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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赶夜渡二义殁漩涡 过溪水单舟巧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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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得报闵江大营守将杨仪拦住去路,反倒觉得痛快,心想,入川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川将自来迎战,这正合我的口味,可以早一点用计取胜。遂传令停队,率领文武众人、张苞和十八个燕将以及心腹等赶到头队,见前面的旗门下一骑川将手抱金枪,三绺清须徐徐飘动,神态镇定,气概非凡。便将令旗一招:“马玉、阎芝,上前抵敌!”
炮声响,二马并出,驰向对阵。杨仪见汉营中冲出来的首先是马、阎二将,不觉怒从心头起:你们都是严老将军的心腹,一个守乱石关,一个守樊县,不思尽忠西蜀,反而助了汉军来攻伐西川,真是太肆无忌惮了!便大声喝道:“来者与我住马!”
二将扣住,拱手婉言道:“杨将军别来无恙?我等以汉室大业为重,业已降了水军大都督。今日领兵到此,特来奉劝杨将军早早归降,以免两下交兵。”
杨仪愤怒道:“大胆反贼,蜀主待尔不薄,严老恩德非浅,胆敢反目以报,杨仪岂能容忍!速来枪上领死!”说罢金枪一扬,直刺马玉的面门。
马玉举枪抵挡,阎芝挺枪相助,两将战一将,只见枪影不见人形。杨仪一枪对两敌,只要你死,不要你活。尽管马玉、阎芝的功夫可算上乘,出枪并不留情,但杨仪的枪法也不含糊,上下兼顾,面面俱到,一面打得热火朝天,一面招架得水泄不漏。两下弟兄呐喊助威,看得张飞也是一眼不眨,心中暗暗叫好!大将一经交战,便可试出他的功底,打了这许多回合,杨仪精力不衰,枪法不乱,称得上是大将之材。张飞已有心要收服他,不时发出啧啧赞声。三将正战到酣处,一旁观战的张苞有些技痒,趁人们出神,他挽硬弓,拈狼牙,显然想出奇制胜。不料张飞眼快,发觉张苞的意图,刚要阻止,哪里还来得及,弦声响处,利箭早已飞出。急得张飞张着大嘴向前看去,不偏不倚,正中杨仪胯下的马眼。战马一声悲鸣,前蹄高高提起,把酣战中的主人甩下了马背。原来三杆枪一来一往打得不可开交,张苞以为正是显示一下自已箭法的良机,从而暗助马玉、阎芝一臂之力,按照他的箭法要射中一只马眼是不难的。但两面的将士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三人的枪法,不时为他们精湛的枪法喝彩叫好。不料,一眨眼的工夫,战场上声息全无,杨仪和他的战马不知何时都倒在地上,马、阎二将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等到看见马眼上戳着一杆羽箭的时候,汉军已经一拥而上,把杨仪按着绑缚了起来,押往大队而去。三千川军见主将遭人被擒,一哄而散,纷纷奔归营寨而去。
张飞看着这个由儿子张苞引起的混乱场面,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哈……儿啊,看你不出竟射得一条好箭!”
“嘿嘿,老子啊,这个没什么了不起,儿子还能射天上的飞鸟。”
张飞惊奇地看了儿子一眼:老子武艺虽好,可惜箭法平常,生了你这个儿子,却对箭法有如此精通,老子的脸上也有光彩。张飞传令就地安营扎寨,须臾,营帐扎毕。文武跟了张飞进帐,手下押了杨仪进入大帐。杨仪面对帐口,立而不跪。张飞喝问道:“来者何许人也?”
“大将军杨仪!”
“见了本督胆敢立而不跪!”
“本将军但知引颈就戮,不知屈膝偷生!”杨仪理直气壮,面无惧色。
张飞见他如此,倒是员虎将。刚才看到三人交战,张飞很看重他枪上的功夫,所以有心要开脱他,便吩咐手下松绑,再命摆座。说道:“杨将军受惊了。本督素闻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请坐下叙谈片刻。”
杨仪毫不谦让,就在张飞旁侧坐定。
“来,与我献茶!”
手下捧上一杯香茗。张飞道:“杨将军请用!”
“不必客套,本将军不需。”
“杨将军,本督素来仁义待人,今日请将军到此,特与将军结个敌国之交,不知愿否?”
杨仪想,谁来同你交朋友?分明想用好言好语来感化我,然后叫我投降,这点小手腕我还会不懂吗?不过你的那一套肯定是很能迷惑人的,不然为什么帐上有这么多的川将肯俯首帖耳地听你发号施令,况且还有不少是文武双才,一直被人当作西川忠良的名将。老实说,我杨仪决不是这种人,你张飞要想动我的脑筋,那是“蚊子叮菩萨”——看错了人。故而忙拒绝道:“本将军才疏学浅,有负都督错爱,不敢!不敢!”
“杨将军请不必多虑。既已到此,放心便了,饮一会茶,谈片刻话,本督便送你回去。不过本督一向好客,尤其对西蜀将军更是宽仁,帐上各位皆知本督为人,杨将军不信只管问来。”
杨仪想,你待他们好,所以他们就降了你。这是你的计谋,也就达到了目的。可我不上你的当!
