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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思慈母孝子得惊梦 试燕将坐堂险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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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被儿子用飞爪拖了个跟头,非但不怨恨,反而赞他有本领,肯上进,引得十八个燕将和众文武捧腹大笑。次日一早,张飞坐帐,命弟兄先去打听关厢上的情况,有没有挂出毛、苟二人的脑袋或者是免战牌来。过一会,手下来报说一样都没有挂。张飞知道,刘巴全力以赴来对付我,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性命暂时少有危险,今日不挂免战牌,等一会肯定要再出战较量。张飞传令五千弟兄出营到关前排列阵势,以待川军。自己十分有信心地带了众将和儿子出营,把大营交付给孙乾等文人看管。数骑马到旗门下扣住,张飞居中,张苞在前,众将分列两旁。
“呔!关厢上弟兄听着,我家大都督在此,命刘巴开关出战哪!……”
刘巴一早就登临关厢,昨日被张飞的儿子夺了一枚飞爪而去,心里实不甘心,今日欲将飞爪夺回,料到汉军攻城心切必来,所以一早就在观察汉营,思量破敌之策。此时听得城外讨战之声,向对面仔细一看,对手小憨又独立旗门前,看来比昨日更增几分胆气。刘巴想,对付他这个人是不容易的。但愿今日下关能生擒张苞,要是赢不了,从今闭关不战!刘巴引三千军兵出城关设立旗门,与汉军遥遥相望。霎时间,刘巴单骑驰到战场,见了身强力壮的张苞又有点望而生畏,暗忖道:我若十合之中不能取胜,便诈败用回马枪将他枪挑。
张苞等得不耐烦,“小刘啊,大将交战不要婆婆妈妈,老张等候已久,快快放马!”
“小黑脸休要狂妄,只管较量便了!”
今日张苞要用飞爪,所以在矛尖上并不用十分力气。起矛直刺刘巴的咽喉,“小刘看枪!”
刘巴格外谨慎,用金枪一格,“当”的一声,很轻易地把长矛架开了。思量道:张苞昨日一矛重有千斤,今日怎么毫无份量?只以为小憨年纪轻、功底浅,毕竟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好的时候力大无穷,坏的时候不堪一击。刘巴还手一枪去刺张苞的分心,“黑脸仔细了!”
‘慢来!”张苞做功不错,拚足全力招架,顿了好一会方才吃力地把长枪掀开,显得气喘吁吁、力不从心。就这样,三个回合片刻已过,张苞有点支持不住,大声喊道:“小刘今日好厉害,老张去也!”他说罢,圈马而走。
张飞见儿子矫揉造作,憨态毕露,便对众将说:“众位将军,我家儿子要将小刘活捉了!”
刘巴哪里知道小憨是诈败,见他逃走哪有不追之理,拍马而上,渐渐追近,正想用飞爪去抓。慢了,这个念头转得比张苞的预谋慢半拍。
张苞见刘巴拚命赶来,暗将长矛架住,飞爪取到手中,身子一侧,扬手喝道:“小刘招法宝!”“嗖——”金光一闪。
刘巴听说他有法宝,顿然呆了一呆:小憨也有暗器?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要想伏在马背上躲避,可飞爪早已扎在他的胸前。这一惊非同小可,可以说天底下会用这个东西的人极少,西川就他们弟兄俩少有名声,称得上是刘家的一门绝技。想不到这只飞爪到了张苞手中才一夜的工夫,就能运用得得心应手,简直不可思议。
俗语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毕竟只练了几个时辰,虽然操得很熟,但还没能生出巧来。昨天他的对象是燕将,不懂飞爪要领,所以随他摆布。今天遇到的是棋鼓相当的对手,飞爪不知要比他精通多少倍,这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张苞将索子一收没有拉动,连忙侧转身子,把索子背在肩上象船夫拉纤那样死命地拖。
刘巴就是钻了他这个空子,他见张苞这样拉,迅速将身体向后一甩,架住长枪,一手握着索子屏住,一手从腰间抽出宝剑一勒,圈马而走。这叫原物奉还。
索子一断,张苞向前一冲,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回头见索断人去,懊丧不及,返身追上去喊道:“小刘啊,你只管走,这玩艺儿还给我!”
