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赋学研究》许结




  中国赋学研究之一 赋源

  许结教授《中国赋学研究》讲授提纲

  中国赋学研究之一 赋源

  班固《两都赋序》(《文选》卷一):

  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绝,润色鸿业。是以众庶悦豫,福应尤盛。白麟赤雁芝房宝鼎之歌,荐於郊庙;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之瑞,以为年纪。故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宽、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子太傅萧望之等,时时间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於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后序引刘向《别录》: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寖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

  附:《文选》卷四五皇甫士安《三都赋序》:玄晏先生曰:古人称不歌而颂谓之赋。然则赋也者,所以因物造端,敷弘体理,欲人不能加也。引而申之,故文必极美;触类而长之,故辞必尽丽。然则美丽之文,赋之作也。昔之为文者,非苟尚辞而已,将以纽之王教,本乎劝戒也。自夏殷以前,其文隐没,周监二代,文质之体,百世可知。故孔子采万国之风,正雅颂之名,集而谓之诗。诗人之作,杂有赋体。子夏序《诗》曰:一曰风,二曰赋。故知赋者古诗之流也。

  《文选》卷一《两都赋序》李善注:《毛诗序》曰:诗有六义焉,二曰赋。故赋为古诗之流也。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瞍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涂,实相枝干。(故)刘向[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至如郑庄之赋大隧,士蒍之赋狐裘,结言短韵,词自己作,虽合赋体,明而未融。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则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述主客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

  (姚鼐《古文辞类纂·序》云:“辞赋类者,风雅之变体也。”
  又曰:“辞赋固当有韵,然古人亦有无韵者,以义在托讽,亦谓之赋也。” )

  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假设问对《庄》《列》寓言之遗也;恢宏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排比谐隐,韩非《储说》之属也;征材聚事,《吕览》类辑之义也。

  刘师培《汉书艺文志书后》:盖屈平以下二十家,均缘情托兴之作也,体兼比兴,情为里而物为表。陆贾以下二十一家,均骋辞之作也,聚事征材,旨诡而辞肆。荀卿以下二十五家,均指物类情之作,侔色揣声,品物毕图,舍文而从质。

  又《论文杂记》:有写怀之赋,有骋辞之赋,有阐理之赋。……写怀之赋其源出于《诗经》,骋辞之赋其源出于纵横家,阐理之赋其源出于儒、道两家。

  按:上引诸家见解,内涵诸多问题,注意几点:

  (一)“赋”本义

  (二)“赋”的起源(“一源”与“多源”)

  (三)“诗”源说由“用”而“体”

  (四)有关“不歌而诵谓之赋”问题


  中国赋学研究 之二 赋体

  扬雄《法言·吾子》(汪荣宝《法言义疏》本):

  或问:“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赋也,益乎?”曰:“必也,淫。”(李轨注:言无益于正也。)“淫,则奈何?”曰:“诗人之赋丽以则,(注:陈威仪,布法则。)辞人之赋丽以淫。(注:奢侈相胜,靡丽相越,不归於正也。)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屈原赋二十五篇……右赋二十家,三百六十一篇;陆贾赋三篇……右赋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孙卿赋十篇……右二十五家,百三十六篇;《客主赋》十八篇……右杂赋十二家,二百三十三篇。……《高祖歌诗》二篇……右歌诗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凡诗赋百六家,千三百一十八篇。传曰……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是以扬子悔之,曰:“诗人之赋(以下略)。”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於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於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序]诗赋为五种。

  附:参见前引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刘师培《汉书艺文志书后》。又见章太炎《国故论衡辨诗》:“屈原言情,孙卿效物,陆贾赋……盖纵横之变也。”又,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此屈原赋之属,盖主抒情者也。……此陆贾赋之属,盖主说辞者也。大概此类赋,尤与纵横之术为近。今贾赋亡,惟扬雄赋存者尚多。扬雄曰:‘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本书《司马相如传赞》)其亦隐指此乎?……此荀卿赋之属,盖主效物者也。夫楚艳汉侈,赋道於斯为盛,《刘略》《班志》区分类别,闻乐知德,情殷而挚,汉氏之盛,岂偶然哉?……此杂赋尽亡不可徵,盖多杂诙谐,如庄子寓言者欤。”又见程千帆《闲堂文薮》第三辑《〈汉志·诗赋略〉前三种分类遗意说》、《〈汉志〉杂赋义例说臆》。

  刘勰《诠赋》: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余于总乱。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写送文势。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

  附:《西京杂记》卷二引相如《答盛览问作赋》: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揽人物,斯乃得之於内,不可得而传。

  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一:作赋之法,已尽长卿数语。大抵须包蓄千古之材,牢笼宇宙之态。其变幻之极,如沧溟开晦,绚烂之至,如霞锦照灼,然后徐而约之,使指有所在。……拟骚赋,勿令不读书便竟。《骚》览之,须令人裴回循咀,且感且疑;再反之,沉吟嘘唏;又三复之,涕泪俱下,情事欲绝。赋览之,初如张乐洞庭,褰帷锦官,耳目摇眩;已徐阅之,如文锦千尺,丝理秩然;歌乱甫毕,肃然敛容;掩卷之余,傍徨追赏。

  汤稼堂《律赋衡裁》:律赋之兴,肇自梁、陈而盛於唐、宋。唐代举进士者,先贴一大经及《尔雅》,经通而后试杂文,文通而后试策。杂文则诗一赋一及论赞诸体也。进士选集,有格限未至者,试文三篇,谓之宏词。其选尤重,且得美仕。而天宝十三载以后,制科取士,亦兼诗赋命题。赋皆拘限声律,率以八韵,间有三韵至七韵者。自五代迄两宋,选举相承,金起北陲,亦沿厥制。迨元人易以古赋,而律赋寖微。逮乎有明,殆成绝响。国家昌明古学,作者嗣兴,钜制鸿篇,包唐轹宋,律赋於是乎称绝盛矣。

  探讨
  一、赋体的多重意义;二、语言形式的分类;三、以散体大赋(类书)与律体赋为中心。


  中国赋学研究 之三 赋用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讽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

  扬雄《法言·吾子》: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於劝也。”(注:相如作《大人赋》,武帝览之,乃飘飘然有陵云之志。)或曰:“雾縠之组丽。”曰:“女工之蠹也。”(注:雾縠虽丽,蠹害女工;辞赋虽巧,惑乱圣典。)

  班固《两都赋序》: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

  附:左思《三都赋序》(《文选》卷四):余既思摹《二京》而赋《三都》,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其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风谣歌舞,各附其俗;魁梧长者,莫非其旧。何则?发言为诗者,咏其所志也;升高有颂者,颂其所见也;美物者,贵依其本;赞事者,宜本其实。匪本匪实,览者奚信?

