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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回 取成都万士对歌 收魏国两川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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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陆逊在江南数年,多树恩德,不动兵戈,蜀中民众多知其名,闻陆逊兵到,箪食壶浆而迎,因此水军西向,势如破竹,先取了临江,张虎遣毛玠往成都求救,自守巴郡。看看中华军将到江州,尚香谓陆逊道:“水师长驱直入,多有疲惫,且先休整,并力破城。”有黄盖道:“张虎新败夔关,军心不稳,一战可胜,何必迟延?愿借三千步军,斩张虎之首,献于麾下。”陆逊道:“汝言甚善,可与韩当先去,吾随后接应。”
黄盖韩当乃引步卒往江州城下搦战,张虎与费观道:“吾父新亡,军士沮丧,吾当先往击之,挫其锐气。唯韩黄甚勇,若事不济,可如此如此。”遂令放下吊桥,大开城门,张虎引五百精骑杀下关来,便与黄盖交马,战数十合,张虎拖刀便走,黄盖拍马追赶,看看将近,高举钢鞭砸去,原来韩当恐黄盖年老不敌,在旁掠阵,这时跟上,忽见张虎圈马回头,刀盘格开鞭梢,反手拖刀早到,直劈黄盖头颈,韩当急发一箭,张虎哎哟一声,正中左肩,不敢再战,只往城门便走。
黄盖免了拖刀之祸,惊出一身冷汗,便招呼韩当一齐入城,方到门前,陡听得梆子一响,万箭齐到,黄盖大叫一声,全身已成刺猬,倒撞坠马,默默而终,至此黄盖亡于天下将定之时,夷州民众念击倭护土之功,世代祭奠,有诗赞曰:
转战江南多少功,今宵化作一场空。金戈埋骨平生愿,何惧钢鞭从此终!
只说张虎复出城门,韩当接住,不十合,张虎身后军马齐到,韩当只唤诸军道:“先救黄公覆回营,休要顾我!”自己单人匹马立于吊桥口,死战不退,身中数枪,眼见黄盖尸首已被军士抢出,这才圈马欲走,被张虎赶上一刀,砍下马来。中华军大乱,幸得太史亨、孙尚香两路救应兵到,杀退张虎,拔出诸军。
张虎夺了韩当尸首回城,道:“吾父之亡,此人有份,可车裂其尸,以消吾恨!”众军皆忿张辽之亡,轰然而应,费观急止道:“两国相争,互相仇杀,理所当然,今人既死,恨已消,何必迁怒亡灵哉?此非仁者所为也。”张虎怒道:“吾父一世英雄,误丧宵小之手,鼠辈奸党,虽死百度,难消吾心头之恨也!”费观道:“死者为尊,故中华军虽为仇寇,亦厚葬尊父,愿小将军详察。”张虎道:“杀父之仇,虽死不能安生!”遂将韩当戮尸,首级号令城门。有诗叹曰卅年开国显英风,一死皆因护友朋。大业将成头已断,不随竖子共争锋。
张虎余怒不息,费观又劝道:“将军若是坏怒,心下难定,恐为陆逊趁隙击破,国家不保,家仇难报,将军细思之,勿以一时之愤,坏了大事。”张虎叱道:“汝书生多虑耳,吾自有主张,且思细守,待其军有变,方可击之。”费观然其言,召集军士民夫,细细把守各门。
早有探马望见韩当首级,报到中华军营中,诸将正自伤痛,此时更是狂怒如炽,群情激愤,都道:“丞相早发将令,吾等当与张虎决一死战!”陆逊道:“喜不进谏,怒不兴兵,韩黄二位之仇必报,然当前辅佐太子取城报国为重,汝等休得轻举妄动。”众将含恨而罢。
陆逊却亲引数十骑,出营细察地势,原来江州是个山城,四周都是乱山,陆逊登高俯视,望见魏军披挂成队,伏于各处不出,民夫往来搬运,井井有条。陆逊寻思:“若只谨守,此城难破。”四面细细巡视,心下渐有主张,这才回营,唤丁奉、徐盛道:“汝等有建功之心乎?”丁奉徐盛齐道:“吾等本江南旧将,既已复归,又受太子多般恩义,当尽心相报。虽曾事魏多年,非不忠义,概因主公在魏也,但望丞相若平西川,念主公飘零海外,无处栖身,多加礼敬,万勿轻之。”陆逊道:“孙仲谋亦英雄也,不得天时,故落魄如斯,非才力不及,吾素仰英名,安敢不敬?”
