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马家湖火烧孟清元 十里庄雷击华清风




  济公扛着扁担,出了马家湖村口,一直往北走。

  离马家湖八里地,有个镇店叫八里铺。和尚来到八里铺,太阳还刚刚出来。

  这里有个闹市口,每天早晨有几个本地的卖力气人在这里会齐,可不许外地人来卖力气。和尚到了闹市口,把扁担一放,往地上一蹲,也不言语。旁边这些卖力气的就问:“大师父,你做什么?”和尚说:“我是卖力气担肩的。”这人说:“你要挑担上别处去,我们这里不许外人在这里卖力气。”和尚说:“你们在这里卖力气,司里有帖,府里有牌,县里有告示?”这人说:“没有。”和尚说:“既然没有,许你们卖力气,怎么不许我卖力气?我偏在这里卖定了!”那人就说:“你们不用理他,大概这和尚是半疯。”这个说:“和尚,你在这里吧,我不管你了好不好!”和尚说:“你叫我在这里,我偏不在这里,我走了。”那人说:“你瞧,是半疯不是?”

  和尚往前走了不远,一瞧路西有一座大酒饭馆,迈步进去,就跑到后堂。走堂的心里说:“这个穷和尚,他也到这个大饭馆里来?一个菜,不是三百二,就是二百四,一顿饭就要好几吊钱,自己换换衣裳好不好?见和尚坐下,把扁担一放。跑堂的一瞧,这条扁担倒不错,山榆木的,值二两银子。心里说:“和尚吃完了饭要是没钱,留他这条扁担也好。”想罢,就说:“大师父来了,要什么酒菜?”和尚说:“你瞧着办吧。”跑堂的说:“你吃东西,怎么要我瞧着办?”和尚说:“你不是要留我这条扁担么?你瞧值多少钱,给我多少钱的酒菜。好不好?”伙计说:“没有的事儿,我不要这扁担。”和尚说:“你别瞧我穿得破,包子有肉,不在折儿上。好主顾,不赊不欠,给现钱,是你们的财神爷。”跑堂的说:“是,是。大师父要菜吧。”和尚说:“你煎炒烹炸,给我配四个菜来。两壶人参露。”跑堂的说:“人参露可要卖一吊二百钱一壶!”和尚说:“不多。我们那地方,都卖两吊四百钱一壶,这里还便宜一半儿呢。我今天得多喝两壶。”跑堂的说:“是,是。”立刻给和尚把酒菜拿来。

  和尚正在自斟自饮,忽听外面一声“阿弥陀佛”,声音洪亮,帘板一起,进来两个脱头和尚,是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这两个贼人从马家湖逃走,先往北跑,一走山弯走迷了,又往南跑。跑走了半夜,天亮了来到八里铺。两个人想喝口酒息歇一会儿。刚一进来,瞧见济公,吓得惊魂失措,就要跑。济公用手一指,把两个贼人定住。济公过去,就打彭振嘴巴,说:“好东西,我两座庙,二十顷地的银子,叫你二人拐走了。今天咱们是一场官司。”济公每人打了他十个嘴巴,众人瞧着说:“这两个和尚,怎么这个穷和尚打他,也不言语?”那人说:“想必他们是没理。”和尚从彭振兜囊里掏出十几两银子,从徐恒兜中掏出有四十余两,和尚说:“这是偷的我的银子,还没花完呢。”和尚拿银子给了酒饭钱,把这两个人一捆,用扁担一挑。大家也没人敢问。和尚挑着出了酒店,街上人瞧着都觉得新鲜,说:“一个穷和尚,挑着两个和尚,这是怎么回事?”济公说:“你们不开眼,这是我庙里搬家呢。”

  济公挑着两个和尚到了闹市口,众卖力气的说:“你们瞧,和尚揽着买卖了。”正说着,和尚来到跟前,众人一瞧,挑的是两个和尚,大家都纳闷儿。济公伸手把银子掏了出来说:“你们瞧,他雇我挑到马家湖,给了五十两。你们谁去,一个人我给一两银子,挑到马家湖。”大众一听,说:“去,我们八个人,两人抬一个,四个人一班倒换着。”和尚说:“就是。”众人抬起来就往前走。