  挚虞《文章流别论》(《全晋文》卷七十七):赋者,铺陈之称,古诗之流也。……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前世为赋者,有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楚辞之赋,赋之善者也。故扬子称赋莫深于《离骚》。贾谊之作,则屈原俦也。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矣。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礼而害政教。

  沈作喆《寓简》卷五引孙何《论诗赋取士》:唯诗赋之制,非学优材高,不能当也。破钜题期于百中,压强韵示有余地。驱驾典故,浑然无极,引用经籍,若己有之。咏轻近之物,则托兴雅重,命辞峻整;述朴素之事,则立言遒丽,析理明白。其或气焰飞动,而语无孟浪;藻缋交错,而体不卑弱。颂国政,则金石之奏间发;歌物瑞,则云日之华相照。观其命句,可以见学殖之浅深;即其构思,可以觇器业之大小。穷体物之妙,极缘情之旨,识春秋之富艳,洞诗人之丽则。能从事于斯者,始可与言赋家流也。

  康熙御制《历代赋汇序》:赋者,六义之一也。风雅颂兴赋比六者,而赋居兴比之中,盖其铺陈事理,抒写物情,兴比不能并焉,故赋之于诗功尤为独多。由是以来,兴比不能单行,而赋遂继诗之后,卓然自见于世。……至于唐宋,变而为律,……用以取士,其时名臣伟人,往往多出其中,迨及元而始不列于科目。朕以其不可尽废也,间尝以为求天下之才,故命词臣考稽古昔,收采缺逸,都为一集,亲加鉴定,令校刊焉。

  附:赵楫、赵霖编《律赋新编笺注·例言》(清同治9年刻本):赋者古诗之流,本无律名,自唐以之取士而律赋始兴。严声韵,齐尺度,非若古赋无程限也。每见选家以隔句对联之有无分赋之古与律,不知古赋若《哀江南》篇中未尝无“平吴之功”、“灞陵夜猎”等联;而唐人律赋如石贯《藉田》、黎逢《贡士》、《谒文宣王》、李君房《献灵》、颜平厚《象魏》诸作,皆全不用隔句对。古与律之分正不在此。是编不必一律,总取乎不背唐律者。

  阮亨《律赋经畬集·凡例》(清道光19年扬州二酉堂藏板):应制之赋以经命题,昉自有唐如裴晋公《岁寒知松柏后凋赋》……我朝经学昌明,使抡材悉取经语以觇古学,故是编专采五经,若《论》《孟》《学》《庸》《周官》《尔雅》凡在十三经之目者,间亦采焉。至于子史诸题,概不登录。

  探讨三点:
  一、赋的“颂美”与“讽谏”
  二、“献赋”与“考赋”
  三、以汉、宋赋为例:重礼与尚理


  中国赋学研究 之四 赋集




  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诗赋前三种之分家,不可考矣,其与后二种之别类,甚晓然也。三种之赋,人自为篇,后世别集之体也。杂赋一种,不列专名,而类叙为篇,后世总集之体也。

  (按:文学选集包括赋集编纂之起因,有四点值得注意:一是受经学选本的影响;二是文学观念的自觉;三是以史传文而文繁难载,文集应运而生;四是文学辨体意识的凸现与文学总集或选本编纂相辅相成。)

  《隋书·经籍志》:谢灵运《赋集》92卷、崔浩《赋集》86卷、无名氏《赋集钞》1卷、《续赋集》19卷、梁武帝《历代赋》10卷以及《五都赋》6卷、《皇德瑞应赋》1卷、《杂都赋》11卷、《杂赋注本》3卷、《献赋》18卷、《百赋音》10卷、《述征赋》1卷、傅毅《神雀赋》1卷、梁武帝《围棋赋》1卷、《观象赋》1卷、《洛神赋》1卷、《枕赋》1卷等。(《五都赋》集张衡《二京》左思《三都》;《杂都赋》目下又署《相风赋》7卷、《迦维国赋》2卷、《遂志赋》10卷和《乘舆赭白马赋》2卷。今仅存萧统《文选》“赋类”分“京都”“郊祀”“耕籍”“畋猎”“纪行”“游览”“宫殿”“江海”“物色”“鸟兽”“志”“哀伤”“论文”“音乐”“情”15类别)

  《新唐书·艺文志》:李德裕杂赋2卷、陆龟蒙赋6卷、李商隐赋1卷、薛逢赋集14卷、卢献卿《愍征赋》1卷、谢观赋8卷、卢肇《海潮赋》《通屈赋》各1卷、林绚《大统赋》2卷、高迈赋1卷、皇甫松《大隐赋》1卷、崔葆数赋10卷、宋言赋1卷、陈汀赋1卷、乐朋赋1卷、蒋凝赋3卷、公乘亿赋集12卷、林嵩赋1卷、王翃赋1卷、贾嵩赋3卷、李山甫赋2卷等。

  《宋史·艺文志》:徐锴《赋苑》200卷、《广类赋》25卷、《灵仙赋集》2卷、《甲赋》5卷、江文蔚《唐吴英秀赋》72卷、《桂香赋集》30卷、杨翱《典丽赋》64卷、《类文赋集》1卷、谢壁《七赋》1卷、许洞、徐铉《杂古文赋》1卷、王咸《典丽赋》93卷、李祺《天圣赋苑》18卷等。(按:宋人辑录重唐人,宋初李昉等编纂《文苑英华》收赋1378首唐律赋,姚铉编纂《唐文粹》辑录55首唐古赋。又范仲淹辑《赋林鉴衡》主选唐律赋,以为科场龟镜,书佚序存。)

  清人钱大昕《元史·艺文志》:郝经《皇朝古赋》1卷、虞廷硕《古赋准绳》1卷、祝尧《古赋辩体》8卷、无名氏《元赋青云梯》1卷。

  (又,清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增录有冯子振《受命宝赋》1卷、《古赋题》10卷、《后集》6卷;另著录《古赋准绳》为10卷,《古赋青云梯》为3卷。又据宋濂《渊颖先生碑》,吴莱有《楚汉正声》2卷。上录诸集,今存祝尧《古赋辩体》与《元赋青云梯》两种。另有赋专集如杨维桢的《丽则遗音》与《铁崖赋稿》)

  《明史·艺文志》:刘世教《赋纪》100卷、俞王吉《辞赋标义》18卷、陈山毓《赋略》50卷。(按:俞编、陈编尚存。另,明代赋集存目者尚有:佚名辑《赋苑》8卷、李鸿辑《赋苑》8卷、施重光辑《赋珍》8卷、袁宏道辑、王三余补《精镌古今丽赋》10卷、周履靖、刘凤、屠隆辑《赋海补遗》30卷、无名氏辑《赋学剖蒙》2卷、无名氏辑《类编古赋》25卷、余绍祉辑《赋草》1卷,叶宪祖《青锦园赋草》1卷等。)

  清代赋集数量巨大,据笔者寓目所及约五百余种,择要选录于次:

  (1)赋总集:陈元龙编《历代赋汇》184卷、赵维烈辑《历代赋钞》32卷、陆葇辑《历朝赋格》15卷、王修玉辑《历代赋楷》8卷、张惠言辑《七十家赋钞》6卷、张维城辑《赋学鸡跖集》30卷、关槐辑《赋海类编》20卷、黄滋爵辑《赋汇海续编》8卷、二云楼主人辑《增广赋海统编》30卷、鸿宝斋主人辑《赋海大观》32卷等。

  (2)赋选集:以通史性质分者如王冶堂辑、雷琳、张杏滨注《赋钞笺略》、鲍桂星辑《赋则》4卷等;以断代性质分者如佚名选《六朝赋钞》、马传庚选《六朝唐赋读本》4卷、邱与凡选《唐人赋钞》6卷、汪宽辑《宋金元明赋选》8卷、沈德潜辑《国朝赋楷》6卷等;以主题性质分者如李元度辑《赋学正鹄》10卷、徐斗光选《赋学仙丹》1卷等;以地域性质分者如杨浚辑《闽南唐赋》6卷、欧阳厚均辑《岳麓赋钞》3卷、姜学渐辑《资中赋抄》2卷等;以文人团体分者如景祺浚辑《四家赋抄》4卷、宋景关辑《赋稿合编》11卷等;以馆试赋性质分者如法式善编《三十科同馆赋抄》32卷、孙钦昂编《近九科同馆赋抄》等;以体类性质分者:如选古体赋者则有王芑孙辑《古赋识小录》8卷、梁夔谱辑《古赋首选》1卷、丁履恒辑《骚赋杂文》1卷等,专选律赋者则有潘世恩辑《律赋正宗》2卷、朱一飞辑《律赋拣金录》4卷、吴纯辑《律赋凤楼集》4卷、任聘三辑《律赋选青》4卷等。