丁奉徐盛甚喜,问道:“未知有何效劳之处,吾等万死不辞?”陆逊道:“巴郡地险,强攻不易,吾已折二将,更不愿多有损伤。愿二位前往招降张虎,其人必出,江州可得也。”丁奉徐盛都道:“此固所愿也,然吾等与张虎共处多年,颇有恩义,愿丞相宽恕其过,赦其性命。”陆逊笑道:“西川亦属中华,吾等亦不肯自相残杀也。”
于是丁奉、徐盛各引数十骑往投江州城下,叫道:“且休放箭,请报张折冲,罪将丁奉徐盛请见。”张虎闻得,咬牙恨道:“此二人久随吾父,焉敢贪生怕死,投降敌国乎?”上城喝道:“二子焉敢见我?”丁奉道:“折冲少罪,令尊为国尽忠,世皆仰望,然四方久厌兵戈,但求一统,虽三尺小儿,垂髻幼女,亦知中华已得天心,又顺民意,中华皇帝仁德宽怀,垂怜苍生,真中兴圣主也,拒之不义,兼且无望,还望少将军三思。”张虎大怒道:“汝等枉做小人,尚敢盈惑我辈!”提刀上马,引本部人马出城,直取丁奉、徐盛。
二将忙退,张虎方追出里许,山林中左边蒋钦、右边孙恒杀出,陆逊早引太史亨、孙尚香直奔江州,张虎心知中计,慌忙退却,方到城前,喝令开门,费观在城上叫道:“吾已降中华矣!”令射下乱箭,张虎大惊,怒骂不已。城头一干士卒皆叫道:“吾等张文远旧部,誓不降敌!”各拔短刀,魏人蜀卒相互仇杀,乱作一团。原来那张辽旧部,勇悍无比,短刀乱戳,杀散费观之兵,斩关落锁,欲接张虎入内,忽然左边转出全琮,右边转过张承,抢入城来,张虎奋力死战,本部兵丁保着杀出重围,奔往成都去了。
陆逊得了江州,教费观仍为巴郡太守,安民抚众已定,一面使人约会宕渠、瓦口之兵,一面往成都续进,又到资阳,与朱灵、路昭隔江相遇,几番欲渡,都被朱灵半途截住。陆逊巡查地势已毕,谓众将道:“吾本欲与太子分兵合进,会于成都,不想二殿下立功心切,偷度阴平,千里奔袭,如今后路皆断,其势甚危,吾等不得不急袭成都,以分殿下之势也。”一面发书南蛮,搬请关银屏发兵,一面分授各将密计。
是夜陆逊教蒋钦督众军调集舟船,临江列阵,每人手执两个火把,以乱魏军之心,自与太史亨、孙尚香在下游引五千军士分撑竹排,偷渡洛水,登岸往劫朱灵后营,时魏军望见火光大集,都沿岸驻守,闻得后营有失,急分路昭去救,迎面正遇蒋钦,约战数十合,军士齐上,将路昭擒住,这边尚香、太史亨早见对岸举火,便教各路水师并发,但闻得金鸣鼓响,人唤马嘶,又见那万舟齐发,百舸争流,真个好风光,果然好景象,有诗为证:
云淡风轻星月明,微波推送万舟行。旌旗卷尽金戈日,长使九州仰太平。
又有诗赞陆逊曰:
韩信遗谋大业成,谁如一剑万人英。平生解遍诗书意,腹内犹藏百万兵。
当下陆逊效学韩信故伎,强渡洛水,大败魏兵,牙裨将校皆知大势已去,纷纷倒戈而降,朱灵杀出乱军,匹马逃走。陆逊遣使请归尘速发成都,共灭魏国,这边只顾昼夜行进,忽听得前方金鼓齐响,喊声大作,探马回报道:“关王已破张虎,先围了成都,正与许褚厮杀。”陆逊大喜,登高望时,但见银屏引无当飞军大战许褚虎豹骑,军型相错,阵势连环,一时难分上下,魏兵拼力相拒,恼起一骑,手舞九环刀,引数百骑于中冲突,却是许褚,马到处,蛮军并无一人可挡,银屏策马亲至,奋力敌住,虎豹骑奔涌而来。