  济公雇人抬着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刚来到马家湖村口,只听对面有人嚷:“好老道,竟敢劫杀人犯!济公快来呀!”和尚一看,是一个老道,手持宝剑,杀了一个押解的人犯,正截住了小玄坛周瑞一干众人要动手。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济公从马家湖走后,小玄坛周瑞、赤面虎罗镳带领二十个伙计去见马俊,马俊说:“二位班头,现有济公的吩咐,这里有三个贼,叫你们二位等候天亮,把贼人押回衙门,请老爷前来验尸。还叫你们等他老人家回来你们再走。”周瑞、罗镳点头答应。等到天亮,有常山县衙门的二爷,骑着马,来到马俊家来打听。原来知县一夜未见周瑞等人回衙门,不知又出了多少人命,不放心,故此派管家到马俊家来打听。周瑞就把夜间杀贼的话一说。管家说:“周头,你们快回去吧,老爷很不放心,叫我来访问。你等回去,老爷就放了心了。”周瑞说:“也好,我先押解贼人回去。”马俊说:“周头,你赶紧请老爷来验尸。”周瑞说:“是。”立刻雇了一辆车,把三个贼人搁在车上。众班头衙役,押解着出了马俊家中。

  正走到马家湖村口,见对面来了一个老道,披散头发,身穿蓝缎道袍,白袜云鞋,手中提着宝剑,长得凶眉恶目,一部刚髯。老道口念“无量佛”,把车辆截住,说:“你们是做什么的?”周瑞说:“我们是常山县的官差,在马家湖拿着贼犯,往衙门解。”老道说:“我瞧瞧拿住的贼。”周瑞说:“老道,你瞧什么?你是哪儿的?”老道说:“山人姓孟,叫清元。”

  这个老道,原是华清风的二师弟,在二狼山三清观修行。只因古天山凌霄观内有两个小道童逃到二狼山去,提说他师父被济颠和尚烧跑,不知生死存亡。孟清元一听,说:“好,我有周天烈火剑,什么时候我见着了济颠和尚,一定要把他活活烧死,给我师兄报仇。”

  今天他上山砍木头,有几个做活儿的,是马家湖的居民,到二狼山去做活儿,闲话中说:“老道,昨天晚上,我们马家湖热闹极了,白脸专诸马俊马大官人家中,闹明火执仗,闹得很凶,听说后来都被济公和尚杀了。”

  孟清元一听济颠和尚到马家湖了,心说:“我去找他,给我师兄报仇。”老道把发髻披散,带了宝剑下山,走到马家湖村口,正好碰见周瑞众人,车上押解着的三个贼人,都认得老道,齐喊:“孟道爷,救救我吧。”孟清元一听,说:“你们三个人待我有什么好处,要我救你们?”原来老道跟杨志素常并不对付,所以孟清元就说:“杨志,你也有今日。”杨志一听,说:“老道,你少称雄,大爷我不怕死。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你少说便宜话,趁早滚开,不然,我可要骂你。”老道一听,气往上冲,拉出宝剑来竟将杨志杀了。

  周瑞说:“老道,你好大胆量!这是明火执仗的要犯,你敢给杀了。伙计们,把他锁上。”众人正奔老道,老道用手一指说:“前来送死。”用定身法把众人全都定住。周瑞正在着急叫喊,只见济公来了,周瑞喊了一声:“济公来了!”和尚说:“来了。”用手一指,把众人的定身法撤了。叫周瑞把彭振、徐恒搁在车上,一并解到衙门去。给了挑担的八两银子。济公过来说:“孟老道,你认得我么?”老道说:“你是谁?”济公说:“我是灵隐寺济颠。”孟清元一听,说:“我以为济颠项长三头,肩生六臂呢,原来是一个丐僧。今天你休想逃命。”和尚说:“孟老道,你不服,咱们两个到无人之处去说。”老道说:“好。”立刻同着和尚,来到山口以外。和尚说:“杂毛老道,你打算怎么样?”孟清元说:“好济颠,你把我师侄张妙兴烧死,又把我师侄姜天瑞置死,还把我师兄华清风烧走,不知生死。我特来找你报仇。今天你要认罪服输,跪倒给我磕头,叫我三声祖师爷,我饶你不死。要不然,当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和尚哈哈大笑说:“杂毛老道,你这厮不知奉公守法,无故前来找死。你跪倒给我磕头,叫我祖宗爷,我也不能饶你。”老道一听,气往上撞,摆宝剑照和尚劈头就剁。和尚滴溜溜走到老道身后,拧了老道一把。老道一转身,和尚又捏了老道一把。和尚围着老道直转,掏一把,拧一把,捏一把,抓一把。老道真急了,往旁边一跳,口中念念有词,三昧真火立即平地而起,连山坡上的柴草都着了,一片火直扑和尚而来。和尚口念六字真言:“?嘛呢叭咪?,?敕令赫。”用手一指,这片火光直奔老道,立刻胡子也着了,头发也烧了,衣裳也着了。

