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郭璞《鹽池賦》




  水潤下以作咸,莫斯鹽之最靈,傍峻岳以發源,池茫爾而海渟,嗟玄液之潛洞,羌莫知其所生,狀委蛇其若漢,流漫漫以漭漭,籲鑿鑿以粲粲,色暠然而雪朗,揚赤波之煥爛,光旰旰以晃晃,隆陽映而不燋,洪涔沃而不長,磊崔錄碓,鍔剡棋方,玉潤膏津,雪白淩岡,粲如散璽,煥若布璋,爛然漢明,晃爾霞赤,望之絳承,即之雪積,翠塗內映,赬液外冪,動而愈生,損而茲益,若乃煎海鑠泉,或凍或漉,所贍不過一鄉,所營不過鍾斛,飴戎見珍於西鄰,火井擅奇乎巴濮,豈若茲池之所產,帶神邑之名嶽,吸靈潤於河汾,總膏液乎澮涑。


  《井賦》 晉·郭璞

  益作井,龍登天,鑿後土,洞黃泉,潛源存溱,潏潏涓涓,爾乃冠玉檻,甃鱗錯,鼓鹿盧,揮勁索,飛輕袪之繽紛,手爭鶩而互弱,長糸累委蛇以曾縈,瑤甕龍騰而灑激,乃囬澄以靜映,狀冏然而鏡灼,挹之不損,停之不溢,莫察其源,動而愈出,信潤下而德施,壯邑移以不改,獨星陳於丘墟兮,越百代而猶在,守虛靜以玄澹兮,不東流而注海。


  作者簡註:

  郭璞,公元二七六年至公元三二四年,晉代學者、文學家。字景純。河東聞喜(今屬山西)人。父郭瑗,晉初任建平太守。西晉末年郭璞預計到家鄉戰亂將起,於是避地東南。過江後在宣城太守殷□幕下任參軍,後又從宣城東下,被當時任丹陽太守的王導引為參軍。晉元帝即位後,任著作佐郎,遷尚書郎。後任大將軍王敦的記室參軍。因勸阻王敦圖逆,被害。追贈弘農太守。

  郭璞在古文字學和訓詁學方面有頗深的造詣,曾注釋《周易》、《山海經》、《爾雅》、《方言》及《楚辭》等古籍。他又精於曆算及術數之書,以善於卜筮聞名,在當時有人曾對他從事蔔筮加以指責。郭璞在《客傲》一文中作了答復。他說這是和莊周之為漆園小吏、嚴君平之賣卜于成都,以及焦先之遁跡、阮籍之昏飲一樣,乃是身處亂世以求自保的一種手段。然而,郭璞蔔筮,侈談陰陽術數,也不完全是為了明哲保身。實際上他常以蔔筮的形式,隱晦曲折地表示他對時局事態的看法。如他給晉元帝的幾篇奏章,就是借談陰陽災異,以規勸帝王減輕對人民的壓榨。他又以占卦預言的方式,勸溫嶠、庾亮起兵討伐割據荊州的王敦,而借占卜“無成”阻止王郭圖逆,都反映了他的政治態度。至於《晉書》本傳所記載的怪誕傳說,是因唐人修史喜廣采小說異聞而加以附益的。

  郭璞詩文本有數萬言,“詞賦為中興之冠”(《晉書·郭璞傳》),多數散佚。今尚存辭賦十篇,較完整的詩十八首。郭璞所存辭賦中,《巫鹹山賦》、《鹽池賦》基本上是寫景,辭藻繁富。《流寓賦》和《登百尺樓賦》反映了“八王之亂”所造成的社會動盪,《流寓賦》還寫到他從家鄉出來時沿途所見的離亂情景。以上四篇大約均為西晉末年在北方時所作。其餘七篇之中,《江賦》、《客傲》、《南郊賦》是到江南後所作。另外四篇則難以考證其寫作年代。