陆逊当即杀出,掩袭其后,许褚掉头方欲相迎,一声炮响,左边藤甲军,右边象兵夹攻而到,魏军皆散,许褚杀开一条血路,闯出重围,斜刺里一军杀到,但见武士手执大红罗销金伞盖,左右执金瓜银钺,舞镫棒戈矛,打日月龙凤旌旗环绕一人,白马金鞍,玉带锦衣,声势非凡,军型雄壮。中华南蛮二军皆不敢前,眼望那军接引许褚还城去了。
银屏得脱,已知曹睿亲至,喝令诸军上前,追出数里,忽地山头火起,左边许仪,右边典满两路杀到,夏侯霸、吕虔居中冲突,喊声大起,都道:“不要走了关银屏!”银屏连忙回马而退,却与陆逊相见,安营扎寨,各述别来情形,感慨不尽。银屏只道:“非伯言兄相救,几乎狼狈。”陆逊道:“银屏何必过谦?早伏精兵在侧,吾虽出手,实为多余。”两人大笑,银屏道:“皇上圣安?”陆逊道:“俱都安好,唯念皇后归隐,时有不乐也。吾传讯不足一月,怎地吾妹如此之速?”银屏道:“先受归尘相托,又有逐流求助,故先已动兵,两位丞相并太尉之书,反后得也。幸赖师伯洪福,未受阻碍,小妹不胜惭愧。”思及恩师弃国而去,一时情怀惘惘,难以自抑。
原来当日银屏击灭张虎,径往成都。许仪、典满败回,报入魏宫,魏主大惊,急召群臣道:“关银屏驱兵北上,张虎兵败犍为,成都危在旦夕,诸卿或有妙策,与朕分忧?”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各自垂头,并无一语。魏主曰:“天无绝人之路,人有翻天之能,众卿不必急躁,仔细寻思,料成都城险,非一日可下,公等好生商议,若有良谋,早报朕知。”转入后殿,暗自垂泪。曹操之妻卞氏见状道:“孙皇何以沮丧至此?”
魏主道:“国运多舛,四面逢危,中华主力虽然被截,奈何蛮兵犯境,文武百官,束手无策,蜀中兵戈不宁,皆孙之过也!”卞氏道:“汝祖生平所历艰险无数,虽虎窟狼群之间,不曾动容,矢石如雨之际,全无惧怯,因此诸臣皆思奋进,今虽孤穷,正需振作,轻易坠泪,非男儿也。”魏主奋然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儿当往祖庙,愿武祖有灵,赐予奇计。”卞氏轻抚曹睿之头,良久叹道:“大魏又得其主,不得其时,奈何!奈何!”转身入内。
曹睿只带侍卫二人,便往祖庙,告祭曹操灵前,拜道:“孙儿不孝,未能光复社稷,重振家邦,今四面遭敌,巴蜀逢危,名将屡丧,谋臣多亡,孙儿力穷智短,不知如何得保宗庙,复安国家,愿祖有灵,知孙之困,解孙之危!”祷祝方罢,陡听得沉雷滚滚,霹雳连连,将那曹丕牌位震倒在地,狂风陡起,天色忽黑,成都人民关门闭户,鸡颤犬惊。有诗叹曹睿道:
未把苍天云雾开,纷纷名将堕尘埃。英魂纵有鞠躬意,白骨徒成鬼火柴。
少帝空怀安国志,明君枉负济时才。今朝回望关山外,几处升平几处哀?