张飞见杨仪不动声色,好像对自己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忙换个话题,指着一旁的张苞说道:“杨将军,此乃本督的儿子,名叫张苞,你看他的脸蛋子与本督可有相似之处?”
杨仪一直没注意到身旁这个人,此时听说是张飞的儿子,便侧目看了一眼,啊呀,要是不说穿,真的要以为是两个张飞呢!杨仪不觉脸上露出了笑意。
“杨将军,我的儿子射死了你的战马,本督欲将多年的龙马赠送与你,作为你我初交之信物。”说罢,向外传唤,“来,将本督的坐骑带上帐来!”
手下立即把战马带上了中军大帐。张飞指着道:“杨将军,此马名为登云豹,乃是龙驹宝马。昔年我等弟兄桃园结义后,来了一个名唤苏双的马贩,是个英雄好汉,慕我家弟兄三人之名而来,送我等数百匹战马,本督便选中了这匹龙马,一直骑至今日。本督的蛇矛亦然是用苏双赠送的好铁打就的。如今为了朋友之义,情愿忍痛割爱,将龙马奉送与你,请杨将军哂纳!”说到这儿,命手下道:“来,将龙马带过了。从今以后便是杨将军的坐骑了,尔等要好好喂料饮水!”
手下带过,杨仪仍是一言不发。张飞见他不为所动,心里开始着急了,便道:“杨将军,本督与你松绑、请坐、献茶、奉送龙马,怎么尔竟一句话也不说,岂不是太过分了!”
杨仪暗暗笑道:张飞倒象一个商人,与我讲起交换的条件来了。我杨仪可不是这种人,良心还没有这么坏!他似听非听地看了一下张飞,然后对帐上的人环顾了一番,大将中没有一个人是坐着的,而文官中有坐也有站,但坐着的文人身上并没有官带,却是一身不常见的道帽道袍,杨仪猜不出这个人为何有坐的资格。
张飞见杨仪的目光停滞在邓芝的身上,忙介绍说:“杨将军,此乃蜀中名人邓芝,邓伯苗先生!”
不料,杨仪听到“邓芝”这个名字,肃然起敬,忙站起来到邓芝的面前躬身一礼:“原来是邓先生,小将久闻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未知邓先生缘何在此?”蜀主为了请他出山辅助,不知请了他多少次,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是他就是避而不见,宁愿隐居山中。今天居然稳坐汉军大帐,不知道他是否己经降了汉室。
“山人正是邓芝。杨将军,汉室久衰,群雄割据,诸侯称霸,刀兵不息,百姓涂炭。刘皇叔奉旨灭曹兴汉,天下归附,大业可望一举而成。山人受三将军数顾之情,愿助一臂之力。杨将军栋梁之材,蜀主闇弱,助之不成,反受民罯,理应弃暗投明,共图大业,则前程远大不可估量也!”
俗语曰:“君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邓芝是蜀人心目中的圣人,他说汉室能兴,那末,西蜀的前景是不会好到哪里的。这样有才能的人也归顺了汉室,那数关守将投顺张飞是微不足道的了。杨仪是个聪明人,他早知刘璋难坐天下,但未到万不得己的时候,他是决不肯背主谋反的。现在被邓芝这一席谆谆之言说到了心里,觉得西川果然埋没良材,因而一通百通,十分豪爽地对张飞道:“水军大都督,杨仪愿降!”
“哈……杨将军果真归降么?”
“杨仪愿为都督随镫执鞭,甘效犬马之劳!”
“杨将军真心归降,真是痛快!杨将军,水营之中可有别将守护?”
“闵江皆由小将一人镇守,一声号令,合营皆应。”一个大将这点威望还是有的。
“事不宜迟,大队开赴江边驻扎!”张飞传令道。
杨仪在前引路,带了张飞等文武进了水营。少顷满营插遍降旗。汉军大队就在水营旁的陆地上扎下营头。张飞上营墙,只见一片江水滔滔,白浪滚滚,江面不算阔,但水流湍急,旋涡众多。对面一座山,形势险恶,虽不甚高,然山崖壁立,无法攀登。因山形酷似虎头,故名虎头山。山脚向江中延伸,好像硬把一条笔直的水流扭曲成两头大、中间小的模样,故而上游的水流到这儿就像一匹奔马一样声势浩大,翻腾不息。对面山上有一座营帐,不时有川军进进出出,张飞问:“杨将军,对江何人把守虎头山?”
“大都督,守将名叫贾熙,是巴州严老将军的小婿,约有一万人马,大都扎在山背后,这里看不到。山顶上的篷帐中架着一尊大炮,劈对江心,若有人侥幸过了江心,山下的弟兄只要一点炮,无不葬身江底。”
张飞望着奔流不止的江水,浩叹了一阵,又问:“杨将军,本督如何渡江可保无虞?”
杨仪摇了摇头说:“都督,闵江乃是西川的天险,无法可渡。杨仪在此多年,未尝有一人从此过江。”
张飞道:“若从上下游开阔处渡舟如何?”
“大都督,上下游虽然水势平稳,但江底尽是暗礁,一触即翻。以往曾多次有商贾、渔夫由彼渡江,无一人能达对岸,皆葬身鱼腹。”
这也不能渡,那也不能过,教我这个水军都督怎么当!--张飞一筹莫展,求助两旁的文武道:“诸位可有妙策好计?”