刘巴哪愿理睬他,只顾望旗门而去。一路想道,这只飞爪落到你的手中是我刘巴的耻辱。既然你紧迫不舍,那就再叫你尝尝这东西的厉害!刘巴暗地又飞出一爪,“黑脸看爪!”
张苞见刘巴又甩出一只飞爪,一点也不躲避,反而挺起了胸脯。待爪子抓着,双手一捏使劲一拖,没等刘巴用力,他已经抽出宝剑割断了绳索,笑着对刘巴说:“小刘啊,你我交换一只,多谢费心了!”言毕,驰马而回。
汉军旗门下的文武众人见了这滑稽而有趣的场面笑得前仰后合,只有这个小憨到了战场不象打仗,倒象在交朋友,还有信物交换呢。张飞将令旗一招,汉军汉将踊跃上前,好似饿虎扑食一般。
川军兵败如山,来不及收拾旗门就跟了刘巴逃进了关厢。二番交战皆是失利而回,更兼张飞之智,张苞之勇,刘巴不得不闭关自守。直守至太阳当顶,方才见张飞带着兵将全部退回,稍觉安心。午后,忽报后关来一川将解粮到此,刘巴忙到后关迎入,一看不是别人,乃是巴州严颜帐上的大将陈式。
陈式何许样人,在此不须赘言。只是他的儿子,本人不得不花些笔墨。很早以前就有人说“三分”、讲三国,百姓对三国中的人物大都熟悉,听到刘备败就垂头丧气,听到曹操败就拍掌称快,这就是《三国演义》尊刘抑曹在民间流传的结果。说书艺人就根据“演义”与野史、轶闻为内容,编说了《三国》评话。而《三国演义》则是从《三国志》演变发展而来。《三国志》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陈式的儿子陈寿。当时陈式为蜀将姜维所杀,陈寿逃到了魏国。开晋以后,陈寿收集了历年来魏、蜀、吴相互争斗、相互残杀的资料,写成了这一部非常有历史价值的《三国志》。
且说陈式年纪三十有五,浑身金盔金甲,手提金刀,奉了严颜之命,解押三千石大粮到此剑阁,并关照他要是剑阁吃紧,就留在那里相助刘巴守关,不必赶回巴州。今日抵达剑阁,刘巴迎接入关,设宴为陈式洗尘。寒暄一番以后,陈式问及交战之事,刘巴面露难色,忧郁不悦。陈式道明来意,刘巴方有喜色,便问道:巴州乃是水路上的重要关隘,又有严老将军在彼,必然是军情四通八达,不知陆路上消息如何,我家兄长刘郃的白帝城吃紧否?陈式答道;陆路上也不太平,诸葛亮连克数关,军威大振,只是白帝城尚无消息到此,谅必有令兄在彼决无意外之事。陈式知道刘家弟兄都是孝子,老夫人在白帝城常有音信疏通,刘巴也是每隔三四个月必要亲往探望一次。现在关厢吃紧,他已好久未去白帝城了。近来也不见书信到来,故而有点放心不下。于是对他好言劝慰。两人饮至黄昏,几经斟酌,刘巴酒量不算好,心绪又不佳,醉意朦胧袭来。忽见老母走来,说道:儿啊,汝常年在外,为娘甚不放心。今日前来有一言相诫:“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汝要谨记。吾儿若能领悟,为娘死亦瞑目。说着,便走了出去。刘巴哪里肯放,急起身双手去抱,忽觉跌倒,睁眼一看,哪来什么娘亲,只有陈式坐在对面,被自己站起来又扑倒在桌面上,溅得满身是汤。这才明白原是一场梦!