  老道急忙驾趁脚风逃走。眨眼间衣裳都烧没了,赤身露体。老道见前面有一个石洞,打算要躲避躲避,刚来到石洞口,见里面也有一个赤身露体的老道,正是华清风。孟清元一瞧,说:“师兄,你怎么这个样子?”华清风说:“我被济颠和尚烧的。师弟你打哪儿来,为何这个样子?”孟清元说:“我也是被那济颠烧的。”华清风说:“好济颠和尚,我跟他誓不两立。”孟清元说:“你我不是他的对手,咱们三清教道家中比你我强的,还有谁?”华清风说:“头一位就是万松山云霞观紫霞真人李涵陵。第二个就是天台山上清宫东方太悦老仙翁昆仑子。第三就是八卦山坎离真人鲁修真。第四就是梅花山梅花岭梅花真人灵猿化。”孟清元说:“咱们找梅花真人去,求他老人家给咱们报仇。”华清风说:“赤身露体,怎么去得?”

  正说着话,见对面来了一个老道,挑着扁担,上面有两个包裹,青布道冠,蓝布道袍,白袜云鞋,面如古月,三绺黑胡须。华清风一看,不是外人,正是他三师弟尚清云。这个老道,可不像他们,而是正务参修,到处访道学仙。华清风连忙说:“师弟快来!”尚清云一看,说:“二位师兄,因何这般光景?”华清风说:“我二人被济颠和尚烧了,他跟我二人为仇作对。”尚清云一听,说:“济颠和尚普救众生,可是个好人。大概必是二位师兄的不是。”华清风一听,勃然大怒说:“你是我师弟,你不说给我报仇,反倒说我不好。我非得跟济公以死相拼,找他报仇不可。”尚清云说:“二位师兄要找济颠,我也不管。不找,我也不管。我给二位师兄留两身衣裳就是了。”说着话,打开包裹,留了两身衣服,立刻告辞。

  华清风、孟清元见尚清云走了,两个人把衣裳穿好,立刻驾起趁脚风,奔梅花山而来。来到洞外一看,有两个童子在那里把守洞门。华清风说:“童子,祖师爷可在洞内?”童子说:“现在洞内。”华清风二人立刻往里走,里面有一张云床,梅花真人灵猿化头戴鹅黄道冠,赤红脸,一部白髯,正在上面打坐。华清风、孟清元跪倒行礼,说:“祖师爷在上,弟子华清风、孟清元给祖师爷叩头。”梅花真人口念“无量佛”,问“你们两个人到这里来干什么?”华清风说:“我们二人来求祖师爷大发慈悲,替三清教报仇。世上出了一个济颠和尚,兴三宝,灭三清。他跟我二人为仇,无故把我徒弟张妙兴烧死,又把我徒弟姜天瑞逼死,把我二人用火烧成这个样子。他说咱们三清教里没人,都是披毛带角、脊背朝天、横骨插心,不是四造所生,要灭三清教。实在可恶已极。求祖师爷大发慈悲,一来替我们二人报仇,二来把济颠除了,也给三清教转转脸。”灵猿化一听,说:“你们两个孽障,必是前来搬弄是非,无缘无故的,济颠焉能跟你等作对?必是你二人招惹了济颠。”华清风说:“祖师爷,你老人家倒不信,实在是济颠和尚无故欺辱三清教的人。”灵猿化说:“既然如此,你两个人下山,见了济颠,跟他说,不用跟我们作对。叫他来见我,我将他结果了性命。我不能下山去找他。”华清风说:“就是。师弟你我去找济颠去。”