两旁无声。张飞知道遇上了棘手的问题,不是一下子想得出的,绞尽脑汁也是无济于事。张飞这个人就是有这样一个特点,越是遇到了大事,心情越乐观,这时候他非但不失望,反而情绪高涨,要想同大家开个玩笑,让大家轻松轻松再想办法,便对杨仪道:“小杨啊,你看老张手下这些大将大多是黑脸,本领都不错;再加上毛、苟、刘、龚四将,水路进军定无问题。”
刘辟、龚都一直以为张飞嫌他们没本事,如今听了张飞的话,相顾无语。但心里有些不信。哪知道,问题就出在你们俩不信,结果都断送自己的性命。奉劝世人要善于听取良言,切莫自以为是!
天近黄昏,暮色降临。张飞带领文武回进大帐,传令埋锅造饭,早早安息。
文武各归营寨,刘、龚二将悄悄吩咐弟兄去营外山庄弄些酒菜,今晚两人要相商过河之事。须臾酒菜俱备。两人在营帐中对面饮酒。
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已有几分醉意,刘辟说道:“龚将军,以我之见,今晚你我就悄悄过江,拿下虎头山,让大家看看我们的本领!”
龚都也道:“对,你我夜间偷渡过江,非要试它一试不可!”
酒后胆大可包天。平常不敢做的事,酒后就毫无顾忌了。两人踏着醉步,踉踉跄跄地走出侧营,各自跳上了一条小船。江边每条船上都有一队水军,见刘、龚二将醉意醺醺,忙问,“二位先锋大将,到此何事?”“过,过江!”“可有都督的将令?”刘辟和龚都从腰中抽出宝剑向他们脸上一扬,“将令在此!”威逼之下,哪个还敢吱声?只得解缆开船,被迫向江心划去。旁侧船上的弟兄觉得刘辟、龚都的神色不对,当两只小船一驰出水营,立刻上岸飞报大帐。
却说:张飞吃罢晚饭,正和张苞在聊天,“儿啊,尔可有过江的妙计?”
张苞摇摇头说:“儿子没有妙计。”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跑了进来:“禀大都督,先行将刘辟、龚都擅自划船杀向对江!”
张飞顿吃一惊,“没有老张的令箭,尔等为何容他们过江?”
“大都督,弟兄见他们饮得酒气扑鼻、醉气十足,便向他们要将令。谁知二位将军仗剑逼迫弟兄开船。”
张飞想,江水汹涌,黑夜渡江,不就等于去送死吗?故而自语道:“小刘、小龚啊,缘何未奉将令,擅自而行呢?”
毛仁道:“三将军,刘、龚二将立是想立个大功。但今晚必有危险,速去江边唤他们回来!”
张飞想,是啊!冒险过江,凶多吉少。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担当得起!他们虽说本领平常,但一向忠心我家大哥,跟了我这些年也是赤胆至诚。今日酒后误事,实是不该。张飞迫不及待出了大帐,直奔江边。消息顷刻在水营中传开,合营文武迅速汇聚拢来,慌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毛仁、苟璋扯开喉咙向江面上大喊道:“刘将军、龚将军哎,快快回来!”
张飞看着快要驶近江心的小船,动了真情,放声高叫:“小刘、小龚啊,快回来吧!当心对江的大炮!”
一时间叫喊之声响彻江边,可江面上的小船好似射出去的箭那样直向江心而去。叫了一阵之后,张飞觉得光这么喊是没有用的,反而会引起对江川军的注意。因为闵江到了这儿不像长江那样浩渺无边,从虎头山到这里不足三里之遥。三里路,夜黑人静,风大一点就可以把这一边的说话声传到那一边。如此高喊大叫,只怕聋子也听到了。张飞立即吩咐大家不要做声,看着两条小船是否会回来。
却说,虎头山上的川军白天看到闵江水营上插满了降旗,忙把这事报禀了守将贾熙。贾熙知道汉军大队已杀到闵江,近日里,张飞势必要想办法渡江。因此立即作了严密的部署,山上多添了弟兄巡视。一到夜晚,亲自上山,加倍小心。果然不出所料,对面来了两条小船,而且水营上人声嘈杂,“唏哩哇啦”不知他们在叫些什么,当然来者不善,贾熙命弟兄把炮口瞄准江心处,作好准备。
刘辟、龚都象是下了赌注,吆喝着水兵把船摇得越来越快,渐渐驶近江心。听得背后的叫喊声也不加理睬。弟兄们摇着船在急流中晃荡,心里害怕,恳求他们回去。此时刘辟在前,觉得小船每向前一寸,船身颠簸得愈厉害,自己也越来越感到头晕脑胀了,朦胧中觉得自己应该立即回船,否则就是去送命。可是已经晚了,翻卷的浪涛把小船向前急剧地推进了数丈之远,横头又冲来一个大浪把小船打得在江心滴溜乱转,水兵们一看,船旁正是一个大旋涡,拼命划船。可小船哪听他们的使唤。正十分急速地向回旋的水流中心淌去。霎那间,一声“轰通”,连人带船掉进旋涡里去,除了溅起一点小水花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后面紧跟着的龚都大吃一惊,八分醉意化为了一身冷汗,头脑顿时清醒过来,喝令手下回船。船刚掉好头,迎面一个浪柱摔了下来,把小船捧上了浪峰,又重重地掉了下来,早有几个水兵翻了下去。船上一片慌乱,一叶扁舟随波逐浪,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尽管摇晃得令人目眩神伤,竟然出乎意料地过了江心,龚都醒过神来,命弟兄立即摇往虎头山。
山上的川军看得清楚,见江心中的两条小船已翻掉一条,另一条侥幸地过来了,眼看已在射程之内,一声令下,点燃导火线,只听得一声巨响“轰——”从山顶上窜出一条火龙,照得满江通红,把小船打得影踪全无。正是:
绿林起手伺明君,沙场历来有功勋。
膂力不足忠义在,辗转杀敌逞机敏。
当阳救主逞英勇,赤壁夺捷见精神。
苦叹汉家好将士,闵江自恃送性命。
“小刘、小龚啊,你们死得可怜。老张来晚了一步,定要与你们报仇雪恨!”