  (3)赋专集:按:明以前赋专集甚少,至清编纂赋集之风始盛,其中影响较大者有:张士焘《味兰轩百篇赋抄》4卷、杨恩寿《坦园赋录》1卷、潘尊祈《小松鳞书屋赋存》1卷、江璧《子笙赋抄》1卷、程祥栋《东湖草堂赋抄》2卷、朱骏声《竹笑轩赋抄》4卷、朱一新《佩弦斋律赋存》1卷、沈叔埏《剑舟律赋》2卷、郑德璜《师竹斋赋抄》1卷、冯熙《蒙香室赋录》2卷、熊琏《澹仙赋抄》1卷、王再咸《泽山赋抄》1卷、刘岳云《食旧德斋赋抄》1卷、王宝庸《律赋效颦》1卷等。

  萧统《文选序》: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荀、宋表之于前,贾、马继之以末。自兹以降,源流实繁。述居邑,则有凭虚无是之作;戒田游,则有《长杨》《羽猎》之制。若其纪一事,咏一物,风云草木之兴,鱼虫禽兽之流,推而广之,不可胜载矣。

  范仲淹《赋林鉴衡序》:叙昔人之事者,谓之叙事;颂圣人之德者,谓之颂德;书圣贤之勋者,谓之纪功;陈邦国之体者,谓之赞序;缘古人之意者,谓之缘情;明虚无之理者,谓之明道;发挥源流者,谓之祖述;商榷指义者,谓之论理;指其物而咏者,谓之咏物;述其理而咏者,谓之述咏;类可以广者,谓之引类;事非有隐者,谓之指事;究精微者,谓之析微;取比象者,谓之体物;强名之体者,谓之假象;兼举其义者,谓之旁喻;叙其事而体者,谓之叙体;总其数而叙者,谓之总数;兼明二物者,谓之双关;词有不羁者,谓之变态。区而辩之,律体大备。

  祝尧《古赋辨体序》:诗人所赋,因以吟咏情性也;骚人所赋,有古诗之义者,亦以其发乎情也。……古今言赋,自骚以外,咸以两汉为古,已非魏晋以还所及。心乎古赋者,诚当祖骚而宗汉,去其所以淫而取其所以则可也。

  周履靖《赋海补遗序》:或载庚前韵,或独创新裁,譬圭璧之蝉联,俨宫商之迭奏。言玄象,不必梁园雪月之奇;咏坤舆,非借江海天台之笔。至于侈宫室之壮丽,则追踪鲁殿铜台;指人事之烦多,则媲迹思玄感士。其诸文史珍奇,冠舄器用,音乐之部,服食之需,林峦草木之繁,鸟兽鱼虫之异,即使王、谢濡毫,曹、刘伸纸,共绮合而芊眠,互弦挥而凄响,未知席列谁左也。

  《历代赋汇·凡例一》:秦汉六朝及唐以前之赋,有梁昭明文选、汉魏一百三家集、赋苑、修文御览、文苑英华、唐文粹六种书内所载甚多,咸为类次。其宋元止有文鉴、文类二书,至明文并未有专书。即近时所刻赋抄、赋格、赋楷等书,殊未详备。此外散见杂出者不少,今从各人文集及别种书内广加搜罗。(按:《赋汇》正集分“天象”等30类,外集增“言志”等8类)

  陆葇《历朝赋格·凡例》:古赋之名始于唐,所以别乎律也,犹之今人以八股制义为时文,以传记词赋为古文也。……若由今而论,则律赋亦古文矣,又何古赋之有?(陆编因“格”分三大类:文体、骚体、骈体[包括律体])

  鲍桂星《赋则·自序》:夫赋有古有律,为古而不求之律,无以为法也;为律而不求之古,犹无以为法。

  李元度《赋学正鹄序》:曰层次,曰气机,入门第一义也。曰风景,曰细切,曰庄雅,曰沉雄,曰博大,皆应区之品目也。曰遒炼,曰神韵,则浸浸乎进于古矣。曰高古,则精择古赋以为极则。由六朝以上希两汉,其道一以贯之。此循流溯源之术也。(按:李编分赋为“气机”等10类)

  探讨:一、历代赋集的编纂原因及特色

  二、赋集与赋学史

  三、赋集与赋格、赋话

  四、赋学评点学的出现与兴盛


  中国赋学研究 之五 赋史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同光可也。(以上一说引录引刘安《离骚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附:陈第《屈宋古音考》:(宋玉赋)“盖楚辞之变体,汉赋之权舆。”程廷祚《骚赋论》:“赋何始乎?曰:宋玉。……宋玉以瑰玮之才,崛起骚人之后……由是词人之赋兴焉。”魏源《定盦文录序》:“自孔子七十子之徒,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已不能兼诣……言语家流为宋玉、唐勒、景差,益与道分裂。”又,《国朝古文类钞叙》:“宋、景、枚、马以后,不知约六经之旨成文,而文始不贯道。”

  《汉书·司马相如传》: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杨)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者。”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请为天子游猎之赋。”……故虚借此三人(子虚、乌有、亡是公)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讽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悦)。……上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既奏《大人赋》,天子大说,飘飘有陵云气游天地之间意。

  附:葛洪《抱朴子·钧世第三十》:“毛诗者,华彩之辞也,然不及上林羽猎二京三都之汪濊博富也。……若夫俱论宫室,而奚斯路寝之颂,何如王生之赋灵光乎。同说游猎,而叔畋卢铃之诗,何如相如之言上林乎。并美祭祀,而清庙云汉之辞,何如郭氏南郊之艳乎。等称征伐,而出军(车)六月之作,何如陈琳武军之壮乎。

  陆机《文赋》: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僶俛,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员,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意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

  附:刘熙载《艺概·赋概》:赋起於情事杂沓,诗不能驭,故为赋以铺陈之。斯於千态万状、层见迭出者,吐无不畅,畅无或竭。

  白居易《赋赋》:赋者古诗之流也。始草创於荀宋,渐恢张於贾马。冰生乎水,初变本於坟典;青出於蓝,复增华於风雅。而后谐四声,祛八病,信斯文之美者。我国家恐文道寖衰,颂声陵迟,乃举多士,命有司,酌遗风於三代,明变雅於一时。全取其名,则号之为赋;杂用其体,亦不违乎诗。四始尽在,六义无遗。是谓艺文之警策,述作之元龟。观夫义类错综,词彩分布,文谐宫律,言中章句,华而不艳,美而有度。雅音浏亮,必先体物以成章;逸思飘颻,不独登高而能赋。

  附: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三国两晋以及六朝,再变而为俳,唐人又再变而为律……至于律赋,其变愈下,始於沈约‘四声八病'之拘,中於徐、庾‘隔句作对'之陋,终於隋唐宋‘取士限韵'之制,但以音律谐协对偶精切为工,而情与辞皆置弗论。呜呼,极矣!数代之习,乃令元人洗之,岂不痛哉!”