只说曹睿扶正灵位,祭拜良久,且回宫来,朝堂之上,犹见文臣哭泣,武将悲伤,曹睿笑道:“成都尚有精兵三万,钱帛粮草可支一年,中华军虽四面齐至,安能久乎?公等智士勇夫,天下知名,何惧区区小厄乎?”诸臣见魏主安如泰山,心下稍定,皆道:“愿随陛下决一死战!”群情激扬,早有探马报入宫中:“关银屏在南门外五十里扎营。”
魏主问群下道:“关银屏已到成都,朕当如何?”阶下一人应声而出道:“关银屏远来劳顿,今夜正好劫寨,臣愿当先破之,折其锐气!”众视之,乃虎侯许褚也,都道:“非仲康不能退敌军也。”曹睿道:“仲康虽勇,卧床已久,虽染病之时,犹训练士卒,劳累过甚,今关银屏非无名之将,恐难力敌。”许褚道:“臣受国恩多年,誓以死报。”
曹睿壮之,便教许褚出阵,一人忽出,伏拜于前道:“关银屏当世名将,女中豪雄,足智多谋,虽然远来,必有防备,陛下以仲康病躯击之,无异以卵击石也。愿陛下收回成命,勿得轻出,且思谨守。”曹睿视之,乃谯周也,令其平身道:“朕所仗者,中华虽得蜀地,未获蜀心,倘若日久,蜀民归附,朕永无兴复之望,此不得不击也,仲康先行劫寨,朕引大军随后接应。先退关银屏,再徐图他计。”谯周阻拦不住,只得退下。
许褚领命,便引虎豹骑兵三百,点五千军杀出成都,原来银屏远来下寨,暗自提防,先伏兀突骨、祝融在外,中军虽陡地遭袭,并不慌乱,各依原位死战,许褚虽勇,不曾料到陆逊忽到,又被两路伏兵夹击,只杀得口中吐血败回,还幸曹睿随后赶到,救得许褚回城。魏军又折了三五千人马,各自沮丧。
进入城门,接应已到,谯周埋怨许褚道:“吾多方劝阻,公自恃勇武,不听良言,一意孤行,今番锐气折尽,更有何好说?”许褚闻得,瞠目大叫道:“臣未能使社稷转危为安,而作战不力,折损军威,百死莫赎!”斜过头来,触壁而死。有诗赞曰:
天下忠臣次第休,虎痴勇武盖神州。扬威敢使马超惧,奋力能教吕布愁。
虎豹骑兵皆剑客,彪狼侍卫尽王侯。此身愿向曹公去,犹恨今朝方断头。
众将皆惊,三百虎豹骑如今皆是列侯,却也不顾身份,一齐拔剑喝道:“谯周,汝身无寸功,焉敢坐谈妄议军事?誓为许公报仇!”曹睿连忙道:“谯允南乃无心之过也,汝等动刀动剑,是何道理?”喝退众人,深责谯周,厚恤许仪,令将许褚下葬,思及众将零落之恨,悲从中来,不觉大哭。毛皇后进言道:“国家倾危,敌军转瞬便到,此非陛下哭泣之时也。”曹睿这才拭泪,亲自督率诸军仔细把守。
于是陆逊、银屏两军会合,围了成都,分兵攻打四门,屡不能下,银屏却与陆逊道:“成都一时虽无恙,终不能长久也,不必忧虑,只逐流尚且窘迫,吾当前往迎之。”陆逊深然其言,自围成都,银屏引南蛮军便发雒城,方到广汉界首,斜刺里一彪军急行而至,两边列下阵势,对面闪出两员大将,银屏亦出,忽听对阵叫道:“对面莫非大都督耶?”
银屏转凤目望时,左首那将飞马而前,锦帆为帽,铜铃系腰,举手只是招呼,旗号上斗大一个甘字,银屏尚未认定,那将早到银屏马前,见礼道:“大都督一去十有二年,今日归国,甘宁等欣喜无限!”又有凌统、陈到、安清、邓艾等故人皆出,银屏下马相见,中军太子归尘来到,银屏携手而视,但见归尘相貌神骏,骨骼清奇,昔日翩翩少年,如今已有国君风范,思及叶飘零独在长安,不觉酸甜苦辣,一并涌上心来,腮边落泪,鼻底微酸,许久方道:“一别经年,故人无恙?”