多年有功之臣徒遭厄运,江边众文武悲愤交集,尤其从荆州来的原班文武,都知道他们敦厚朴实,如今已渐近涪关,却中途离别,更是涕泪交下。张飞边哭边自语道,都是老张未及时发觉你们下船,白白地送掉了两条性命。小刘、小龚是我家大哥的忠臣,要是到了涪关怎样向大哥和军师交差呢?小刘、小龚,你们死得惨啊!众人劝道:都督,人死不可复生,不要过于悲伤。再说二位将军未奉将令,擅自酗酒渡江,非是都督之过。请都督回营好好歇息,再图良策。众人边劝边将张飞搀扶进了大帐,然后各归营帐休息。
虎头山一声炮响以后,贾熙向江面上仔细看了一看,人和船都没影没踪,等到硝烟散尽后,望到水营边的人走了,再没一个人过江来,这才稍觉放心,命手下再装好火药,时刻注意对江的动静之后,再回去休息。
一宵无事,直抵来朝。张飞一早坐帐,点卯之后把刘辟、龚都从点卯簿上钩去,由毛仁、苟璋代理先行将。自从死了二将以后,张飞愈加渡江心切,一再催问两旁可有渡江妙计,可一时间谁想得出呢!急得张飞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好,站也不是,吃不香,睡不稳,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一点办法出来。这一天,闲着无聊,他就带着十八名燕将出水营上岸,说是出去散散心。一行人往山套中行去,见山中村落很多,人们来来往往很是忙碌。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使久于戎马的张飞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这种漫无目的的散步给了他与凯旋荣归而不同的享受。秋收冬藏,百姓不须为生活疲于奔命,正可趁这个既有温饱,又有闲暇的机会干些平时不能办的事情。张飞在山套中站了一会,发觉无数男女老少或提篮,或背囊,都朝着村落的西南方向蠕动,从人群所体现出来的气氛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人们正在关切着某个集市。张飞就吩咐燕将去打听一下他们为什么都朝着那个地方而去。没多大工夫,燕将就问明情况,说是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张良庙,每年逢到这一天,附近的百姓就成群结队去庙中进香,有送糕饼的,有供酒菜的,也有去叩几个头许个愿的,也有因为流年顺利以为是神明暗佑去还愿,当然也有去看热闹的。他们对汉高祖的功臣张良奉若神明,因此一年到头香火不断。张飞想,怪不得人们都手提肩负,原来竟有这么一个好去处,倒不如来朝也到那里去看看。张飞在山套中走了一阵,觉得比在营中的心情要舒畅多了,便同燕将踅回了营帐。一个人在动脑筋的时候,如果老是闷在一个地方想啊想,就是绞尽脑汁也没什么结果想出来。有时候偶尔换一个环境,脑子一轻松,反而想出一个完美的念头来。虽说张飞今天出去走了一圈并没什么大的收获,但为明日的巧遇打下了基础。张飞回到大营以后,独自在寝帐中陷入了沉思:这儿有座张良庙,张良是汉家的大功臣,要是大哥到了这儿必定要去烧香,既然到了这里,我应该去那里表一表心意,敬一炷香。第二,那儿有子民,我应到人多的地方去问一同他们,怎样才能渡过闵江,或许可以问出点名堂来。第三,庙堂之中总比营帐要清静得多,便于自己思考计策。第二天,天刚放明,张飞身上换了官差的服色,带了些碎银以资香烛,用了早点,临行对儿子说,今天你代我升帐,若有人问,只说老子身体不好,烧香的事不要说。张苞应了一声。张飞悄悄出营登岸,仍奔山套而去。
这里张苞见老子走后,上大帐居中坐定。按老时光文武上帐:“下官拜见都督!”“小将参拜都督!”
张苞学着张飞的样子摆一摆手:“罢了!”
文武想,今天大都督怎么这么早就坐帐了呢?抬头一看却是张苞。忙问:“原是公子爷。都督在哪里?”