  探讨:一、赋创作史与赋论史的同异问题
  二、祭祝与体物及其演变
  三、汉赋家的言语侍从地位及汉赋(言语、尚文、经义、俳优)
  四、古律之争与赋学辨体


  中国赋学研究 之六 赋话

  王銍《四六话序》:銍类次先子所谓诗赋法度与前辈话言,附家集之末,又以銍所闻于交游间四六话事实私自记焉。其诗话、文话、赋话,各别见之。

  浦铣《历代赋话·自序》:宋汝阴王銍性之撰四六话一卷,自序云:‘诗话、文话、赋话各别见。'顾赋话未见其书也,岂为之而未成欤?抑失其传欤?夫诗话之作夥矣,赋则错见于诸书,未有集其成者。(按:袁枚《历代赋话序》云:“唐以后,诗有话,诗余有话,独赋无话。……柳愚先生创赋话一书。”)

  附:王敬禧《复小斋赋话跋》:“赋缘六义而实兼之,昔人分为四体。然骚体矫厉而为古,古体整炼而为律,律体流转而为文,势有所趋,理(实)一贯。其中抽秘骋妍,侔声揣色,使人有程式可稽,工拙立见者,自在律赋。所为气度之厚,神思之远,古今无异也。”

  李调元《雨村赋话·自序》:古有诗话、词话、四六话,而无赋话。徐铉(锴)之集唐宋律赋为《赋苑》二百卷,李鲁之《赋选》五卷,杨翱之《典丽赋》六十四卷,唐仲友之《后典丽赋》四十卷,马偁之《赋门鱼钥》五卷(十五卷),搜辑则该备矣,决择则精粹矣,然只帖括之津梁,而非作赋之法门也。故虽体物浏亮,为士人占毕之具,而其中有緼奥焉,尚隐而未发也。故亦不可以赋话名。予视学粤东,经艺之外,与诸生讲论,尤津津於声律之学。凡岁试月课之余,有兼工赋者,莫不击节叹赏,引而启迪之。而苦未有指南之车也。因于敝簏中,见杭郡汤稼堂前辈刻有《律赋衡裁》一书,颇先得我心。爰出予少时芸窗所艺习者,并列案头,以日与诸生相指示。时用纸条摘录其最典丽者各数联,以教之使知法。而又间以稼堂所评骘者,拈出以定其归,庶几乎溯流穷源,不至断港绝潢,而悉如百川之至于海也。新旧所得渐多,因汇为一集,名曰赋话。

  附:汤稼堂《律赋衡裁·凡例》:“唐初进士试于考功,尤重帖经试策,亦有易以箴论表赞。而不试诗赋之时,专攻律赋者尚少。大历、贞元之际,风气渐开,至大和八年杂文专用诗赋,而专门名家之学,樊然竞出矣。李程、王起,最擅时名;蒋防、谢观,如骖之靳;大都以清新典雅为宗,其旁骛别趋而不受羁束者,则元白也。贾餗之工整,林滋之静细,王棨之鲜新,黄滔之生隽,皆能自竖一帜,蹀躞文坛。……下逮周繇、徐寅辈,刻酷锻炼,真气尽漓,而国祚亦移矣。抽其芬芳,振其金石,琅琅可诵,不下百篇,斯律体之正宗,词场之鸿宝也。”

  “宋人律赋篇什最富者,王元之、田表圣及文范欧阳三公,他如宋景文、陈述古、孔常父、毅父、苏子容之流,集中不过一二首。苏文忠较多於诸公,山谷、太虚,仅有存者。靖康、建炎之际,则李忠定一人而已。南迁江表,不改旧章,赋中佳句,尚有一二联散见别籍者,而试帖皆湮没无闻矣。大略国初诸子,矩矱犹存,天圣、明道以来,专尚理趣,文采不赡,(衷)诸丽则之旨,固当俯让唐贤,而气盛于辞,汪洋恣肆,亦能上掩前哲,自铸伟词。”

  附录现存主要赋格与赋话:

  (唐)无名氏《赋谱》、(宋)郑起潜《声律关键》、(明)陈山毓《赋略·绪言》、(清)汤稼堂《律赋衡裁·余论》、李调元《雨村赋话》、浦铣《历代赋话》、《复小斋赋话》、孙奎《春晖园赋话》、朱一飞《赋谱》、王芑孙《读赋卮言》、汪廷珍《作赋例言》、江含春《楞园赋说》、林联桂《见星庐赋话》、魏谦升《赋品》、余丙照《赋学指南》、姜学渐《味竹轩赋话》、程先甲《赋话》、刘熙载《赋概》、张之洞《赋语》等。

  探讨:一、赋学批评形态概述
  二、诗(文)、赋话的粘附与分离
  三、论赋话


  中国赋学研究 之七 汉赋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巧谈,实始淫丽;枚乘菟园,举要以会新;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端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余;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附:枚乘《七发》节选:然闻於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骆驿。颙颙卬卬,椐椐彊彊,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礚,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傍,则滂渤怫郁,闇漠感突,上击下律。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遇者死,当者坏。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蔑,衔枚檀桓。弭节伍子之山,通厉胥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庉,声如雷鼓。发怒庢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险险戏戏,崩坏陂池,决胜乃罢。瀄汩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鱼鳖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神物怪疑,不可胜言。直使人踣焉,洄闇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

  司马相如《上林赋》节选: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生貔豹,博豺狼,手熊罴,足野羊,蒙鶡苏,绔白虎,被班文,跨野马。凌三嵕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

  扬雄《甘泉赋》节选:於是大夏云谲波诡,嶊嶉而成观,仰撟首以高视兮,目冥眴而亡见。正浏滥以弘惝兮,指东西之漫漫。徒回回以徨徨兮,魂固眇眇而昏乱。据軨轩而周流兮,忽軮轧而亡垠。翠玉树之青葱兮,壁马犀之瞵(王扁)。金人仡仡其承钟虡兮,嵌岩岩其龙鳞。扬光曜之燎烛兮,乘景炎之炘炘。配帝居之悬圃兮,象泰壹之威神。洪台掘其独出兮,(扌致)北极之嶟嶟。

  班固《西都赋》节选: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釦切,玉阶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神仰如。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萧曹魏邴,谋谋乎其上。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泽洽乎黎庶。

  张衡《西京赋》节选:大驾幸乎平乐,张甲乙而袭翠被。攒珍宝之玩好,纷瑰丽之奓靡。临迥望之广场,程角觝之妙戏。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鷰濯,胸突銛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华岳峨峨,冈峦参差;神木灵草,朱实离离。总会仙倡,戏豹舞罴;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复陆重阁,转石成雷。礔礰激而增响,磅礚象乎天威。巨兽百寻,是为曼延。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熊虎升而挐攫,猨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辚囷。海鳞变而成龙,状蜿蜿以蝹蝹。舍利颬颬,化为仙车。骊驾四鹿,芝盖九葩。蟾蜍与龟,水人弄蛇。奇幻儵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画地成川,流渭通泾。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挟邪作蛊,于是不售。尔乃建戏车,树修旃。侲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絓,譬陨绝而复联。百马同辔,骋足并驰。橦末之伎,态不可弥。弯弓射乎西羌,又顾发乎鲜卑。

  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序》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附:孔齐《至正直记》引虞集语:“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者。汉之文章,唐之律诗,宋之道学,国朝之今乐府,亦开于气数音律之感。”

  茅一相《评曲藻后》:“夫一代之兴,必生妙才;一代之才,必有绝艺。春秋之辞命,战国之纵横,以至汉之文,晋之字,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是皆独擅其美而不得相兼,垂之千古而不可泯灭者。”

  艾南英《答杨淡云书》:“使有持衡者,衡我明一代举业,当必如汉之赋、唐之诗、宋之文,升降递变,为功为罪,为盛为衰,断断不移者。”

  焦循《易馀籥录》卷十五:“汉之赋为周秦所无,故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为四百年作者,而东方朔、刘向、王逸之骚仍未脱周楚之科臼矣。其魏晋以后之赋则汉赋之余气游魂也。……有明二百七十年,镂心刻骨于八股,如胡思泉、归熙父、金正希、章大力数十家,洵可继楚骚、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以立一门户。而李、何、王、李之流乃沾沾于诗,自命复古,殊可不必者矣。夫一代有一代之所胜。舍其所胜,以就其所不胜,皆寄人篱下者耳。余尝欲自楚骚以下至明八股,撰为一集。汉则专取其赋,魏晋六朝至隋则专录其五言诗,唐则专录其律诗;宋则专其词,元则专其曲,明专录其八股。一代还其一代之所胜。”