陈式惊讶道:“刘将军,缘何这般模样?”
刘巴用手在眼睛上拭了一拭,见桌上红蜡高烧,歉意道:“啊呀,原是一梦!陈将军请勿见怪,刘巴未曾小心,在此赔礼了!”
陈式想,怪道他一声不响,原来已经做过一场梦了。说道:“刘将军不必介意,既有佳兆,何不说来一听,以解愁怀?”
刘巴就将刚才梦中所见之事一一告之,说道:“未知梦中所见主何吉凶,请陈将军详来。”
陈式听了放声笑道:“刘将军,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兆’,适才言及白帝城尊兄之事,故有梦见太夫人之兆。刘将军至诚至孝,故有母子相会之吉兆。此梦妙极!”
“但愿如此。请陈将军更衣。”
陈式换了衣甲,刘巴又重整杯盘,你敬我酬,又开怀饮了几盏。陈式问:“刘将军,张飞兵临剑阁,可曾与他交战过么?”
“交战过的,初次出战,擒了汉军左右先锋毛仁、苟璋。二番与张飞之子张苞争锋皆有失利。此人力大无穷,更兼武艺超群,刘巴无可奈何,因此闭关自守。”
人称张飞骁勇无比,是员少有的猛将,但他有这样一个儿子这倒还没有听到过。陈式想,既然他这么有本领,怎么一点名声都没有呢?有机会倒要会他一会。“刘将军,来日陈式出关一战,与张苞决一雌雄如何?”
两人饮至二更过后,各有几分酒意,回营帐歇息去了。翌日清晨,早有探子报向汉营:“禀大都督,剑阁城上多一将旗,上书‘陈’字,请都督定夺!”
张飞捋着虎须想,这个姓陈的川将必定从巴州严颜那里来的。刘巴有了他,我就更难取关厢了。不如先去探个虚实,看看可有进取的机会。张飞吩咐众文武就在帐上等候,带了儿子张苞出营上马,直抵关厢前扣马。抬头向上面一看,刘巴身旁果然有一个陌生面孔的大将,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刘巴望着这一对父子,便指着下面说道:“陈将军,关外两个黑脸便是张飞父子,后边一个就是张苞,看到了么?”
陈式向下面一看,父子俩果然相似得很,要不是刘巴指明,一下子倒真的分辨不出谁是父,谁是子。点头道:“二人果是面貌一般无二,有趣,有趣!”
张飞见他们望着自己有说有笑,便喝问道:“呔!关厢之上的小刘啊,身旁可是巴州来的小陈?”
刘巴答道:“正是巴州陈式将军,你将怎样?”
“沙场交战乃是为将的天职。既然小陈到此,也该同老张打个招呼。那小陈啊,老张和儿子都在这儿,你看是与我打还是与他打呢?”
陈式一听,正中下怀,就对刘巴说:“刘将军,陈式与那小黑脸战个高低。”
“陈将军清!”
陈式又对外面叫道:“黑脸退后一箭之地,本将军方肯出战。”说罢,整盔理甲,已见张飞回马而去,便下关上马持刀,一兵一卒不带,关厢开,一马扫出,直抵关前。
张飞手执蛇矛心想,设法把他捉住,使刘巴依旧孤掌难鸣。便喝道:“来者住马!老张问你与哪个交战?”
“大丈夫交战一对一,本将军与小黑脸交战!”
其实,陈式要是同张飞交战未必会吃亏,因为张飞入川以来很少动手,比较以前已是年老力衰了,而张苞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浑身有用不完的劲。他想,姜是老的辣。张苞武力虽好,经验不一定足,就找上了他。
张苞年轻好斗,早已跃马上前,“马前何许样人?”
“黑脸听了,大将军乃是巴州严颜麾下陈式的便是!黑脸通上名来!”
“老张叫张苞,快快动手!”