  《江賦》是郭璞辭賦的代表作,《文選》收錄。此賦文采宏麗,鋪張誇飾,極寫大江之浩瀚,地勢之險峻,物產之豐富,氣象壯闊,筆力雄健。也有一些寫景片段(如描寫江中舟楫往來的情景)比較生動傳神,富於詩意。但此賦仍不脫排比羅列的積習,所用古字和僻典也較多,行文顯得艱澀。這當與郭璞本人是古文字學家和博物學家有關。《客傲》體例模仿西漢東方朔的《答客難》,較集中地表現了他的哲學思想和處世態度,行文比較平易。《蚍蜉賦》和《蜜蜂賦》似有寓意。前者是借螞蟻的感時而動,以喻人主必須審察時勢;後者可能有感于蜜蜂尚能聽命於蜂王,以捍衛其巢,藉以感歎晉朝諸將不能同心協力抵禦劉淵、石勒的侵掠。《井賦》起首四個三字句的形式,對後來謝惠連的《雪賦》、杜牧的《阿房宮賦》等都有影響。

  郭璞最為人傳誦的作品是《遊仙詩》。今存十四首(其中四首殘缺),鐘嶸的《詩品》及《北堂書鈔》尚錄存一些佚句。這些詩的內容多寫求仙者隱居深山的情趣及其得道飛升的願望,流露出孤高傲世、蔑視世俗的情緒。他認為“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期望“永偕帝鄉侶,千齡共逍遙”。不過就像郭璞一生的行事並未能超脫現實一樣,他的《遊仙詩》也被鐘嶸《詩品》評論為“詞多慷慨,乖遠玄宗。其雲‘奈何虎豹姿’,又雲‘戢翼棲榛梗’,乃是坎□詠懷,非列仙之趣也”。從現存的詩看,“辭多慷慨”之作已不多,但第一首寫“進則保龍見,退為觸藩羝”,第伍首寫“悲來惻丹心,零淚緣纓流”,憤世疾俗情緒還很明顯。郭璞在《遊仙詩》中雖然盡情地抒寫得道成仙的樂趣,但也清醒地認識到“雖欲騰丹□,雲螭非我駕”。因此《遊仙詩》實際上反映了他企圖超脫現實又不可能超脫的矛盾心境。他是借抒寫邀遊虛無縹緲的仙境來抒發現實苦悶。這與阮籍的某些《詠懷詩》相似,但幻想的成分更多一些。

  郭璞《遊仙詩》中表現的隱逸出世思想與老莊思想一脈相承。所以《世說新語·文學》注引檀道鸞《續晉陽秋》說:“故郭璞五言,始會合道家之言而韻之。”但是郭璞《遊仙詩》的風格與“淡乎寡味”的玄言詩是很不相同的。它以精美的語言生動細緻地描繪了自然景色和幽寂環境,如“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穀吐靈曜,扶桑森千丈”及“雲生梁棟間,風出窗戶裏”,“囬風流曲欞,幽室發逸響”等,人物形象皆風神飄逸,寫得甚有情采,創造出一種瑰奇神妙的意境。其中雖有玄論,但不乏藝術感染力。尤其是第九首所表現出來的飛騰九霄、俯視大地、忽感悲哀,只見“東海猶蹄涔,昆侖若蟻堆”的奇妙藝術想像和藝術構思,對後人是有影響的。象李白的《古風·西上蓮花山》就與此頗為相似。李賀《夢天》中的“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更似化用郭璞《遊仙詩》第九首“東海猶蹄涔”兩句及第十三首“四瀆流如淚,五嶽羅若垤”的意境。郭璞在表現手法及寫景技巧上頗似潘嶽的《河陽縣作》二首及《在懷縣作》二首。所以鐘嶸說他“憲章潘嶽,文體相輝,彪炳可玩,始變永嘉平淡之體”(《詩品》)。不過郭璞善於吸收他人之長,融合為一家之體。阮籍、張協的詩在思想主題及寫景技巧上對他都不同程度地發生過影響。郭璞也從南朝民歌中汲取了一定的養分,如《初學記》所錄斷句“君如秋日雲,妾似突中煙;高下理自殊,一乖雨絕天”,即具有濃厚的民歌色彩,與《遊仙詩》的格調顯然不同。

  郭璞現存四言詩四首。其中《答賈九州愁詩》及《與王使君》詩情調雖然低沉,但也流露出他對民族災難和國土淪喪的悲憤及收復中原的願望。

  《隋書·經籍志》記載有“晉弘農太守《郭璞集》十七卷”。今不存。明張溥輯有《郭弘農集》二卷,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韋鳳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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