  祝尧《古赋辨体》卷三《两汉体上·〈子虚賦〉·题解》:此赋虽两篇,实则一篇。赋之问答体,其原自《卜居》《渔父》篇来,厥后宋玉軰述之,至汉此体遂盛,此两赋及两都二京三都等作皆然。盖又别为一体,首尾是文,中间乃赋,世传既久,变而又变。其中间之赋以铺张为靡而专于辞者,则流为齐梁唐初之俳体;其首尾之文以议论为驶而专于理者,则流为唐末及宋之文体。性情益逺,六义澌尽,赋体遂失。然此等铺叙之赋,固将进士大夫于台阁,发其藴而验其用,非徒使之赋咏景物而已。须将此两赋及扬子云《甘泉》《河东》《羽猎》《长扬》、班孟坚《两都》、潘安仁《藉田》、李太白《明堂》《大猎》、宋子京《圜丘》、张文潜《大礼庆成》等赋并看,又将《离骚》《逺逰》诸篇赡丽竒伟处参看,一扫山林草野之气习,全仿冠冕佩玉之歩骤。取天地百神之竒恠,使其词夸;取风云山川之形态,使其词媚;取鸟兽草木之名物,使其词赡;取金璧彩缯之容色,使其词藻;取宫室城阙之制度,使其词壮。

  附:饶宗颐《辞赋大辞典·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赋以夸饰为写作特技,西方修辞学所谓Hyperbole者也;夫其著辞之虚滥(Exaggeration),构思之奇幻(Fantastie),溯原诗骚,而变本加厉。汉人取其体以咏物述志,牢笼山川,驱遣风物,益以文字、词汇之递增,遂肆为侈丽闳衍之辞,浸以涓流,蔚为大国。

  探讨:一、汉赋与帝京文化
  二、汉赋体类、流变及艺术(描绘与修辞)
  三、赋的同体异用及旁衍
  四、有关汉赋研究的思考


  中国赋学研究 之八 律赋

  清陆葇《历朝赋格·凡例》古赋之名始乎唐,所以别乎律也。犹今人以八股制义为时文,以传记词赋为古文也。律赋自元和和长庆而来,欲化密为疏,不觉其趋於薄,欲去华就质,不觉其入於俚。故韩苏诸公皆由此获高第,而自以俳优鄙之,此人之为,非赋之咎也。扬子云甘泉羽猎,自夸文似相如,而谓其追悔雕虫,乃后人假托之词耳。若由今而论,则律赋亦古文矣,又何古赋之有。

  附:唐佚名《赋谱》凡赋句有壮、紧、长、隔、漫、发、送合织成,不可偏舍。壮(三字句也):若“水流湿,火就燥”、“悦礼乐,敦《诗》《书》”、“万国会,百工休”之类,缀发语之下为便,不要常用。紧(四字句也):若“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四海会同,六府孔修”、“银车隆代,金鼎作国”之类,亦缀发语之下为便,至今所用也。长(上二字下三字句也,其类又多上三字下三字):若“石以表其贞,变以彰其异”之类,是五也。“感上仁於孝道,合中瑞於祥经”,是六也。“因依而上下相遇,修分而贞刚失全”,是七也。“当白日而长空四朗,披青天而平云中断”,是八也。“笑我者谓量力而徒尔,见机者料成功之远而”,是九也。六、七者堪常用,八次之,九次之。其者时有之得。但有似紧,体势不堪成紧,则不得已而施之。必也不须缀紧,承发下可也。隔:隔句对者,其辞云(?)。隔体有六:轻、重、疏、密、平、杂。轻隔者,如上有四字,下六字。若“器将道志,五色发以成文;化尽欢心,百兽舞而叶曲”之类也。重隔,上六下四。如“化轻裾於五色,犹认罗衣;变纤手於一拳,以迷纨质”之类是也。疏隔,上三,下不限多少。若“酒之先,必资於麴糵;室之用,终在乎户牖”、“条而来,异绿虵之宛转;忽而往,同飞燕之轻盈”、“俯而察,焕乎呈科斗之文;静而观,炯尔见雕虫之艺”等是也。密隔,上五已上,下六已上字。若“徵老聃之说,柔弱胜於刚强;验夫子之文,积善由乎驯致”、“咏《团扇》之见托,班姬恨起於长门;履坚冰以是阶,袁安叹惊於陋巷”等是也。平隔者,上下或四或五字等。若“小山桂树,权奇可比;丘林桃花,颜色相似”、“进寸而退尺,常一以贯之;日往而月来,则就其深矣”等是也。杂隔者,或上四,下五、七、八;或下四,上亦五、七、八字。若“悔不可追,空劳於驷马;行而无迹,岂击於九衢”、“孤烟不散,若袭香炉峰之前;圆月斜临,似对镜庐山之上”、“得用而行,将陈力於休明之世;自强不息,必苦节於少壮之年”、“及素秋之节,信谓逢时;当明德之年,何忧淹望”、“采大汉强干之宜,裂地以爵;法有周维城之制,分土而王”、“虚矫者怀不材之疑,安能自持;贾勇者有攻坚之惧,岂敢争先”等是也。此六隔,皆为文之要,堪常用,但务晕澹耳。就中轻、重为最,杂次之,疏、密次之,平为下。

  宋郑起潜《声律关键》(宛委别藏本)
  五诀:一认题。二命意。三择事。四琢句。五压韵。
  何谓认题?凡见题目,先要识[ ]。其体不一,各列于后可以类推。[体物]如文德帝王之利器,天子游六艺之圃。取物之意,非譬喻也。[譬喻]如天形如倚盖,高祖从谏如转圜。[过所喻]如人主之势重万钧,听言乐於琴瑟。[比方]如玉比德,太祖比迹汤武。[鼎足]如圣人聪明冠群伦,天子明堂听朔。合分两脚在上,一脚在下,不惟下脚宽疏好妆联,第三韵亦不虚,第四韵承上生下,又得玲珑。又如七制役简刑清,圣人承天下之大顺,却当分一脚在上,两脚在下,盖有两脚对说,及下两脚一贯,不可分在上者。[两脚]如上圣垂仁义之统,圣王宣明典章,只常平截,但联隔,须叫应,第三韵引下意,第四韵承上意,庶得贯通。[独脚]如浑天仪,天爵亦自分上下截,方可妆联,及第三四韵立意。又如罢露台,不可分上下截,只当总说。[藏头]如舜琴歌南风,藏孝意。圣人有金城,藏得人固国意。说出主意,而不识题字,为佳。[叙事]如罢露台,金城图上方略,并叙出处本末。[方位]如八腊记四方,黄唐疆理南北,如四方、四海、四国之类,不以方位形容,则与天下赋无异。[篇卦]如复见天地之心,天保以上治内。[数目]如皇极之主叙九畴,回闻一以知十。[宾主]如天下国家(宾)本在身(主),人主和德(主)天地应(宾)。[本末]如王道(本)正则百川理(末),君人殷民(本)阜财(末)。[体用]如文王发政(用)施仁(体),治四海(用)在心(体)。[名义]如天子曰辟雍,五帝名学曰成均。[脉络]如舜畏天而爱民,哲王建中阴阳和。[两全]如太宗功德兼隆,汉文武相配,不当分轻重。[交相]必律历更相治,官师相规。[大要]如名器政之大节,八政以食为首。[极至]如圣人道之极,圣人人伦之至。[庶几]如孝文有刑错之风,封事谤木之遗。[品藻]如善政不如善教,孟氏功不在禹下。[反说]如金汤非粟不守,圣王不以名加实。[轻虚]如为君难,才难,却要着实。[重实]如郊雍出宝壁(?)玉器,政令如金石四时。却要玲珑。[头轻脚重]如惟辟福威玉食,舜日月照四时行。[叙全篇]古赋多铺叙出处本末,八韵贯通,虽不拘上下截体贴,而题字皆在其中,最见手段。但不善学者,流为疏阔,全不着体,未免画虎不成之患,不可不戒。(以下赋例略)
  清朱一飞《赋谱》:律赋之法有五:一辨源,二立格,三叶韵,四遣辞,五归宿。其品有四:曰清真雅正。其用工有九:曰起接,曰转折,曰烘衬,曰铺叙,曰琢炼,曰连缀,曰脱卸,曰交互,曰收束。其致则一:曰传神。神传,蔑以加矣。赋又有六戒:一曰复,二曰晦,三曰重头,四曰软脚,五曰衰飒,六曰拖沓。