“老子身体不好,叫儿子代劳。他去烧香是不能同你们讲的。”张苞自以为聪明,岂知已经“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文武已知张飞的去向,都在抿嘴笑这个小憨。张苞见大家在笑,不清楚他们笑个啥,只当自己的话把他们逗乐了,所以也憨笑起来。大帐上少了个张飞,气氛就两样了,边说笑,边等待张飞烧香归来。
张飞跟着百姓走了一程,果然见前面有一垛杏黄色的照墙,上面写着“张良庙”三个字,庙前人的确不少,香烟缭绕,人声鼎沸--汉高祖在西川成了天下,张良庙到处都有,就好比张飞死后,他的庙堂也是布满蜀中一样。——张飞在庙前买了一副香烛,然后挨进庙门来到正殿上,见神像下面的蒲团上跪满了人,他们都在虔诚地闭目通神,嘴里念念有词。张飞是个性急的人,等了片刻,不见一个人站起来,仍在喃喃自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张飞等得不耐烦,插上蜡烛点上香,合掌向神像遥拜了几下,就往蒲团上挤了进去。蒲团上的人早已挤得满满的,被张飞这么一插,中间还可,两旁专心致志的人就苦了,一个个像元宝一样倒了下去,刚才还是嗡嗡不断的祝告声,顷刻间成了刺耳的骂罯声,可又找不到起事人。中间的人见身旁多了一个大黑汉,却是官家装束,不敢吱声。张飞跪着,叩了几个头,想道,别人口中在念叨些什么呢?我来了也应该向神明说几句呀!看到这儿的一切都是乱哄哄,杂乱无章,神明知道谁在求什么,谁在许什么呢?故而自语道:“不灵,不灵的!”
人家到此都是一片至诚,被张飞这么一说,以为他在亵渎神道,纷纷投来愤慨的目光。“罪过,罪过!有渎神灵,必有所报!既不敬神,何必烧香!”
忽儿张飞又道:“妙哉,妙哉!”说罢,站起身来就退了出去。原来张飞叩了头之后,见上面的神像塑得栩栩如生,心里说道:我家老师常说,汉朝出了张良、韩信、邓禹、班超等人才,他们用兵神出鬼没。本督为了复兴汉室,兵到闵江,一筹莫展。可能看在高祖四百年江山的份上,传授本督过江妙计!与我家大哥和老师会师!说到老师,张飞脑子里想到了诸葛亮,暗想:要是老师在此,必定有过江的计策。但是,我与老师天各一方,怎么办?要是老师能叫人送一封锦囊来……想到锦囊,张飞抛掉手中的残香,蓦然站起。两旁烧香人被他一下一上弄得心神不宁,见他一会儿说坏,一会儿说好,当他是个有毛病的人!
张飞出了张良庙,循着原路回去。边走边想道:荆州分兵时,老师给我一封锦囊和一辆大车,车上装的是一只大木箱,当时曾说道,兵抵闵江若无法渡过便可开拆,其中自有妙法。记得在巴丘镇时,我就想先看一看,只见上面已写了好几个宇:“未到闵江,偷看锦囊。”吓得我从此死了这条心。现在到了闵江,已在江边想了这许多天,可谓无计可出,此时回去拆阅正是时候。张飞摸一摸贴身处,锦囊仍然安好,脚底好似生风,一路行去,已走了半个时辰。来的时候有向导,回去时只是一个人,明明是按着原路走的,谁知一心不可二用,想了心思就把路头给错过了。张飞站定脚步,向四下环顾了一番,地陌生琉,全然不似来的路,心里还是急着要赶回去看锦囊,试着又向前走了许久。张飞记得来时并没走多少路,现在在山套中走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没有走出去。心里有点慌,但又不知大营在何处。辨了辨方向,拽开脚步径朝东北方走去。转过一个山头,见大营就在正前方,可脚下横出一条小溪来。虽说小溪,也有数丈开阔。张飞猜测这条小溪连着闵江,是闵江的一条支流,料定自己走错了路。不过并不着急,因为过了小溪不远就是大营了,只要有条小船就能过溪,担心的是一下到哪里去找寻小船。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当张飞想着小船,不远的水面上真的飘荡着一条小船,他就沿着溪岸迎了过去,见船上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船夫,情绪悠闲自得,边划着船边哼着小曲,看上去既不像渔夫,也不像商贩。张飞招呼道:“船家,来来来,渡我过溪。”
这个船夫既不答应渡,也没说不渡,把小船划到了岸边,伸出了板桨向岸上一搭,看了岸上人一眼。张飞便轻松地跳了上去,跨在舱中站稳。船夫也不问他到哪儿,也没要价,用桨向岸堤一点,小船向对岸淌去。船夫有一桨没一桨,漫不经心地划着。寒风吹着水面,掠起阵阵涟漪朝船帮撞来,又化成无数水波往两边分开。船到小溪的当中停了下来,船夫搁起了板桨抱膝而坐。张飞想,老话说,送佛要送上西天,摆渡要摆到江边,怎么他不尴不尬停在当中,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这个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的船夫,身材不高,就是一对眼睛闪烁着机灵的光芒。张飞猜疑这个船夫大概要开价了,暗思道:江河之中常有这种事,上船时并不要钱,到了水中才要高价,不答应就摇回去。其实也太心急了,到了对岸还来得及,我身上带的钱还不算少,倾囊而去也算不了什么!故而问道:“船家,为何停在这儿啊?”