陈式想,战场上有什么客气的。便起手中大刀用足生平之力对张苞盖顶劈去。“小黑脸看刀!”这一刀份量不轻。
张苞见他来势汹汹,哪里肯示弱,平日一般只用七八分力,今日见陈式不服气,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也用十分之力,对准陈式的刀上掀了上去。“小陈仔细了!”
“当”一声响亮,火星直爆。陈式双手脱刀,直飞出去。自知非他对手,圈马就逃。
张飞忙对儿子喊道:“儿子啊,小陈要逃跑了,快些追上将他抓获!”
张苞答应:“老子不要性急,儿子叫一声,他就不敢跑!”小憨当真向陈式吼道:“小陈与我住马!”
果然,陈式的战马腾起前蹄而后落下,象着了魔似地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张飞想,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学会定马术,竟能叫奔马停住?想当初我在长坂桥上一声吼叫,喝退了百万曹军,想不到儿子比我的本领还要大,这是什么道理?张飞仔细一看,方才恍然大悟,扬声大笑起来。原来就在张飞叫喊的时候,张苞已将飞爪暗暗取在手中,言未毕,飞爪已落在陈式背后的马尾巴上。战马刚刚跑动,被张苞用力一拖就拖住不动。可见张苞的一股蛮力有多少厉害!张飞策马赶到陈式身旁,张苞也走在他的身后,把他夹在中间。张飞笑容可掬,“小陈啊,跟本督回营去吧!”
这种俘虏倒也是很特别,就象请客一样。陈式大刀脱手,又被张飞父子夹住相遨,自知赤手空拳更不是他们的对手,故而默默无言跟了他们就走。回头对关厢上的刘巴看看:刘将军,不是我不肯努力,只怪他们的武艺实在太高,不过请你放心,我决不会投降他们的。刘巴眼睁睁地望着他们走向汉营,没有办法,只得命弟兄下关把陈式的大刀捡了回来,再打听他的消息。
张苞取下飞爪,三马并驻回营。文武听得张苞擒了一员川将归来,一齐出帐迎接,至大帐,张飞中间坐定,文武站立两旁,陈式傲立帐中。张飞唤道:“陈将军,请坐!”
“被擒之将,岂敢上坐!”
“本督帐上的规矩是,不降的大将反而有坐。陈将军不必客套,请坐了!”
陈式明白,这是用的软功,妄想收服我的心。老实说,我决不会如你之愿!你叫我坐,坐则何妨?便在一旁坐了下去,连谢都没有谢一声。
“陈将军,可是从巴州而来?”
明知故问,无话找话说。陈式淡淡地答道:“正是。”
“巴州严老将军定然身休强健?”
陈式想,这都是瞎敷衍,严颜身体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便答道:“我家严老将军老则老,却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仍有万夫不当之勇!”
“啊,这个本督都知晓。只是今日刘巴气色不好,愁眉苦脸,莫不是见本督害怕?”
“尔且听了,刘将军铮铮铁骨,有智有勇,怕谁来着!”
“既不害怕,又为何故?”
“刘将军愁者只为思母之故耳。刘氏弟兄秉性尽孝,因久违慈面,又无家书,思念老母,昨又失利,故而心中不乐。”
“是啊,本督敬佩刘巴孝名,太夫人乃是蜀中有望之名流,可称‘才、节、贤’三字俱全。为人之子,理当孝顺,刘将军果然可敬可佩!”说到这儿,张飞眼珠骨碌一转,突然捧腹大叫:“哦呀……痛煞老张了!”
被他这样一阵乱叫,慌得两旁文武都来问道:“三将军怎样?”“大都督如何了?”