  李元度《赋学正鹄》层次类者,赋家不二法门也。作赋如作文,有前路,有中路,有后路,有翻面,有反面,有正面,有衬面,而皆可以层次括之。不特律赋不可无层次,即周秦汉魏诸古赋,莫不步骤井然,眉目朗然,虽寥寥短篇,层次自在,特神明於规矩之中,使人莫寻其迹耳。作赋而不讲层次,则犹航断港绝潢以蕲至于海也。学者每得一题,须将题之前后路细想一番,分作数层,然后将官韵配合,某层宜押某韵,某韵宜用某字,自有一定不易之节次。即题极枯窘,亦须於无层次中分出层次来,是故有叙事题之层次,咏物题之层次,言情题之层次,说理题之层次。初学必从叙事题入手,即以所叙之事为层次,事尽而篇法已完,故所录独多,余则为一隅之举。至写景题之层次,则另入风景类中,凡所编次,皆以笔性相近,功候相埒者为序,不复论出典之前后也。

  余丙照《赋学指南·论押韵》作赋先贵炼韵,凡赋题所限之韵,字字不可率易押过,易押之字,须力避平熟,务出新意,庶不至千手雷同。难押之字,人皆束手者,争奇角胜正在於此。但不得过於凿空,反欠大雅。押官韵最宜着意,务要押得四平八稳。凡虚字俗字陈腐字怪诞字,总以典切不浮者押之,要知试官注意全在此处。所限之字,大约依次押去,押在每段之末为正。或意有所便,亦不必过拘。官韵外,所用散韵,须择新丽流活之字押之,切不可押生涩字及陈腐字,尤不可揍(凑)韵硬押。凡字不典不显,非限官韵即可不必押。通衢坦道,任人往来,何必自寻荆棘乎?遇险韵,正须善押,要有舒展自如之致。不以仄径窘步,方可出色。用韵宜变换,如连押实字,连押虚字,或连押同音者,皆赋家之大忌也,须相间而用之。官韵中两字同在一韵,有押作一段者,有仍押两段者,如唐时王起《白玉琯赋》,神人二字并押;白居易《赋赋》,诗之二字分押。大约限韵多者则同韵可并,少者则各自为段也。近来花样,有两字同在一韵者,总以仍押两段为是。韵中有字同义同者,如寅字在四支,又在十一真,涯字在四支,又在九佳,又在六麻,意义虽同,若限官韵,即宜遵在先者押之。韵中有字同义异者,如逢字一东二冬兼收,冯字一东十蒸兼收,意义迥别,岂可假借,须细辨之,不得混押。初学作赋,先求韵稳,句之工巧次之。盖押韵既稳,句虽平常,亦不棘目;韵一不稳,虽有佳句,卒难合拍。故详论押韵,特选数条,以为入门之路。

  江含春《律赋说》律赋首重层次,初学遇层次少者每以为难,不知统观全局,布置要有一定。场中赋题,多者不过八韵:首韵浑笼,次韵原题,结韵颂扬,是八韵已得其三也。其中五韵必有正面两段,如时文中之中股。余三段中或分或合,或抑或扬,或翻或衬,仅够铺排,章法不过如此。得题后先须审题,看何字当着眼,何处当轻带,何处当极力发挥,就题之曲折,以作波澜。则每段各有意义,必不重复。且得其扼要,则开手数句,已全题在握,眉目了然,否则发挥处轻重未免倒置。或与题旨剌谬,亦不自知。如布谷催耕赋,此题重在催字,其声之急迫可知。时赋中不徐不急,乍抑乍扬句,是未着眼催字也。侧理纸赋,此题重在侧字,时赋中有或整或斜,或横或直句,是未留心侧字也。认题既真,即须选韵,韵中百十字,必须全行繙阅,看何字与题相关,因韵生词,不因词觅韵,则押韵无不稳矣。韵有当作短句,亦有当作长句者,熟韵生用,生韵熟用,不可不辨。场中出色,押韵是一半工夫。押得自然,如韵脚皆为我设,则开卷数句,即知为内行所作,否则似稳非稳,纵有佳句,终难夺目。官韵须押股尾乃见整齐,又须以典出之乃见新色。官韵难押者,更须留意,试官每於此着眼,此处出色,则佳句在人口矣。炼句之法,短须典重有力,长须飘逸有致。四六错综变化,不必求奇,其法不外夹叙夹议,或上叙下议,或上议下叙,或分或合,或抑或扬,总以虚实相生,上下不隔为妙。能间用成语工对,加以语妙指点,则场中可制胜矣。段首必用短句,以次渐长,至段末必用长句,乃能收束。又须束上启下,或呼起下段,或反逼下文,使一气相生,极抑扬开合之致,乃为得法。又段中各有线索,或叙题中某字,或传题中某神,必一线到底,乃成段法。用典以翻用反用活用借用为妙,其法只在出以议论,及几个虚字,呼应得灵耳。窗下考典,不可多记僻书,以多记古人诗赋题为妙。盖出题之典,大抵人所共知,能将眼前典故用得新色,场中尤能夺目。又题中字面须用典裁对,乃觉生新,题中寻常字,切忌多点,以致阅者生厌。惟新色字面,多徵典故,点如贯珠,以见腹笥渊博可也。但点须裁对工巧,平仄必调,切忌参差错出,又忌典故记不分晓,以致误用。末段抬头用典更宜留心,稍有不慎,必致误事。窗下多记颂扬典故,则场中末段自不吃力,成篇亦易,又合体裁,此讨巧之一法也。要之,作赋之妙,不外气机。气须清,又须盛,叙事有条不紊,浅深虚实一线穿成,此气清也;抑扬开合,提顿关锁,一气卷舒,篇如股。股如句,虽平仄有不调,对仗有不工,亦令阅者不觉,此气盛也。气势非揣摩古人骈体文不可。又须多记典故,否则典不足用,虽有兴会,必致气阻,此又当求之根柢,非可袭而取也。时人不知四六中自有浩气流行,每用且夫今夫以作提笔,此古文法,非律赋法也。赋名曰律,必步武不乱,对仗整齐,除段首虚字外,段中转折虚字,皆须裁对,不可单行三字五字七字等句,亦须裁汰,以律赋正法本须四六也。

  王家相《论律赋》:律赋第一段之第一联,犹制义之破题也。第二联犹制义之承题也。或两联破题,而以第三联承清者,题有详略,故词有烦简也。第一段笼起全题,尚留虚步,犹制义之起讲也。第二段必叙明题之来历,犹制义之讲下必承明上文也。第三段渐逼本位而多从前一层著笔,或用两层夹出者,犹制义之起比也。第四第五段,则实赋正面,犹制义之中比也。或将人物分赋者,则制义每股立柱法也。第六第七段,多用旁衬,或翻腾以醒题意,犹制义之后比也。第八段或咏叹,或颂扬,或从题中翻进一层,犹制义之结穴也。

