想,此计败露事小,怎么再有脸去见孙权,我将此计掩盖得如此机密,必有要人从中相助刘备。刘备在南徐无亲无友,谁胆敢坏我计谋,讨好刘备,问道:“子敬,可知何人暗中相助刘备?”
鲁肃想,成全刘备这桩亲事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你的老丈人,讲出来你一定会跳起来。他微笑道:“相助刘备者,乃是太公乔玄。”
“我家老丈?”
“正是。”
周瑜想,我家岳父与刘备素无瓜葛,怎么会帮起他的忙来?忙问:“我家岳父受了刘备什么好处?”
“都督,下官听得众人说,刘备一到南徐便去拜望太公。太公分文未取,只是受了些胡桃、枣子,未知是真是假。”
周瑜暗暗恨道:老丈啊!刘备的东西你可以受的吗,枣儿虽甜,胜如砒霜。你臂膊肘往外弯,把我的大事给坏了,怎对得住吴侯待我等翁婿的一片深情?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老糊涂!”骂了一声,也觉得无济于事,便问鲁肃:“子敬到此何事?”
鲁肃就把在南徐的所见所闻详述一遍,说道,国太力主招赘一事,吴侯无奈,现木已成舟,命我到此问都督还有何策。周瑜想,这必是诸葛亮的预谋:将计就计。你既然已知是计,我就再来个计中生计,料必孔明算不到这个地步。说,子敬,事到如今,难以挽回。本督再施美人计。鲁肃想,都督啊,孔明既知是计,必有妙策安排。索取荆州之事,就此罢论。招赘已成,你何苦再施美人计?吴侯只有一个妹妹,哪来第二个郡主可以招赘刘备呢?问都督,此话怎讲?周瑜说,美人计分两种,一种是送女色,此事已成事实。第二种就是我要你回到南徐向吴侯禀告的,要他多造房,多送点古玩,让他们新婚夫妇终日玩赏,使刘备忘记关、张弟兄之情,与孔明逐渐疏远,不想回归荆州。而孔明等文武以为刘备与郡主成亲,两国有联姻之好,不加防备,我就乘机发兵荆州,一仗便可能成功,鲁肃听了,颇加赞赏。心想,这么多的话,我哪里记得清楚?万一我忘了一句要紧话,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便说:“都督,请写成书信,待下官面呈吴侯。”
周瑜略一沉吟,援笔一挥,文不加点,已成书信。上写道:“瑜所谋之事,不想反覆如此。既已弄假成真,又当就此用计。刘备以枭雄之姿,有关、张、赵云之将,更兼诸葛用谋,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莫如软困之于吴中:盛为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进美色玩好,以娱其耳目;使分开关、张之情,隔远诸葛之契──各置一方,然后以兵击之,大事可定矣。今若纵之,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愿明公熟思之。”
大意是:既然生米已煮成了饭,那就待他越发要好。刘备出身微末,奔走天下,从未享受过这等大富大贵。倘然建造华堂大厦,送他金帛女色,请小姐终日伴他饮酒谈笑,寻欢作乐,自然会疏远孔明、关、张等人使他们各生怨望。要是被他逃走,江东必然会受其害。
鲁肃赍了书信便出柴桑,赶奔南徐。
等鲁肃一走,周瑜便命徐盛、丁奉二将带兵三千,守候在柴桑界口。刘备大年初一不逃,你们年初二就可以回转交令。又传令甘宁、韩当、周泰带兵三万,随我指挥,守在江边码头上,阻截刘备的船只。这里水、陆两路安排停当。
正是:贫寒易过樊笼地,富贵难逃美女关。
究竟刘备怎的堕入美女局中,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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