  说着话,二人出来。刚出一洞门,就见济公脚步踉跄,直奔梅花洞而来。和尚说:“我来找你们的老道来了,叫他出来我瞧瞧。”华清风一见,赶紧就喊:“祖师爷快出来,济颠来了!”灵猿化立刻从洞里出来。抬头一看,见和尚头上并无金光白气,衣衫褴褛不堪,原来是一乞丐。老道说:“济颠僧,我问你,你为何烧死张妙兴,逼死姜天瑞,跟华清风他们二人为仇?”和尚说:“你也不必问了,他们行凶作恶,早就剐之有余了。你老道要跟我老人家怎么样?”灵猿化说:“看你有多大能耐。”一张嘴,喷出一道黄光。和尚“哎呀”一声,翻身栽倒,当时气绝身亡。灵猿化一瞧,叹了一声说:“华清风,你二人无故搬弄是非,他原来是个凡夫俗子,叫我作这个孽。这一来不要紧,万松山紫霞真人李涵陵,九松山灵空长老长眉罗汉来查山,必不答应。”老道颇为后悔。

  原来这个老道不是人,而是猿猴。他在山中修炼多年,化去横骨,口吐人言。李涵陵同灵空长老每十年一查山,他是一片恭敬之心,每次预备下鲜桃美酒,给李涵陵、灵空长老吃喝。后来他要认李涵陵为师,李涵陵说:“不行,我们三清道教修行的都是人,焉能收你猿猴为徒?”他苦苦哀求,李涵陵无法,说:“我赐你一姓,姓灵吧。”灵空长老说:“我赐你一个名字,叫猿化。”故此他才叫灵猿化。他倒是正务参修,打算要成其正果,也跟李涵陵炼了些能耐。平时从不下山,只在山中采药配成灵丹,出去普救四方。今天把济公喷倒,自己倒也懊悔起来,怕将来李涵陵不答应。

  华清风见和尚躺下,乐了,说:“祖师爷把宝剑给我,我来杀他。”孟清元说:“我来杀他。”灵猿化说:“不能叫你等杀他,我这就作了孽了。我将他置倒,不给他丹药吃,就不能起来。一天不给他药吃躺一天,两天不给他药吃躺两天,永不给他药吃,他就得在这里躺到死。”这句话还未说完,和尚一翻身爬起来了,灵猿化大吃一惊,说:“和尚,我没给你药吃,你怎么起来了?”和尚说:“我再躺下,等你给我药吃。我倒有心给你做个脸,等你给我药吃再起来,无奈地下太凉。你也不认得我和尚是谁,我给你瞧瞧。”说着话,和尚用手一摸天灵盖,口念:“?,敕令赫。”灵猿化再一瞧,和尚身高丈六,头如巴斗,面如蟹壳,身穿直缀,赤着两条腿,光着两只脚,穿着草鞋,是一位活知觉罗汉。吓得猿化跑进洞去,将洞门一闭,不敢出来。和尚也不去赶他。那华清风、华清元吓得掉头就跑。和尚也不追他,一直往东奔恶虎山。

  和尚来到玉皇庙内,蓬头鬼恽芳正在盼想:无形太岁马金川、九朵梅花孙伯虎杀官盗印,还不回来;众人到马家湖去杀马俊的满门家眷,也不见回来。天光不早了,正在着急,和尚从外面进来说:“合字。”恽芳一瞧,见是个穷和尚,不认识,就说:“什么叫合字?”和尚说:“我也是线上的人。”恽芳说:“我不懂。”和尚说:“你这可就不对了。你真不认得我么?你兄弟白莲秀士恽飞,撒绿林帖,传绿林箭,请我们来的。那一天劫牢反狱,是我从常山县把你救出来的,我还背了你二里多路呢,你怎么就忘了?”恽芳一听,说:“我可实在眼钝。那天黑夜景况,人也太多,我实在没瞧出来。你叫什么呀。”和尚说:“我叫要命鬼呀。”恽芳说:“你是要命鬼?你是哪一路的?”和尚说:“我是东路的。”恽芳说:“我怎么没听见说过?你们头儿是谁?”和尚说:“我们头儿是阎王爷。”恽芳说:“我也不认得。”和尚说:“你不认得,我领你去见见。昨儿晚上,无形太岁马金川,把印也盗了。九朵梅花孙伯虎,把知县也杀了。我们大伙儿到马家湖把马俊全家老幼都杀了。大家都得了好些金银细软,众人商量着要回西川。你兄弟恽飞说:‘我大哥还在庙里等着咱们呢,谁去背他来?’大家都不愿意来。你兄弟就叫我说:‘要命鬼,你到恶虎山玉皇庙内,把我哥哥背来,咱们一同回西川。’故此我这才来。他们众人都在半路上等着呢,你快跟我走吧。”恽芳信以为真,就说:“要命鬼,你背得动我么?”和尚说:“背得动。你别瞧着我身材矮小,我有气力。”