  附:王棨《江南春赋》

  丽日迟迟,江南春兮春已归。分中元之节候,为下国之芳菲。烟幂历以堪悲,六朝故地;景葱龙而正媚,二月晴晖。


  谁谓建业气偏,句吴地僻,年来而和煦先遍,寒少而萌芽易坼。诚知青律,吹南北以无殊;争奈洪流,亘东西而是隔。

  当使兰泽先暖,蘋洲早晴。薄雾轻笼于钟阜,和风微扇于台城。有地皆秀,无枝不荣。远客堪迷,朱雀之航头柳色;离人莫听,乌衣之巷里莺声。

  于时衡岳雁过,吴宫燕至。高低兮梅岭残白,逦迤兮枫林列翠。几多嫩绿,犹开玉树之庭;无限飘红,竞落金莲之地。

  别有鸥屿残照,渔家晚烟;潮浪渡口,芦筍沙边。野葳蕤而绣合,山明媚以屏连。蝶影争飞,昔日吴娃之径;扬花乱扑,当年桃叶之船。


  物盛一隅,芳连千里。斗暄妍于两岸,恨风霜于积水。幂幂而云低茂苑,谢客吟多;萋萋而草夹秦淮,王孙思起。

  或有惜佳节,纵良游,兰桡锦缆以盈水,舞袖歌声而满楼。谁见其晓色东皋,处处农人之苦;夕阳南陌,家家蚕妇之愁。

  悲夫!艳逸无穷,欢娱有极;齐东昏醉之而失位,陈后主迷之而丧国。今日并为天下春,无江南兮江北。

  探讨:一、律赋立名与成因
  二、律赋创作历史
  三、律赋写作技巧
  四、律赋的理论批评


  中国赋学研究 之九 批评及方法

  刘勰《文心雕龙·丽辞》:诗人偶章,大夫联辞,奇偶适变,不劳经营。自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至魏晋群才,析句弥密,联字合趣,剖毫析厘。然契机者入巧,浮假者无功。故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言对者,双比空辞者也;事对者,并举人验者也;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正对者,事异义同者也。长卿上林赋云:“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此言对之类也;宋玉神女赋云:“毛嫱障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此事对之类也;仲宣登楼云:“钟仪幽而楚奏,庄舄显而越吟。”此反对之类也;孟阳七哀云:“汉祖想枌榆,光武思白水。”此正对之类也。……指类而求,万条自昭然矣。

  刘熙载《赋概》:赋兼叙列二法:列者,一左一右,横义也;叙者,一先一后,竖义也。司马长卿论赋云:“一经一纬。”或疑经可言一,纬不可言一,不知乃举一例百,合百为一耳。赋欲纵横自在,系乎知类。太史公《屈原传》曰:“举类迩而见义远。”《叙传》又曰:“连类以争义。”司马相如《封禅书》曰:“依类托寓。”枚乘《七发》曰:“离辞连类。”皇甫士安叙《三都赋》曰:“触类而长之。”……赋兼才学。才,如《汉书·艺文志》论赋曰“感物造端,材智深美”,《北史·魏收传》曰“会须作赋,始成大才士”;学,如扬雄谓“能读赋千首,则善为之”。

  章太炎《文学略说》(引自讲演录):士衡缘情、体物二语,实作诗造赋之要。赋本古诗之流,七国时始为别子之祖。至汉,《子虚》《上林》,篇幅扩大,而《古诗十九首》仍为短章。盖体物者,铺陈其事,不厌周详,故曰浏亮。缘情者,咏歌依违,不可直言,故曰绮靡。然赋亦有缘情之作,如班孟坚之《幽通》、张平子之《思玄》、王仲宣之《登楼》,皆偶一为之,非赋之正体也。

  附:吴乔《围炉诗话》卷一:“大抵文章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雅》、《颂》多赋,是实做;《风》、《骚》多比兴,是虚做。唐诗多宗《风》、《骚》,所以灵妙。”结按:此论尊唐诗,本无文体意义,然从诗、赋作为文体经楚、汉而分镳立异来看,此语间亦含文体的差异。从《诗》三百到汉大赋的发展演进,前人论述已多,如潘德舆《养一斋李杜诗话》卷三说“自《三百篇》一变为辞,再变为赋”,是客观的历时性描述;康熙帝御制《历代赋汇序》说“赋者,六义之一也。风雅颂兴赋比六者,而赋居兴比之中,盖其敷陈事理、抒写物情,兴比不能并焉,故赋之于诗功尤为独多。由是以来,兴比不能单行,而赋遂继诗之后,卓然自见于世”,是赋体独立价值的发现。又按:诗体与赋体不同,诗主比兴,重意而轻词,重情而轻物,山林野趣,田园牧歌,最宜适情任真之旨。昔人云“诗以意为主,文词次之”(刘攽《中山诗话》);“人之为诗,要有野意”;“兴在有意无意之间,比亦不容雕刻”(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上);“诗者,性情之所发”(宋荦《漫堂说诗》);“诗肠须曲,诗思须痴,诗趣须灵”(冒春荣《葚原诗说》卷一),皆由诗体论及诗艺。

  探讨:一、赋艺特征与赋学批评方法(修辞、描绘、结构、才学)
  二、谈京都赋与田园诗
  三、注意个案研究,如《思玄赋》、“唐无赋”说、郑起潜与《声律关键》等


  中国赋学研究 之十 当代赋学

  一、二十世纪赋学研究概况:

  按:二十世纪百年赋学研究的展开,基本上围绕现代学术进程的三次演变而表现出三次转折:一是世纪初之新旧文学之交替,尤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及西学的影响,对作为旧学的赋研究形成冲击,也促进其新变。二是新中国建立后意识形态的变化,特别是政治学与社会学的影响,辞赋作为旧文学中典型的宫廷文学,受到空前的轻蔑与批判。三是新时期改革开放以来伴随文学研究新生代而显现的新态势,赋的研究受到应有的重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兴盛局面。

  (1)百年赋学批评体系的初成

  按:自二十世纪初至四十年代末,是现代赋学批评体系形成的肇始阶段,其研究重镇在中国与日本。在这一阶段,我国出版的赋学专著主要有三部:陈去病《辞赋学纲要》、金矩香《汉代辞赋之发达》与陶秋英《汉赋之史的研究》。日本学者以铃木虎雄的《赋史大要》为代表。

  (2)赋学研究的过渡阶段

  按:从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是二十世纪赋学研究的承续时期。在这一阶段,中国大陆的赋学研究基本是空白,而港台地区学者与海外学者的有关研究却卓有成就。
  在此三十年间,大陆学界受庸俗社会学批评的影响,汉赋被戴上了“御用文学”、“形式主义”等枷锁而遭彻底的否定。台湾学者的赋学论著,也仅有张清钟的《汉赋研究》一种。这一时期海外学者治赋功绩尤著者,当推日本学者中岛千秋的《赋之成立与展开》。
  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起,即有一批欧美学者研治中国古老的赋文学,且颇有所成就。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如英国的韦理(A.waley)、许士(E.R.Hughes)、霍克思(D.Hawkes),法国的马高尼(G.Margoulies)、吴德明(Yevs Hervouet),德国的温萨( E、Von Zach)、爱克斯(E.Erkes),美国的海陶玮(J.R。Hightower)、华滋生(B.Watson)、康达维(D.R.Knechtges),荷兰的高罗佩(R。H.Van culik),加拿大的郭伯斯基(E.E.Kopetsky)等。这其中很多是翻译家,研究成果较突出的是牛津大学许士的《中国两诗人》(班固、张衡);吴德明(原名:伊夫·埃鲁特;巴黎第七大学)的《汉廷一诗人——司马相如》(或作《汉代的宫廷诗人司马相如》);哈佛大学海陶玮的《陶潜赋》《贾谊鵩鸟赋》;哥伦比亚大学华滋生的《汉魏六朝赋选》;康达维的《荀子》、《贾谊》、《扬雄》赋系列研究;高佩华的《嵇康及其琴赋》等。