归尘连声答道:“承蒙眷念,侥幸安好。师姊,你可瘦多啦!”银屏笑道:“百死余生,尚能得见殿下,吾无别望矣。”归尘道:“师姊在南蛮受苦,父皇日夜挂怀,今知师姊归国,圣心必慰。”银屏道:“师伯养育之恩,未有一日敢忘,今闻殿下耀武川中,特来相助,寥表渴念之心,未敢妄祷重逢之福也。”归尘道:“师姊既到成都,不先破城,如何北进?”银屏道:“吾闻逐流偷度阴平,前为重兵阻挡,后被山崖截断,其势危如累卵,故先思相救,成都之事,已有伯言担之。”
归尘大惊道:“吾弟号称小霸王,身居绿林盟主,纵有十万魏师,难奈其何也,吾屡闻捷报,料知无恙,故仗其威,轻装卸甲,昼夜兼道,直袭成都,未念阴平一路。吾弟果有危难乎?”银屏道:“逐流尽弃粮草辎重,跨越山川,深入敌境,若魏军恃众轻出,与之交战,以逐流盖世神勇,尚有可胜之机,然魏军若深沟高垒,略加坚守,其军死无葬身之地也,如何不危?”
归尘跌足道:“吾失计较也,倘逐流有失,皆吾之过!师姊且返成都,逐流一路吾当亲往救之。”银屏道:“吾等合围成都,谅曹仁不敢久守,必撤兵回救,只需逐流此时尚得不败,便无危难矣,殿下速往相迎。”归尘允诺,举手辞别银屏,心如火焚,直投雒城而来。
早说逐流占了绵竹,屡胜魏军,曹仁就依雒县坚守,再不敢出,逐流无粮,全靠强人接济,数日便尽,众将尽皆茫然失措,不知来日生死,忽闻曹仁忽然又下战书,尽皆欣喜,逐流会合众军,各拼血气,弃阵乱杀,以一当十,击溃曹军,得了雒城,不及安民抚众,连夜追击,直奔成都,驰出数十里,曹仁、曹休、曹真惶惶奔走,迎面正遇归尘,一番截杀,擒得曹休、曹真,只有曹仁拼力死战,四周矢石如雨,乱枪齐到,曹仁大叫一声,云天皆动,全身喷血,犹自死战,终于刀卷力尽,死于乱军之中。有诗赞曰:
陈留随孟德,辗转到天涯。生本居曹室,死当报魏家。
守关宗舍赞,镇国神州夸。福将临亡日,九霄平地塌。
余军见大势已去,各自伏拜,吕建投降,郭淮逃走,归尘来见逐流,称贺道:“吾弟于粮绝路尽之际,尚可奋武扬威,视曹魏十万大军,有若无物,虽当年项王,亦难及哉!愚兄不知吾弟之能,故佯作退兵,避开曹仁拖累,星夜前来相救,今日观之,实为江边卖水也!”逐流谢道:“前因兄长退兵,辱弟尚有恨意,原来兄长另有奇谋,弟实愧甚,兄长救助之恩,此生难忘。”归尘大笑道:“同是兄弟,何分彼此?此番定川,吾弟连破魏军主力,实为首功。关王、陆相皆已抵达成都,吾弟可速往相见。”逐流大喜道:“十二年不见师姊,今日竟能重逢乎?”