“嚯唷……本督忽然腹中疼痛,十分难熬。陈将军稍坐片刻,本督去去便来,失陪了!” 说罢,捧着肚子一摇一晃向里面走去。
陈式想,天底下真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身为一家大都督,帐上还有陌生人,竟然毫不顾忌地乱叫乱囔,也不考虑考虑自己的体面。我反正是既来之,则安之,不打算放我回去,也别想动我的脑筋。
却说:张飞叫着肚痛离开了大帐,其实他并没有去茅厕,也根本不是腹痛,他径直来到了寝帐,命人从帐上唤来了一个燕将,先关照他换上了一身汉军探子的号衣,然后对他说:等我从这儿回到大帐以后,你去大营内奔跑一圈,一定要汗淋淋,气咻咻地跑上大帐禀报,说你刚从白帝城那里赶来,诸葛军师兵抵白帝城,刘郃闭关不降。刘母知后,训子归汉,后来便悬梁自尽。刘郃听老母之言,献城投顺,如今白帝城已被诸葛军师取下了。燕将听他说得绘声绘色,只当是真的。问道,三将军,此话从哪里得知?张飞嗔道,此乃假报军情,迷惑陈式,全是老张即兴编造。燕将说,编造假情也要有根有据,不然陈式决不会相信的。张飞说,怎么会没有根据呢?刚才陈式说及刘巴悬念娘亲,老张就从这条根上来个将计就计,然后把陈式放归剑阁,让他为老张去传言。刘巴要是听说老母已死来训子归汉,必然信以为真,不出数日自会率众来降。燕将又说,三将军,尽管刘巴肯降,倘然以后得知老母仍然健在,岂不要与你反目!张飞笑道,老张只要他降,便顾不得许多,到那时剑阁已得,刘巴已降,还怕他则甚!张飞吩咐完毕,退出寝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嚯唷!一泻千里,方才舒畅。陈将军勿怪!”
陈式差点笑了出来,心想:怎么“一泻千里”?难道你的肚子通海的啊?真是无聊之极。便起身道:“陈式在此耽搁已久,告辞了!”
张飞想,好戏还没有开场,怎么可以放你走呢?诚心诚意把你请了来,又怎么让你空手而归?别的不拿点回去,总要让你扛点“木梢”给刘巴。便假意说道:“陈将军,既巳到此,再坐片刻何妨!你肯不肯留在这里本督不勉强!但本督待人一向诚恳,朋友虽去,交情尚在,少停让本督送你回去。”
陈式也是个乖巧玲珑人,见张飞不肯放,知道想走是走不掉的。不过,看帐上的气氛和张飞的言语并不隐有杀机,坐在这里虽不象家里那样自由,但性命是没有危险的,迟早会放出去,只不过要在张飞高兴的时候。
实际上张飞留住他,并没有什么话要讲。主要是等燕将来报,但是不能冷下场来,要想出点话来空敷衍。张飞一面注视着外边,一面心不在焉地问道:“陈将军尊姓啊?”
两旁的人听了他的问话,忍不住侧转身子笑了起来。陈式被他一问,刚想回答,又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叫我陈将军,怎么问我姓什么呢,我倒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陈式不屑答话。
张飞似有所悟,又问:“陈将军青春几何?”
陈式想,这种问话还马虎得过去。“陈式今年三十有五。”
“噢,三十五岁,四十还不到,年纪尚轻。”
阵式听他的说话是语无伦次,心里好象在牵挂着什么,但听了他的问话,又不能不回答。
就在这时,一人奔上大帐。“禀大都督!”
张飞如释重负地笑道:“哈哈,本督的探子回来了。何事报来?”
陈式忙起身道:“陈式理应回避,告退了?”我是外来人,在此诸多不便。
张飞拉住他说:“哎,陈将军不必回避,本督用兵一向不忌生人,只管安坐便了!”
陈式暗想,我不是生人,而是敌人,要是这个探子报的是川中大事,它不是泄了密。既然是他叫我坐着,我也没有必要现在就走,管他报的军情对我有用没用,听了再说。“既然款留,陈式再坐片刻。”
“有何军情报来?”
燕将根据张飞的预谋,看了一眼陈式,欲言又止,意思是这里坐着川将,说出来不方便。张飞说:“陈将军是本督的朋友,但说无妨!”