  (3)赋学研究的复兴与鼎盛

  按:自八十年代到世纪末,是赋学研究的复兴与鼎盛时期;在这一阶段,中国大陆赋学研究空前炽盛,并带动了港台与海外赋学研究的发展,从而使相对冷落的赋学成为世界汉学复兴中的一个醒目的聚集点。自1983年以来中国大陆赋学研究专著的大量撰著与出版,标志了二十世纪赋学研究的成熟。考论其要,可分四类:一是以汉赋研究为主的断代赋史论类,其主要著作有姜书阁的《先秦辞赋原论》(齐鲁书社1983版)、《汉赋通义》(齐鲁书社1989版)、龚克昌的《汉赋研究》(山东文艺l 984版;1990新版)、刘斯翰的《汉赋:唯美文学之潮》(广州文化出版社1989年版)、曹道衡的《汉魏六朝辞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万光治的《汉赋通论》(巴蜀书社l 989年版)、康金声的《汉赋纵横》(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章沧授的《汉赋美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阮忠的《汉赋艺术论》(华中师大出版社1993年版)、程章灿的《魏晋南北朝赋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王琳的《六朝辞赋史》(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于浴贤的《六朝赋述论》(河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俞纪东的《汉唐赋浅说》(东方出版中心1999年版)、尹占华《律赋论稿》(巴蜀书社2001)等。二是辞赋通史类,其主要著作有两部,即马积高的《赋史》(上海古籍出版社l987年版)、郭维森、许结的《中国辞赋发展史》(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三是赋学理论类,主要有著作有叶幼明的《辞赋通论》(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何新文的《中国赋论史稿》(开明出版社1993年版)等。四是赋总集,选集类,部集类如费振刚等辑校《全汉赋》(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伏俊琏的《敦煌赋校注》(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张锡厚的《敦煌赋汇》,以及重新影印旧籍如陈元龙的《历代赋汇》(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7年影印)、祝尧的《古赋辨体》(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影印)等。赋的选集类整理尤夥,如瞿蜕园的《汉魏六朝赋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新1版)、毕万忱等编著的四卷本《中国历代赋选》(即《先秦两汉卷》、《魏晋南北朝卷》、《唐宋卷》、《明清卷》,分别由江苏教育出版社l990、1994、1996、1998年出版)、裴晋南等的《汉魏六朝赋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李晖等的《历代赋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刘祯祥等的《历代辞赋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黄瑞云的《历代抒情小赋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张永鑫的《魏晋抒情小赋选》(江苏教育出版社1986年版)、殷海国的《抒情小赋赏析》(甘肃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王巍的《历代咏物赋选》(辽宁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朱安华的《历代名赋选》(黄河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王晨光的《魏晋南北朝辞赋选粹》(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尹赛夫等的《中国历代赋选》(山西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何建华的《古代抒情赋精华》(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版)、曹虹、程章灿的《古代辞赋》(辽宁少儿出版社1992年版)、刘树清的《汉魏六朝小赋赏析》(广西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姚奔等的《赋珍》(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5年版)、许结的《中国古典散文基础文库·抒情小赋卷》(广西师大出版社1999年版)等。

  港台地区八十年代以来赋学研究也较前此繁盛。其代表论著如有张书文的《楚辞到汉赋的演变》(正中书局1980年版)、张正体、张婷婷的《赋学》(学生书局1984年版)、李曰刚的《辞赋流变史》(文津出版社l987年版)、何沛雄的《赋话六种》(香港三联书店1982年版)、《汉魏六朝赋家论集》(经联出版公司1990年版)、简宗梧的《汉赋源流与价值之商榷》(文史哲l 980年版)、《汉赋史论》(东大图书公司1993年版)、《赋与骈文》(台湾书店1998年版)、曹淑娟的《汉赋之写物言传统》(文津出版社1987年版)、许东海的《庾信生平及其赋之研究》(文史哲1984年版)、黄水云的《六朝骈赋研究》(文津1999)、陈韵竹的《欧阳修苏轼辞赋之比较研究》(文史哲1986年版)、廖国栋的《魏晋咏物赋研究》(文史哲1990年版)、洪顺隆的《范仲淹赋评注》(国立编译馆1996年版)、邝健行的《诗赋与律调》(中华书局1994年版)、《科举考试文体论稿》(台湾书店1999年版)等。海外学者这一时期的赋学研究进展不大。日本学者如清水茂、兴膳宏、藤原尚、中村昌彦、户仓英美、伊藤正文、林田慎之助、甲斐胜二、谷口洋、原田直枝等虽多次参加有关赋学研究的国际学术活动,也因之发表了一系列赋学论文发表,但赋学论著,在近二十年的时间内似乎仅有户仓英美的《诗人们的时空——从汉赋到唐诗》(东京平凡社1988年版)一部。韩国赋学研究起步较晚,直近年来安振高、李庆善、范善均、朴现圭、金学主、金寅浩、金周汉、金周淳、李国熙、白承锡等赋学论文,已经成为目前国际赋学一支不可轻估的研究力量。在欧美,自八十年代以来真正致力于赋学研究而成就卓著者,当推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康达维。他的学术成就可概括为四个方面:一是长期从事中国赋学的文本翻译与文献考订工作,其中有浩大的英译《文选》工程,尤为汉学界关注。二是致力于汉赋学的研究,其中对贾谊、刘彻、扬雄、张衡赋的探讨,皆有新的发明。三是培养大量的以赋研究为主的汉学研究博士,为美国汉学界造就了一批中国赋学研究的人才。四是积极参与国际赋学交流活动,为中西赋学研究沟通所起的作用,意义及影响深远。从他已经编撰出版的赋学论著,如《扬雄赋研究》、《荀况赋篇研究》、《贾谊赋考》、《枚乘七发分析》、《司马相如长门赋考证》、《张衡思玄赋研究》及《汉代行旅之赋研究》等来看,可谓考论精详,其成果在西方汉学界中诚为翘楚。

  在这一研究时段中,赋学的崛兴有一个重要的征象,即是以往世界上赋学研究的四大区域即中国大陆、港台地区、日韩、欧美由“分治”走向“融合”,其中一个重要的学术媒介又是国际赋学研讨会的相继召开。自l987年、1989年相继在湖南衡阳、四川江油召开首届、二届全国赋学研讨会后,1990在山东济南由山东大学主办召开了首届国际赋学研讨会,其讨论主题由“汉赋研究”延申到“魏晋赋研究”,《文史哲》杂志出版了赋学会论文专辑。l992年在香港由香港中文大学主办召开了第二届国际赋学研讨会,《新亚学刊集刊》第十三辑即以赋学会专刊形式面世。1996年在台北由台湾政治大学与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联合主办了第三届国际赋学研讨会,政治大学文学院编印出版了《第三届国际辞赋学学术研讨会论文集》。1998年在江苏南京由南京大学主办了第四届国际赋学研讨会,讨论主题是“辞赋历史与批评之展开”、“二十世纪辞赋学研究之回顾与展望”。2002年在福建漳州召开第五届国际赋学研讨会,论文集由文史出版社出版。

  二、当代赋学的批评领域与成就

  (1)赋学文献的整理与研究

  按:包括赋总集、赋选集、赋专集整理、赋论辑录、敦煌赋与出土赋的整理、赋学工具书的编纂。赋学文献的研究重在两端:第一,有关赋的辨伪;第二,有关敦煌赋与出土赋的考论。

  (2)赋史研究与赋学批评

  按:包括辞赋通史的撰著、汉赋的研究、魏晋以后赋的研究、与赋史相关问题的研究等。

  (3)赋学专题与范畴的研究

  按:包括赋家赋作研究、赋体形式的研究、关于赋与其它学科关系的交叉研究等。

  三、当代赋学的历史征象与未来走向

  (1)赋学研究的历史转型

  按:其一,赋学批评由依附转向独立;其二,赋学批评由功利转向学术;其三,赋学研究由社会学批评转向审美判断;其四,赋学研究由单一模式转向多元化;其五,赋学已由对汉民族实用性文章的认知转向世界性的学术研究。

  (2)新赋学演进的三大走向

  按:第一,赋学研究的基础工程与基础理论的建设;第二,赋学研究领域的开拓;第三,赋学的交叉和边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