两兄弟携手回帐,军士推曹真来到,归尘令释绑缚,道:“曹子丹当今名将,可知天时?”曹真答道:“已知也。”归尘道:“巴蜀皆降,成都陷落,中华一统,已成定局,子丹欲保宗庙,该当如何?”曹真道:“身死国灭,何言宗庙,该当死也。”归尘道:“中华皇帝宽厚爱才,与魏臣多有敌国之交,非愿动兵相向,实念天下征战须免……”曹真截断话头道:“虚妄之言,闻之无益,某但乞一死。”
逐流见曹真英雄,便有敬爱之心,忙在旁告道:“此等忠心爱国之人,兄长正当留用。”曹真骂道:“竖子,吾曹家岂有投降之人?汝真有眼无珠,可速斩我!”归尘怒道:“汝何等人,敢骂我弟?吾再问一句,汝降是不降?”曹真叫道:“不降不降!今日纵降,明日亦反!明日若降,后日必反!”归尘喝令推出斩之,曹真神色不变,大骂而死。有诗赞曰:
最是曹门多俊杰,子丹忠孝更堪夸。可怜纷向泥尘去,荒远孤坟亦是家。
又有诗叹归尘道:
未察父辈舔犊心,自比寄人篱下身。尽释弟疑需作怒,钢刀一把向曹真。
既斩曹真,逐流微怨归尘道:“父皇与曹家诸臣素来惺惺相惜,今魏亡在即,何不先破成都,随后收降?”归尘恨怒不歇道:“在吾身前,胆敢辱骂我弟,岂非视吾如庙中木偶乎?”逐流道:“血气武夫,开口辱骂又何足为憾?”归尘道:“弟言甚善,吾不斩曹休便是。”教解曹休上帐,亦释绑缚道:“今曹室宗庙存亡,系君一念,愿君思之。”
曹休不跪,昂然道:“汝有何言,尽管道来,吾不惧死。”归尘道:“曹家千里驹自非惧死之人,唯魏国已亡,成都将陷,汝若执迷不悟,吾当遍捣孟德之坟,遍焚曹家宗庙,若汝投降,曹氏无虞,一邦蒙赖,皆汝之功也。”曹休稍一迟疑,归尘已起身下案执其手道:“吾知子烈忠义,思慕久矣,故加逼迫,实非不敬,但盼能与子烈共事一主,此心苍天可鉴,愿君勿负吾望。”曹休尚未转念,归尘深深施礼道:“子烈既允降华,如此高义,归尘铭记于心。”
曹休头昏脑胀,不觉叹道:“大势去矣,若欲某归降,需允我三事。”归尘道:“愿闻。”曹休道:“一安军民,二保宗庙,三释君臣。”归尘大笑道:“君何疑哉,岂不闻昔年燕汉龙虎之士,今朝皆建绝世奇功,行将永标青史,名播千秋?”于是又得曹休归降,各路大军纷起,同向成都。
魏军败讯早报到成都,魏主未敢轻泄,只与心腹之臣商议道:“曹子孝亦败,元让与张清儿、马超相拒,不能抽身,朕外援失矣,如之奈何?”有谯周道:“吾夜观天象,太白西移,中原旺气愈甚,不利西川。臣有一计,可保宗庙。”魏主道:“卿试言之。”
谯周道:“依臣之见,巴蜀终不能保,当退而求宗庙无忧,莫若降华,臣愿投中华军中,拼死一争,陛下亦不失封王之位,得保爵土也。”话犹未毕,曹睿勃然道:“是何言也,朕登基二载,励精图治,只为复兴祖业,重定江山,今所志未遂,而轻易屈服贼党,死后何颜面见武祖乎!”
谯周道:“陛下虽有雄才,奈天时已去也。若不降之,徒惹兵戈,纵然苟沿,亦属无益也,臣久在蜀中,此乃实言,不敢不告。”帘后转出一人,却是毛皇后,执剑而到,早刺入谯周前胸,厉声道:“偷生腐儒,汝受国恩近三十年,焉敢妄言政事,动我军心!世间岂有降天子哉?”回头拜曹睿道:“陛下,窃闻壮士不苟活以求生,忠臣逢败国而宁死。今成都之兵,尚有数万,元让全师,犹在剑阁,内外攻击,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倘真势穷力竭,吾等夫妻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武祖可也,安可屈身投降敌国乎?臣妾先死,愿送妾首于祖庙,以明妾志!”挥剑刎颈而亡。有诗赞曰:
汉末分崩巾帼多,又闻毛后叹蹉跎。劝夫振作言虽在,泉下岂能奏凯歌?
毛后死,曹睿大为悲切,按剑道:“吾身为曹家之后,不能临难屈膝,效学偷生蝼蚁,誓当决战到底,诸公愿去则去,愿留则留,生死凶吉,但凭天定!”群臣道:“吾等久随武祖,今日之事,宁死不屈耳!愿随陛下死战到底。”曹睿便各授军令,好生守城。
原来当日银屏再返成都城下,陆逊尚未成功,两人合兵一处,只远远下寨,也不进逼,只待二位殿下回返取城。既到,共围成都,逐流急往南蛮军营来见银屏,各述别来之情,随后四路主将聚集帐中议事,早有逐流道:“数番呼降,魏主不应,此途不可行也,谅此孤城,有何难破?吾愿将敢死之士,杀入城中,先破其门,接引各军入内。”
归尘道:“胜负已定,何必多所杀伤?况吾弟历险劳累,体力未复,更不宜强与相争,且在营中将息数日。吾有一计,与众位详商。”三人齐问,归尘道:“昔以诸葛武侯之能,坐守邺城,吾父抚恤乡民,分定四野,故燕汉人心向背,邺郡不战而平。又夔关一战,张辽神勇,幸唱楚歌,使诸军思及旧恨,各尽血气之勇,奋力拼杀,因此张辽陨身。两番故伎,庶可重施。可令诸军齐唱北地歌曲,成都颇有雍凉兵卒,倘生思乡之念,不愿赴死,成都必乱,又,魏民非不明胜负,只不知中华仁义,而恐吾等屠城也,可射诏书入内,尽道吊民伐罪之意,言明永消战乱之辞,何愁成都不得乎?”