“喏。小卒自白帝城而来,诸葛军师业已取得关厢。”
“那守将刘郃可降么?”张飞问。
“初时不降,后刘太夫人以死相诫,刘将军方才献关降汉。”
“啊呀,莫非刘母死了么?”张飞惊问道。
“是的。刘太夫人效学当年徐母,投环自尽了。”
“啊呀,善哉刘太夫人!”张飞假惺惺叹了口气,好象很可惜。“退下。”
待燕将退出后,张飞回过身来对陈式说:“陈将军,白帝城失守,刘母身亡,此等大事尔不可不报与刘将军知晓。本督不再强留于你,速速回去禀达,若要本督相助的事,只管前来传言。”
陈式听说了这些事后大吃一惊,本想立即就走,又恐张飞不放。此时张飞要他回去,陈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对张飞拱手道:“陈式告退了!”
“陈将军,后会有期。恕不能远送——来,与陈将军带马!”
陈式出营上马奔回剑阁而去。这里大帐上议论纷纷:怎么张飞这里的探子竟能探到陆路上的呢?为什么探子禀报时,张飞并不要陈式回避呢?都在猜疑不定。
张飞笑着说:“众位将军,列位先生,探子非是旁人,乃是本督身旁的燕将,这些话都是刚才本督离帐时教他这么说的,就是说给陈式听的。本督知道刘巴是个大孝之人,要是陈式回去一说,必定要来归降本督,岂不是一条妙计!”
原来是条计,倒想得不错。能瞒过大家,也就能骗得刘巴相信。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毕竟这条计用得太过份,就算刘巴肯投降也不会心甘情愿的。一旁孙乾道:“三将军,既用此计,不可无人去剑阁报信。还须命一能干之人,往关厢去一趟。”
这句话一点不错,刘巴听到了这个噩耗之后必定要想,既称汉军有人送信,那末刘郃就想不到给我送个消息?何况人命关天的大事。张飞回到寝帐,见那燕将正在脱下汉军探子的号衣,忙对他说,大帐报信报得好,把陈式蒙骗住了,老张再命你穿上川军探子的号衣往剑阁去一趟,要是成功,便可取得剑阁。燕将也很得意,张飞怎么说,他就怎么应,一点不加思索,换上了川军的号衣,记着张飞的叮嘱,出帐上马向关厢驰去。
却说:陈式进了关厢直抵衙门,命手下通报刘巴。刘巴自从陈式被擒以后,更是闷闷不乐,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在想着如何把陈式救回来,但是怎么救法,刘巴没有主意。好不容易想到了关押在这里的两个汉将,可以用两个人去换回一个来。正想着,手下报说陈式回来了。这么平安无事地回到剑阁,不能不叫刘巴怀疑陈式回来的用意。是放回来的,还是投降了回来的?为什么要放?是不是回来做说客的?瞬息间思绪万千。“来,相请陈将军大堂相见!”
陈式上堂。“刘将军,陈式回来了。”
“陈将军请坐。如何便能归来?”
陈式坐定之后,把到了汉营的所见所闻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心里明白,自己是从汉营放出来,而且是无缘无故回来的,既没有受伤,也不是逃跑的,这种事情最难讲清,往往会引起自己人的误解。所以,在说话间讲得越仔细越好。
刘巴听说自己的老母已悬粱自尽,也不辨辨其中是否有诈,早已泪洒衣襟。他是一个孝子,因为思念老母昨天还做了个梦,照这么说来,昨天梦中所见已是老母的灵魂,是来向自己永诀的。毕竟还只是二十九岁的人,没经过什么风浪,噩耗传来,已是哭得昏天黑地。冷静下心来一想,娘亲因何而死的?陈式说是因为兄长不降汉军,故而要以死相诫。那就是说娘亲要我们弟兄俩都要归顺汉军,遗训是不能不遵守的。只有归降汉室才能使阴灵瞑目于九泉之下。——徐庶是个绝顶聪慧的人,尚且会中曹操的奸计,何况是刘巴了。——刘巴忍着悲痛,对陈式说:“陈将军,俗云‘忠孝难以双全’,今日刘巴为娘尽孝,难为西川尽忠了。”
“刘将军便欲怎样?”