  和尚背起了恽芳,下了恶虎山,一直奔常山县。恽芳说:“要命鬼,你这是往哪里走?这是去常山县的路。要是碰见官兵,你我二人就没命了。”和尚说:“不是,你错认了。”

  说着话,二人来到常山县衙门口。恽芳说:“要命鬼,你怎么背我上常山县衙门来了?”和尚说:“不背你上衙门上哪里去?你舍了命吧。”恽芳一听,说:“好,你是我的要命鬼呀!”和尚说:“对了。”说着话,来到公堂。老爷正审问桃花浪子韩秀、燕尾子张七、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老爷见济公来了,赶紧说:“圣僧请坐。”和尚把恽芳放下落座。周瑞说:“圣僧,方才你同那老道士上哪里去了?”和尚就把方才之事述说一遍。老爷这才说:“恽芳,你也有今日。你们劫牢反狱,共有多少人?”恽芳说:“老爷要问,我也不知道。劫牢反狱,也不是我要他们劫的。”老爷又问韩秀众人,到马家湖去明火执仗共有多少人?韩秀众人全都招认了。老爷吩咐将他们全都钉镣收牢。一面给济公道谢行礼。

  这时,见从外面进来一个老道,两眼发直,直奔公堂。周瑞一瞧,说:“回老爷,这个老道,就是方才劫官差杀杨志的。”老爷吩咐:“把他锁上带过来。”老爷一拍惊堂木:“你这道人叫什么?”孟清元方才从梅花山逃走,心中一迷,也不知怎么就来到衙门,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也都招认了。老爷吩咐一并入狱。柴头过来说:“圣僧,临安太守行礼求你,秦相作揖打恭求你,你老人家带我们出来拿华云龙。今天也拿,明天也拿。龙游县那么为难的案子,你伸手就办了。常山县这么大的事儿,你也办了。可就是华云龙到今天还拿不着。”和尚说:“你二人不必着急,跟我走,去拿华云龙!”

  和尚立刻告辞。知县说:“圣僧,住几天再走吧。”和尚说:“不用。省得他二人着急。”这才带领二位班头,出了常山县。

  华清风从梅花山逃走,一心只想把济公杀了。他打算炼子母阴魂剑,能斩罗汉的金光。要炼子母阴魂剑,须得把怀男胎的妇人开膛取子母血,抹在宝剑上。于是他施展妖术,弄了点儿银子,买了个药箱,买了些丸散膏丹,打算到各乡村庄里以治病为名,寻找怀男胎的妇人。

  华清风拿着药箱,走进一座村庄,见有两个老太太在那里说话。这位说:“刘大娘,吃了饭了?”这位说:“吃了。陈大姑,你吃了?”这位说:“吃了。”两位老太太,一位姓刘,一位姓陈。这位刘太太说:“大姑你瞧,方才过去的,那不是王二的媳妇儿么?”陈老太太说:“是啊。”刘老太太说:“不是王二他们两口子不和美么,怎么他媳妇儿又给他送饭去?”陈老太太说:“刘大娘你不知道,现在王二的媳妇儿有了身孕,快生养了,王二也喜欢她了,现在和美了。他种着两顷稻田,没工夫回家吃饭,这是他媳妇儿给他送饭去。”

  华清风听见,赶紧往前走。追到村头一瞧,那妇人果然怀的是男胎。华清风看明白了,赶过去一打稽首,口念:“无量佛。这位大娘子,我看你脸上气色发暗,主在家宅夫妇不和。”老娘们儿最信服这个,立刻站住说:“道爷你会相面么?真瞧得对,可不是我们夫妇不和么。道爷你瞧,有什么破解法没有?你要能给破解好了,我必谢你。”华清风说:“你把你的生日八字告诉我,我给你破解。”这妇人说:“我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生人。”华清风听得明白,照定妇人头顶就是一掌,妇人登时就迷糊了。老道一架妇人的胳膊,带着就走,来到山上找了一棵树,把这妇人缚上,从兜囊里把应用的东西拿出来。刚要把妇人开膛炼剑,见从那边来了三个人。正是威镇八方杨明同雷鸣、陈亮。

  这三个人在马俊家,见事情已经完结,杨明说:“我该回家了,我出来是为了找张荣,如今张荣已经死在古天山,我该回去了。怕老娘不放心。”雷鸣、陈亮说:“大哥,咱们一同走吧。”三个人告辞,出了马家湖。马俊送到外面说:“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彼此拱手而别。