诸将大喜,依计而行,是夜四面火把齐起,归尘四门分拨魏国降卒,各奏悲笳,高唱秦歌,乐声凄厉,荡彻九霄,声传千里。魏主在宫中,但见宫人妃殡,皆思当日长安景象,各自潸然泪下。魏主猛地省起:“成都得保,皆因众心不散,此中华泄我军心之计也。”便下诏令,教成都守军,齐奏蜀歌,掩盖中华乐音。一时城上城下,琴笛交杂错乱,两边拉歌对唱,火光耀眼,热闹非凡。魏主亲驻城头,弹剑领唱:
天苍苍矣兮雾茫茫,天生武祖兮转四方。天造檄文兮令天下,天定江山兮建家邦。
归尘亦在城下领唱道:
山入云端兮路盘盘,壮士建功兮又回还。封侯拜将兮何足道,别有风流兮最不凡。
魏主领唱道:
天下分崩兮变乱生,遍地英雄兮思建功。飞鸟已尽兮良弓断,狡兔已死兮走狗烹。
归尘领唱道: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转战天涯兮社稷兴。海内归一兮四夷附,吾皇仁德兮帝圣明。
这正是:中原战乱将消处,巴蜀两军对唱声。未见刀兵终止日,先闻歌舞庆升平。两军唱了一夜,神困力倦,各自回营。归尘却令数百弓弩手射箭入城,箭尾附书,皆言中华军乃仁义之师,出征本为消除战乱,与民自然秋毫无犯,倘有倒戈降华者,皆是功臣,各有官爵重赏。成都军民拾得,皆生疑窦。魏主闻得,急又贴榜安民,都道若非中华无理相犯,蜀中何至血染黄沙,川民何至家破人亡,中华实乃巴蜀仇寇,誓当相抗,义不屈服。两边文字大战,把一干百姓乡民呼来唤去,一时难分上下。
归尘见计未奏效,只得教诸军打城。魏主亦分兵驻守,亲自拔剑督战,魏军士气大振,居高临下,灰瓶、擂石、滚木满天纷飞,焚毁云梯,砸损冲车,一攻一守,皆依兵法,城上夸强,城下扬威,间杂招降之语,又有回骂之言,战到一日,归尘见士卒疲累,便教收军回营歇息一夜,次日又攻,如此十日,依然不下。魏主见士卒多伤,心下甚忧,面上却言笑如昔,只是抚慰军士,好生守城。
归尘攻不入成都,又到成都城下高声劝降,叫道:“成都城下聚集二十万精兵,汝等早无胜望,有欲保宗族性命者,可速献城,重赏千金,封爵万户,不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中华军荷荷大呼,以壮声势。魏主回道:“汝等视吾等孤城,自忖必胜,横加欺辱,朕何惧哉?元让尚有十万大军屯集剑阁,待他回时,汝等死无葬身之地也!众军士听者,吾等曹魏死士,忠心爱国,未有屈膝降敌之理!待此难过后,朕与君等生死与共!”众军举戟大叫,激奋至极。
早恼起中华军中一将,却是逐流,因久居险境,甚是疲累,归尘不令出战,连日呆在后营,甚是郁闷,闻报曹睿驱使众军拼力死战,虽损伤惨重而不止兵戈,心下大怒,这日引王基、赵薇出营,持霸王戟,纵绝影马,来到城下,望见魏军逞强拼力,矢石如雨,中华军虽奋勇仰攻,终是不利,逐流猛喝道:“竖子安敢如此?逐流来也!”望见城头大纛赫然在目,知是曹睿亲自督战,就挽起李广弓,瞧得真切,一箭射去,果然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射断旗索,大纛平空倒下,一时之间,三军为之夺气,城池上下,忽然鸦雀无声,好半天彩声才震天价迸起。