“遵母亲遗训,投顺汉室。陈将军乃是严老将军的心腹,你我今番握别,分道扬镳,各事其主了。请陈将军速回巴郡,刘巴不能相送了。来啊,请汉将毛仁、苟璋大堂相见!”
陈式知道一个人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的,往往会因此铸成大错。现在刘巴一听就降,要是阻挡他,必定适得其反,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他先冷静下来。陈式立即喝住手下:“慢来!”起身对刘巴道:“刘将军降汉已决,陈式也不阻拦,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然将军可知其中有诈否?”
刘巴听得这么一讲.觉得似有道理,忙问:“陈将军,诈在哪里?”当然希望全是假的。
陈式略一思索,说道:“若说诈在何处,陈式也难料定。只是有一事不明:既然汉军有细作通报,缘何剑阁反而音悉全无?”
“这个?”刘巴想,对呀,兄长降了汉军,娘亲又悬梁自尽,这样的大事情怎么会没有一封家信的呢?故而也沉思起来。但又想起自己做过的一个梦,俱与此事契合.片刻后,他又问道:“陈将军,我且问你,汉军细作何时报来?你可曾亲耳闻得?”
陈式说,当时张飞见你愁眉不展,便问我这是何故,我就说是为了思念白帝城的老母。过了一会,他就突然腹痛大作,离帐而去。大约也只有上茅厕解溲的工夫,他就回了进来,说也奇怪,上了大帐好似失魂落魄一般,说话颠三倒四,神情恍惚,好象心里有什么事情。须臾之后,探子报进帐来,我要回避,他硬说要与我交个朋友,不必离席而去。对此,我觉得很有可疑之处,其疑之一就是令兄并无消息传来,此事尚属谣传,不可深信;其二,军机大事不能轻易泄漏,探子来报,张飞理当叫我离开大帐,却仍叫我安坐。只恐军情非实,而是他一手捏造。陈式之言可有道理,请刘将军详思。
“啊?原来如此。本将军险些中那黑脸之计,可见得张飞用心险恶,知刘巴孝顺娘亲,故意无端造衅,诅咒老母。张飞啊,张飞,本将军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来,将毛仁、苟璋押上大堂,本将军决然问罪开斩!”
毛仁、苟璋上堂,见刘巴怒容满面,情知不妙,大有祸殃临头之感。英雄不惧死,二人昂首挺立,毫无惧色。
刘巴怒道:“二人听了,张飞诈传白帝城失守、吾母自缢之信,妄图赚我献关,其心何其险恶!本将军欲借二人之首号令三军。来,将二人押往辕门斩首!”
“走!快走!”川军拥着毛、苟二人出了大堂。
“报——禀——”一声长叫从外传来。
“且慢动手!”刘巴见一人匆匆跑来,忙喝住了手下。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张飞派来的燕将,他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大堂。毛仁和苟璋与张飞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他身旁的燕将也是十分熟悉,凭他们怎么改头换面总能一看就知。他们二人一看来的是燕将,吓出了一身冷汗。所以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从何处而来?”刘巴问道。
一旁的陈式并不在意地将目光落到了报事人的脸上。隐约中觉得面貌很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者与哪一个人很象。因为刚才见过,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哪有想不起来的呢?陈式猛然惊醒:啊,汉军中见到的报事手下就是他,所不同的刚才穿的是汉军号衣,而现在却换上了川军号衣。不问可知,这是张飞派来用计的。我一时不来说穿他,让他尽情表演,看他有多大的本领!所以陈式对燕将微露一笑,用一双狡谲的目光打量着他。
燕将来时兴致勃勃,以为在大帐上骗过了陈式必定也能骗过刘巴。可是上了大堂一看都是熟悉的面孔,除了刘巴以外,毛、苟瞪出惊奇的目光,尤其是陈式冷眼里看着自己在笑。到此时,燕将方知张飞失策了!心想,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已经到了这里,除了一死,要想退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有来一下推车撞壁了!这燕将胆量不小,慌忙之中挺身而上,“报禀三将军!”