船夫仍不理睬他,自顾自地掀开了石艄板,从里面抽出一口雪白锃亮的钢刀,对张飞冷笑一声:“大胆游子,撞到了爷爷的手里,还不留下买路钱?!”
看这个架势,张飞知道今天碰上了“独脚强盗”,因为他自己也曾做过这个行当,向来把客商称作游子的。心想,幸得我出来时改换了装束,否则这强盗知道我是水军都督,必定要大敲一下竹杠,然后将我处死。尽管我改了装,但是性命依然危险得很。这个人年纪轻,一个人在外干这个勾当,必定有一身好本领。我如今手无寸铁,水性又不太好,赤手空拳和他拼力气是无挤于事的,倘若掉进这深不见底的水里,不是淹死也会冻死。看来今天只有放老实点,能够上岸就不怕他了。故而很谨慎地问:“船家,可是要摆渡钱?这个自然是有的,船家尽管开价!”
“你这个游子休要装聋作哑,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张飞暗想,这个强盗是个老手,这样一来,非但得了钱,还剥下了我这身新的官服。可是不脱不行,他的钢刀对着我的头颈。张飞只得装作不懂的样子,脱下了外衣,嘴里还在敷衍道:“原来船家要这身衣服,只管拿去便了。”
船夫喝道:“少罗嗦,统统脱下!”
“哎,船家,衣服脱光了岂不要冻坏身子?”
船夫哪管汝冷和热,手中的钢刀一扬,叱道:“你胆敢不脱么,爷爷立即将你送下江去!”
张飞奈何他不得,只好暗暗苦笑:想不到我这个曾经在古城名噪一时的都大王,今日被人“剥猪锣”,真要被人笑歪嘴!张飞一件一件地脱衣服,一旁还扬着刀向他吆喝,直脱到最后一件白布衫,张飞以为可以停下了,不料这个船夫仍然不答应,非要他脱光不可。溪水流淌,寒风吹得布衫一个劲地飘动,张飞忍着冻,脱得赤条条只剩下了一条单裤,冻得他上牙磕下牙,浑身是鸡皮疙瘩,然后按照船夫的手势,把一大堆衣裤捧到船艄上,心里恨道:这个家伙真是可恶之极,要钱就要钱吧,非要把我折磨成这般地步。只要今天能保住命上得岸,回到营中就传令封锁各道水路口子,不杀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强盗难解我心头之恨!
船夫把钢刀搁在船板上,蹲着身子把张飞的衣物一件件地开始翻起来。冬天的衣服多,他不厌其烦,仔仔细细搜检每一样东西。张飞在寒风中瑟瑟乱抖,忽然想起自己的白布衫衣袋里藏着一封锦囊,顿时紧张起来。看那船夫人不算大,但生得很结实,尤其一对眼睛很有神,全神贯注地翻衣服,好像身边根本就没有人站着。张飞想,一下子也无法脱身,不如和他搭讪几句,趁他不防之际把钢刀夺到手,那就不怕他不送我上岸。“船家,依我看来,独身扁舟在此营生,必然身怀绝技!”
船夫毫不在意地说:“游子听了,爷爷水陆皆能,未遇敌手!”
张飞看得出这个人的确是有功夫的人,但是说水陆皆能,而且未逢对手这就有点夸张了,要不就是到这儿的人都不懂武艺的。以为他在吓唬自己,接着道:“船家,既然有这等大本领何不择主相助,干这等买卖实是埋没,是对不起老子老娘的!”说着,见船夫并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便矮着身子去摸那口钢刀。
船夫早已飞起一腿往张飞的手腕上踢来,“游子好大胆,竟来夺刀!”
张飞连忙缩手让开,不过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忙笑着说:“不敢!不敢!”
船夫瞪着眼对张飞说:“游子与我老实一点,少顷爷爷再来收抬于你!”心里想,正因为看你是个当官的,所以慢慢地让你死,不然早就不客气了。
“船家,在下为官多年,只知步将善步,水军善水,从未听说有水陆皆能之事,倒要请教了!”
“黑脸游子,非是爷爷夸口,翻山越岭如同平地,飘洋过海好似小溪。”
一个小小的强盗竟有这样大的口气,真是天无笠帽大了。“船家,既有如此高超本领,闵江能过么?虎头山能上否?”
“这些不在话下!”
“真可惜,空有一身本领却落泊在此,理应出仕皇家,投一主人,建功立业,也好扬名于世,总比在此做那无本钱的买卖强得多。”
船夫听到这几句话,好像触动了心事,停下了手,眼睁睁地看了张飞一眼,然后长叹一声:“你怎么知道爷爷没有主人!”
张飞一听他的口气中早已有了主人,心想,强盗的主人跑不了也是个强盗,绝对不会是正经人的。因此又问:“船家,主人乃是何许人物?可是个大王?”
“游子休要胡言乱语,爷爷的主人乃是官家。”
笑话!做官的人收你为徒,那必是个没出息的人,这一点出乎意料。张飞想,西川多能人,但各种各样的人也不少,倒要打听一下。“船家的主人是个官家,或许与我还是同僚,请教令师尊姓大名。”
“若说我家主人的名姓,”船夫指着张飞的双脚说,“你与我站稳了!”
