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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娜·凯瑟(Nina Cassian)诗选


尼娜·凯瑟(1924— ),十五岁出版第一部诗集,也是一位散文作家、音乐家、儿童故事作家、翻译家。凯瑟的诗具有明显的超现实主义色彩,致力于探究深邃的个人经验,想象奇特。

我离开这些墙壁 其他的生命 兔子 歌唱与吠叫 年轻的吸血鬼 然后 思春期 记得 


我离开这些墙壁


我离开这些墙壁
上面涂满了我的血迹——
那是一场残忍的屠杀。
此刻我飞过城市的上空
并不象一位夏加尔新娘
她的身旁是她的新郎,那位小提琴家
而我却象一个带翅膀的恶梦
带着整部羽毛肮脏的传记。

我或许早该离开,
在被孤独扼杀之前,
被伐人者的斧头胡乱砍伐之前,
让食人肉者吸掉脑髓之前,
我或许——
但是谁知道忍受的界线?
我们等待,我们始终等待,
日子匆匆走远,生命飞速离去;
黑色蠕虫挖掘它们的通道
在我们的骨头里:在我们的眼睛中
白天的牛奶已经变酸
我们的舌头肿胀象一只爱责骂的软体动物

但是看哪,我已经离开那所大屠杀的房子
现在我是一只恶梦之鸟;
每个人听到我的翅膀的声音,
没有人能认出我。

(崔卫平译)


其他的生命


我随意写下的几乎全部
都来威胁我。
我称呼一只海鸥
它的影子便来覆盖我,
它嘴巴的阴影穿过我的头颅,
一种血腥的幻影在我脸上流淌。
我说"饥渴"或"再见",
"饥渴"便溢满我的眼眶
熔化我的腑脏
至于"再见"
它将我的爱连根拔起
张开我的手臂
结果每件事都滑落在地

书写它们,我想让它们自由
但是他们仅仅知道怎样去捕获和吞咽
只有当嗜杀时它们才感到解放
它们也不相信诗中其他的生命

(崔卫平译)


兔子

兔子
发明了那种尖叫
诱使捕猎者的同情
尽管猎人或狗
从未被吓退
不去捏住它的身体
象捏住一只皮手套
带着刚才的体温

兔子
仅仅发明了那种尖叫
(远比它的思索来得大胆)
来面对死亡

兔子
它的剧烈而滑稽的尖叫
是它关于庄严的唯一概念

(崔卫平译)


歌唱与吠叫


他睡在我床上像一只巨大的蜥蜴,他说。
他说了很多。

他,像蜂窝般,充满了金黄色泽,嗡嗡鸣响,会刺人的话语。
我用话语回答--它们结合,离异,又复合,
它们互吻,互咬,它们歌唱又吠叫。

他说︰我不举重,
我举你的乳房,直到精疲力竭,销魂狂喜。
他擅于言词
以及举乳。

相信我的话。


年轻的吸血鬼


最初,羞怯地,他的身体缠绕着
我的脖子,以旋律美妙的涡形花样,
如是我整个脖子包裹在
那旋律的手镯里,
而我几乎屈身于他斜眼、
三角形的丑陋的头
以及他脆弱骨头之声。

接着,咬第一口,
我感觉巨大的舒慰。
我的血液搏动,跃跃欲奔,
而后薄化,进入陌生的咽喉。
它的颜色变得更纯
而我愈掏愈空,彷佛在涤罪。

之后,我变得极薄,
鼓翼者紧坐在我脖子上
啜饮,啜饮着我。
他的翅膀愈摇愈放肆,
他的眼睛燃烧如两个字母
--但我不敢逼近阅读。


然后


首先听到乌鸦。
然后野鸽。
然后有人清洗,扭拧
便宜的地毯,水滴落
水槽里。然后
车轮的尖叫声。
倾斜的风。然后
扫把低语。海
拖曳着。你听到
午后天空之门
平滑地旋转开。
叶子开始冗长的
旅行。你听到
睡眠之鸟。也许还有
猫之行走,小猫
在她嘴里,当她穿过背景。
再来又是鸽子。然后
水滴落水槽。然后
遥远的海。然后
秋天。


思春期


独自在空荡荡的海边。
我裸立于孤寂的沙滩,
海裸体而空虚。

一具龙形风筝飞过,
有着黑头红眼睛,呢喃着
黑红的纸的语言。

独独他见到我何等的赤裸,
又红又黑在夏日的掌中--
而他遁入阳光,为了遗忘



我们吻过几百次,几千次--
甚至几万次--谁晓得!
我从来没算过我们的吻︰
我的果实,松鼠,康乃馨,
河流--我的刀子!
我可以在你的嘴上睡觉,做梦,
在那儿歌唱,死去,
一遍又一遍;
那张嘴是深深的港,
是长途跋涉后落脚过夜之处,
已经到达了,却依旧渴望走向它……

它们是战争--我们的吻--
沉重,迟缓,损失惨烈,
血,声音,记忆全都参与其中。
噢,我多嫉妒你喝的水,
你说的话--
你蓝色的叹息……
嫉妒我们嘴巴
不公平的分离! 


记得


你已忘了我吗?
我该忘记你吗?
我无法
将记忆从我身上剥掉。
我仍然贪求痛苦。
我为什么要让遗忘--
像虚有其表的膏油--
治疗我善吸收、善放射、易惊恐的细胞?

我需要你身体的权威,
像墓碑般压在我身上,
活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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