  这三个人正往前走,遇见华清风要谋害怀孕妇人。雷鸣是侠肝义胆,心直口快的人,立刻大喊一声:“好杂毛老道,你在这里要害人,待我拿你。”华清风一看,说:“好雷鸣,前次饶你不死,今天又来多管闲事。这可是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要找寻。待山人来结果你的性命。”雷鸣刚一摆刀要剁,老道用手一指,竟把雷鸣定住。陈亮见老道要杀雷鸣,急了,说:“好华清风,我这条命不要了,跟你以死相拼。”摆刀就砍。老道一闪身,用手一指,也把陈亮定住。杨明一想:“罢了,今天我们三人大概要死在老道之手了。”摆刀冲了过去,老道又把杨明定住。老道哈哈一笑,刚要动手杀人,就听济公一声叫喊:“好东西,杂毛老道,你敢杀我徒弟。”华清风一瞧,吓得魂也没有了,立刻驾起趁脚风,竟自逃走。和尚也不追他,过来救了杨明三人,叫把那妇人放下来。和尚用手一指,那妇人也明白过来。众人出了山口。只见许多乡人来追老道。和尚说:“老道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你们把这妇人送回去吧。”众乡人把妇人带了走。和尚说:“杨明你回家吧。”杨明立刻辞告,竟自去了。

  和尚说:“雷鸣、陈亮跟我来。”二人答应,跟着和尚,来到十里庄。这里有一座茶馆,搭着天棚茶座。和尚说:“咱们进去歇息歇息。”三人进了茶馆,不在天棚底下坐,一直来到屋内落座。陈亮说:“师父,你看天气挺热的,怎么不在外头凉快?在屋里有多热呀。”和尚说:“你瞧外头人多,一会儿都得进来,屋里就坐不下了。”陈亮说:“怎么回事儿?”和尚说:“你瞧着。”说完了话,和尚来到后院,恭恭敬敬朝西北磕了三个头。陈亮心里说:“我自从认济公为师,从没见他磕过头。他在庙里也没烧过香,拜过佛。这是怎么了?”和尚磕完了头进来,伙计拿了一壶茶过来,刚吃了两三碗,忽然云生西北,转眼之间,暴雨下起来了。外面吃茶的人,全跑进屋子里来避雨。只见狂风暴雨,霹雳雷电,闪一个电,跟着一个雷,那电光围着屋子不住地闪。就有人说:“咱们这里头,谁做了亏心事,可趁早说,别连累了别人!”和尚也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年头,真是现世现报,还不劈他,等什么!”旁边有一个人吓得颜色更改,赶紧过来给和尚磕头说:“圣僧,你老人家给求求吧!原来我父亲得了疯癫,那天我吃醉了,打了我父亲两个嘴巴。圣僧给我求求,我从此改过自新。”和尚说:“你准改了,我给你求求,不一定行不行。”说着话,和尚一抬头,仿佛望空说话:“我给你求,要是不改,还是要劈你。”这人说:“改。”和尚说:“不但要劈你,还有一个人谋夺家产,把他兄弟撵出去。祖上的遗产,他一个人占住,心地不公,也要劈他。”旁边有个人听了这句话,也过来给和尚磕头说:“圣僧你老人家给我求求吧。我倒不是霸占家产。只因有一个兄弟是傻子,我把他撵出去了。只要圣僧给我求求,我一定把兄弟找回来。”和尚说:“我给你求着,可说不定雷公爷答应不答应。”说着话,和尚望空祷告了半天,又说:“我给你求明白了,给你三天限,你要不把你兄弟找回去,还是要劈你。”这人说:“我准把兄弟找回来。”和尚说:“随你吧。”大众一听,真是报应循环,了不得。纷纷议论。陈亮说:“师父,像华清风这样为非作恶,怎么这上天就不报应他呢?”和尚说:“少等片时,他就现事现报,叫你瞧瞧。”正说着话,只见从远处过来一个老道,大概要到茶馆来避雨的样子。正走到茶馆门口,瞧见一道电光,照在老道脸上,跟着一道火光,山崩地裂一声响,老道面朝北跪,竟被雷击了。大众一乱,说:“劈了老道了!”一个霹雳,雨过天晴。露出一轮红日,将要西沉。陈亮出来一瞧,认识是华清风,被雷打了,雨也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