这是虚张声势,故意说得骇人听闻。张飞想,在当官的人中,不论在东吴、洛阳、荆州还是西川,武将要算我张飞最强,天下无敌,文官是我家老师,神机妙算,举世无双。到底是强盗,有了一点地盘就称起王来,还怕我听了吓死。我的身体在发抖是被风吹出来的,不是吓出来的。
“船家讲来。”
“游子听着,我家主人昔年温酒斩华雄,白马坡飞马斩颜良,拖刀诛文丑,曹营过五关斩六将,古城刀劈蔡阳,当今大汉汉寿亭侯关云长关老爷的便是!”
“嚯!”张飞听了果然一震,暗想道:真有趣,弄到一个窝里来了。我家二哥以往收过不少强徒,周仓、廖化等都是好武艺。想到这儿,不觉忘乎所以:“原来是红脸!”
“游子无礼,胆敢辱骂我家主人,爷爷叫你葬身水底喂鱼!”说罢便去操刀。
张飞忙摇手:“船家使不得!”暗笑道,不要再神气了,二哥是你的主人,我也至少有半主之尊,到时不怕你不送我上岸。“船家的主人原是关君侯,那船家大名是……”
“爷爷胡班便是!”
张飞听说这个自称爷爷的人就是胡班,大喜过望,忍不住叫了出来,“你便是小胡啊?”
胡班吃不透船中是什么人,听他老胡,小胡乱喊一通,好像早就认识的一般,顿然感到莫名其妙。心想,我看你这个人说话的口气不像寻常的将官,叫我的主人是红脸,叫我是小胡,必定有些缘故,“游子不要乱叫。爷爷问你,你是什么样人?”
“小胡听了,与我站稳些,在下乃是红脸的义弟、小胡的师叔,入川水军大都督张飞!”
胡班惊惶不已,忙跪下道:“啊呀,原是三将军,小人胡班有犯虎威,实是该死!”
“小胡啊,老张冻不起了,快把衣服来穿!”
胡班捧起一堆衣服,就像青蛙一样跃到了张飞的脚下,“三将军请穿!”
张飞抓起白布衫,一摸衣袋里的锦囊尚在,然后放心地把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件地穿了上去,马上觉得身上暖烘烘,再打了两个喷嚏,周身舒服。心想,昔年我家二哥保皇嫂过五关,在荥阳收到了这个刺客胡班,本来应该跟着二哥到荆州的,但他为了年老双亲只得远奔他乡,可谓一片孝心。可他怎么会到这儿的呢?“小胡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做这种勾当?”
胡班说,三将军,我家主人离开胡家庄后,我又回到家里看望了双亲,结果被他们责骂了一顿,说道自古忠孝难全,儿子跟了这样的主人,家里也就放心了,命我立即寻找主人。可是一时到哪里去寻呢,我只得一路打听,一面追赶,可是到一处都说早已走了,主人为了皇夫人行色匆匆,路上不敢耽搁,所以我没找到。后来听人说皇叔在诸葛先生的辅佐下得了荆州,又大队入川去了,我想,入川只有两条道路好走,我就守在这条道上,要是等不到就直奔成都。去年到了这儿,已是分文全无。路急无君子,便寻了条船在此弄几个钱,不意能巧遇三将军,实是幸运得极!三将军怎么在此?”
自从得了荆襄九郡,我家大哥的地盘也大了,为了复兴汉室,带了人马入川去了。不料被蜀将围困涪关,十万火急。诸葛军师请二哥留守荆州,与我分兵入川。小胡啊,我家二哥和二嫂一直在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今日能在这儿遇到你,这太好了。张飞遇到了胡班兴致勃勃。
两人离舟登岸,撇了小船,一起进了水营。此时,文武在帐上等了大半天都在担心,忽见他回来了,而且带了个陌生人进帐,大家方才松了口气。参见毕,问道:“大都督,缘何进香这许多时辰?”
张飞只当文武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一经点破,只好问道:“众位怎知本督进香?”双眼却看定了儿子,意思是:儿子啊,我知道你嘴里不说,屁眼里也会咕出来的!张飞这才把胡班介绍给大家:“众位,这人便是我家二哥关君侯妻弟,胡班胡将军。各位见礼。”
文武向他拱一拱手,胡班也作了一揖。刘备的一班老人马虽然没有见过他,但知道关公曾有这么一回事,所以都不敢怠慢。见礼毕,有人问张飞去烧香怎么会遇到胡将军的,张飞当然不肯把胡班做独脚强盗,自己被剥得一丝不挂的事说出来,只是胡诌了一个理由搪塞过了。便问胡班道:“小胡啊,你说飘洋过海好似小溪,老张相信的。如今你我同是一家人,我家大哥在涪关困住,望你能助老张一臂之力,教我过江之法!”
胡班闯了几年江湖,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别人讲什么话,他就能听出用意。他明白张飞的意思是还不太相信自己的话,为了让所有的人都相信自己的为人,顺便也露一手给大家看看,便与张飞道:“三将军,小人初次到此,虽有小技,口说无凭,愿在江中一试,以助诸位一乐!”