啊?大堂上的人几乎同时吃了一惊。毛仁、苟璋想,你这家伙怎么报出个“三将军”来的呢?这不是到此来找死么?陈式颇觉得意:开始露马脚了,把刘巴当作张飞了。刘巴还没有意识到来人是汉军,故而只是惊讶地问道:“哪来什么三将军啊?”
一心不可二用,刚才因为想的事情太多,故而立即说错。燕将脑子一动忙说道:“小人说的是小将军。”
刘巴想,说错就说错,还要强辩,三将军和小将军有什么不同,都是不对的。所以嗔道:“缘何唤我小将军?”
“啊,刘将军,小人乃是从白帝城而来,因弟兄们叫那里是大将军,到了这里便叫你小将军了。请刘将军不要见怪!”
“父子分大小,弟兄称长幼,既然唤我家兄长是大将军,本将军理应称二将军才是。”
燕将点头道:“是的。不过,称不上大将军便是小将军。难道不对么?”
刘巴觉得他这个人慌里慌张,不太象是从白帝城来的弟兄,疑云顿起:且不与他计较,看他报的是什么军情。问道:“尔从白帝城到此,何事报来?”
燕将想,千万要镇定,照刚才那样连连说错话是要暴露身份的。或许陈式他还不会揭露我,那我一定要象真的一样。“报二将军,汉军兵抵白帝城,大将军坚守不降,欲为西川尽忠。只为太夫人效学徐母故事,悬梁而自尽,大将军从母遗训,方才开关降汉。”总算一口气报完,自我感觉良好,没有什么破绽。
刘巴想,他报的和陈式说的口径一致,但不能贸然相信,待我来细细盘查。“噢,原来如此。那王、苟便怎样,尔可知否?”要是白帝城来的人,一听就知道刘巴的意思,因为那里的守将除了刘郃外,还有两个助手,一个叫王茂,一个叫苟安,刘巴问的意思是,刘郃投降之后,王茂和苟安怎么样呢?
燕将对白帝城的人一概不知,但又不敢说不知道,只得假装糊涂道:“二将军,黄(王)狗(苟)也够惨的,老太夫人归天以后,它一直在关厢上汪……乱叫,我出来的时候,见它已不象狗样了。”
这燕将也着实会想,居然讲得有声有色,把一旁的陈式逗得大笑不止,眼泪都流了出来。毛仁、苟璋也是又好笑又好气,只是身在敌关,为自己和燕将的性命担忧。
刘巴笑不出,因为自己的老母被人家这样诅咒,他唯有一腔愤怒,恨不得生啖其肉。便拍案喝道:“本将军问你,王、苟如何,尔竟敢如此胡编乱造,实是大胆!”
到了这个时候,燕将恍然大悟,啊呀不对!忽然想起了毛仁与苟璋,张飞也称他们“毛、苟”的。急忙改口道:“二将军听了!至于王将军和苟将军二位很好,在大将军降汉以后他们也降了汉军。”象这样一个大窟窿,就是诸葛亮也无法弥补挽回,燕将现在完全是睒苗头,唯拚一死而已。
“哈……”陈式开始是放声大笑。忽又见此报事的汉军把话说了回来,立即面露惊疑之色。
刘巴想,莫非是张飞施的一条恶毒之计?再对这报事的汉军望了望,对,让我再看你一看!便喝道:“弟兄们,来啊,将这不法之徒与那毛仁、苟璋推出衙门斩首!”说时两眼对手下作了暗示。
川军一拥上前将燕将捆绑结实,连同毛、苟二人一同推出了大堂。谁知:
刘巴乖巧作试探,张飞险计成侥幸。
欲知毛仁等三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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