逐流摘下冠冕,挥动示意。陡然之间,东南、东北各有人马来到,伏拜于地,各道:“峨眉山寨闻盟主已到成都,特来相助。”“青城山寨久服盟主英雄,今欲拜见盟主千岁,同建大功!”却是各处山野强人,绿林贼寇,乱哄哄一齐来到。归尘见逐流如此声势,暗自心惊。
却见逐流喝城上道:“吾今至此久矣,汝等不降,更待何时?”果然是霸王一喝,世间颤怵,多有三秦之地亲见逐流纵横者,惊惶失措,伏地乞降。曹睿大怒,下令立斩投降兵卒,城头内战忽起,逐流大呼道:“夺取成都,就在此刻!”跨步向前,亲上云梯,铜铃死士随后跟上,早到城头,逐流飞戟,将吕虔刺倒,杀入城中,稚尾飘处,更无一人敢挡,顷刻之间,斩关落锁,中华军一拥而入。
魏军泰半皆降,只有五百亲兵卫护曹睿与中华军短兵相接,战于大街小巷之间,惨状愈加,逶迤杀到魏国祖庙之前,逐流横眉喝道:“汝等力穷也,何不投降?”曹睿凄然笑道:“汝等退后,容吾细思。”逐流乃退,曹睿引残兵入庙,哭拜曹操灵前,道:“孙儿上不能护国家,中不能全宗庙,下不能保万民,虽死无颜面见祖宗也。”忽持一条白练在手。
百余残卒急拜道:“陛下!”曹睿道:“昔齐有壮士田横,守义不辱,朕今已到祖庙之前,岂有屈降之理?”诸卒皆泣道:“吾等生为魏人,死为魏鬼,愿随陛下,共赴九泉。”各自拔刀,百数人一齐自刎庙中,许仪、典满皆在其内。曹睿深深慨叹歌曰:
年少风流兮自非凡,何尝料想兮天运难。尔曹得志兮成一统,顷刻成空兮神器翻。
乃垂白练于梁上,自缢身亡。有诗叹魏主曰:
少主雄才世莫知,奈何身不得天时。颈中白练犹怀恨,竟把明君作死尸。
又有诗叹魏国曰:
昔年立业在中原,气吞海内势冲天。谁知转眼成空处,方见神州霸业艰。
又有诗叹朝代更替曰:
魏主曾经欺汉帝,孤儿寡妇最堪怜。孤儿今日垂梁处,寡妇一身可得全?
又有诗叹中华曰:
雄师十万入成都,颠覆西川王霸图。马放南山食碧草,刀回仓库照青书。
忠臣义士归尘土,孝子王孙隐太虚。但愿九州居一统,乡民从此不农奴。
逐流在外见曹睿久久不出,抢入庙中时,方见魏主已薨,微微嗟叹道:“魏主何必如此,吾等全无伤人毁庙之心!”便令厚敛庙内君臣,回报归尘。却说夏侯霸见中华军大举入城,急向宫中,寻见卞氏,泣道:“成都已破,国家垂灭,臣敢以此身力保娘娘荡出重围,徐图他计。”卞氏笑道:“天道三十年一变,今事已至此,非人力可为也。人间万事,皆如云烟过眼,何须在意?但尽心尽力,因果不必强求。”抱曹睿养子曹芳道:“仲权可保此子出京,存留曹氏一点骨血。”
夏侯霸知娘娘无出走之念,大哭拜地辞别,抱曹芳出宫欲走,迎面正遇归尘,张苞安清早将夏侯霸擒下,军入成都,把守四门,整顿秩序,贴出榜文告示,以安成都军民。中华军虽在成都,与民秋毫无犯,因此无数日,城中已定。逃散藏匿魏臣,又归校场听封。这正是:今朝去矣巴蜀事,明日兴兮中华民。欲知后事如何,毕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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