张飞的兴致也很高,被他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就邀了帐上所有的文武到营前江边。胡班就换了一身水服,头扎油卷包头,身上油卷装束,跳上一条小船对张飞道:“三将军,小人要一个划船的弟兄。”
张飞想,要是照他刚才的说法,必定身怀绝技,到了江面上哪怕水急浪高,他也可以如履平地,但我的手下是不能和他相比的,跟了他去定有危险,白白地送命也是可惜。要是有这样一个人,他的死活都无碍大局,又不关我张飞痛痒,那就好了。仔细一想,熊子是个理想人物,前几天就要处死于他的,活到今天算是他的造化了。张飞立即命熊子上船。熊子不敢违抗,也换了身水服跳到了船艄上,拿起板桨划了起来。
张飞相信胡班有这么大的本领,但他是关云长的舅兄,身价不小,关系重大,倘然也像刘辟、龚都那样去贸然送死,这个责任是担当不起的,所以临行又说道:“小胡啊,闵江水势汹涌,虎头山火炮凶猛,还是不去为妙!”
胡班明白他的一片好心,可这是非去不可的。“三将军,炮火厉害却奈何不了我,只管放心便了!”说罢,船已离开了水营,直驶江心而去。
且不说江边张飞等人是如此担心,那胡班站立船头,任凭风吹浪打,就像生了根一般屹然不动。行不多远,只听得背后传来呜咽的哭声,声音不高,但很悲凉。回头见是熊子,问他缘何悲伤。熊子说,胡将军是个有本领的人,而我水性不好,到了江心不是被炮火炸死也要被江水淹死,故而心里难过。胡班说,你这个人怎么这般胆小,我叫你划船,就不会让你去死,我有办法救你回去。熊子将信将疑,把小船划到了江心。
光天化日之下,山头和水营遥遥相望,对面划出来的船,山上看得清清楚楚,早有人通报了守将贾熙。贾熙得知军情,要紧到了山顶上,果然见对面驶出一只小船,船头船尾各有一人。心想,张飞这个人有点傻的,那天夜里连人带船葬身江心,居然苦头吃不怕,竟敢白天来了。白天到此,目标更大,叫他们仍然有来无回。少顷,小船过了江心,贾熙把手一挥,篷帐中的川军立刻点燃火线,顿然山头上火星四溅。
张飞密切注视着山头上的动静,忽见火光一闪,一缕青烟腾空而起,知道火炮要响了,情不自禁地向江心里喊道:“小胡啊,火炮来了!”
其实,江心中流水哗哗,寒风呼呼,张飞的喊声能有多响?胡班哪里听得见!喊声刚断,江心中一声巨响,激起无数大小水柱,火光未曾消失,江面上已是浓烟弥漫。等到黑烟被江风吹散,江面又恢复了常态,只是少了一条小船和两个人,张飞焦急万分,因为胡班太逞强,把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见了关云长是无法交代的。故而拼命叫喊道:“小胡啊,小胡,你到哪儿去了,你老掉了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二哥呢!”
“胡将军!胡将军!……” 大家明知小船被火炮炸得不见残骸,但看到张飞这么着急,也都帮着叫几声。
众文武叫喊着胡班,江面上依然如故,都心灰意懒,正打算劝张飞回营。忽然水中冒出一个脑袋向营上唤道:“三将军!三将军!”
就在张飞站立着的战船旁,胡班笑吟吟地踩水而来,一手还托着熊子的下巴,熊子吃够了水,眼珠向上翻,脸色白得象张纸。胡班吐出口中含的一口水,纵身跃上了战船,把熊子扔在甲板上。
张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乐得手舞之、足蹈之,拍着胡班的肩胛大笑起来:“哈……小胡果然英雄,火炮都打你不死,老张佩服!哈……”
原来胡班就是要显这点本领给大家看看。他当时到了江心一直盯着虎头山上,见川军点火,转身快似疾风跳到了后艄上,一边将熊子拦腰掰住,一边足下用力把船一仄,两人扑通钻入水中,潜向江底。几乎与此同时,头顶上一阵震荡,知道火炮已把小船炸碎。胡班到了水里就像一条鱼,比小船还快。熊子到了水下可不行了,他水性不够好,心里又紧张,开始还憋住一口气手划脚踢,没多大工夫手脚就乱抓乱蹬起来,张着嘴巴咕嘟咕嘟喝个不止,到后来就一动不动听候胡班摆布了。
现在人离开了水面,大家的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张飞见熊子仍未被炮火炸死,暗暗想道,你将他也带了回来,这是他的运气好。遂吩咐弟兄抢救熊子。两个汉军上前提起熊子的双腿,第三个转马式地坐在他那鼓鼓囊囊的腹部上,一点一点地用力向下压,只看到熊子张开大嘴,哗哗哗开了缺口似的吐出了水,压到最后,水渐渐没了,熊子也呻吟着醒过来了。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文官武将没有一个不敬佩胡班在水中的本领。张飞吩咐弟兄取了一套副将的服色给胡班换上,并命熊子回营更换湿衣。突然,张飞惊叫道:“啊呀,不好,老张忘怀了一桩大事了!”文武不知张飞叫的是什么,却盯着他看。只因为:
锦囊一封依旧在,茅塞万缕豁然开。
欲知张飞想到了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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