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接家书归途遇害 思袭职托人就亲




  金风吹过,落叶纷纷,黄枯遍地,焦絮盈途。已经进入晚秋了。

  这个晚秋,是南北朝时,梁天监十九年,公元520年的晚秋。

  一天,罗州通往梁州的崎岖小径上,四个人抬着两乘小轿,一颠一簸地走着,气喘吁吁的。幸好一阵飒飒凉风吹来,把轿夫半天的劳累和饥渴吹去了大半,颇有点舒适愉快之感。

  坐在轿上的一男一女,被这凉风一吹,却毛骨悚然,颤栗不止。

  这一男一女是夫妻一对。男的姓冼,名兆,任罗州刺史冯融的记室。女的姓容,名洋,随丈夫冼兆居于任所。

  夫妻二人本应同坐一乘轿子,但道途狭隘,树荆叉道,一人行走也不方便。如果二人同坐一乘轿子,要四个轿夫同抬,道路根本容不下。因此,只得一人坐一轿。

  冼兆父亲名冼时,任梁州刺史之职。母亲早丧,只有兄弟二人。冼兆之兄冼亿,夭亡。妻宁氏生下一儿,名冼挺。

  宁氏事翁唯孝唯谨,小心慎密,无微不致,深得家翁冼时赞赏。但是,儿子冼挺,粗蛮横暴上逆爷爷,中犯慈母,下欺百姓,平压群僚。宁氏和冼时常常强加教诲,无奈天赋愚顽,不可一时改过。因此,冼时不敢任他要职,只叫他当捕快。

  冼挺借捕快之便,到乡村奸淫虏掠,杀人放火。受害者知他势力大,不敢到官府告状,只能自认倒霉。就是同僚,也不敢提及,稍有短言,被他侦知,立即暗施毒手或假扮强盗抄掠家财。

  冼挺之事,暂且放下不提。且说冼兆,与容洋结发四载,生下一女,年已三岁。女儿出生时,落地之声不同凡响。别的孩子下地时不是呱呱而泣,就是哇哇而啼或哈哈而嚎,而冼兆女儿出生时,却是嘻嘻丽笑。冼时、冼兆、容氏、宁氏听到此儿笑声,视为奇物。,郎君其五官,鼻高而龙准,山根平于印堂,整骨贯顶,面似同田,眉成新月,耳似风帆,眼若明珠。

  冼时见孙女如此奇伟,立即请来相士为她看相。

  相士见此孩果然不凡,又要说几句奉承话,以便多讨几两银子,于是,举起拇指说:“此女日角峙睐,土星厚重,山林清秀,仓库充盈,四方口,同字面,如果是男子,当一统华夷,比美汉高;就是女子,他日也旺夫益主,威服四夷,靖世之巾帼,不为皇后,必是英潘。”说完,皱了皱眉头,做出还有紧要话不敢说的样子。

  冼时见状,知他是要银两,便命仆人捧出几两白银与他。

  相士得了白银,暗中欢喜。但为了多敲一些,又曝嚎嘴,叹几声。

  冼兆夫妇见相士曝嘴而叹,认为有什么隐语不便说出,暗暗吃惊。可是,听了好话,又不愿再听不吉之言,故默然无语。

  洗时见了,也不自在起来,怕有什么克星妨碍了孙女儿,相士不说出来,难以攘解。于是,又命仆人捧出几两银,双手接过,递给相士说:“先生只说了喜,却未言忧。就是真命天子也不能一帆风顺。本刺史孙女,若有不足之处请先生直言不讳。”

  相士接过银两,心里暗笑:“还有什么!只不过故装奇态,骗些银两便是。但得了银两,必须胡涯几句……皱起眉头说:”刺史大人若不见怪,小子自当直言。

  冼时哈哈大笑道:“命由天定,忌讳何来!但德可以多积,祸可以攘桂,先生直言,本刺史感谢还来不及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因她整骨贯顶,山根高悬,刑克父母,若托人抚养,便可无事。”相士说完,对冼时行了一礼,得意洋洋地走了。

  冼时心道:“这事不难,冼兆已在罗州任记室,只命媳妇容洋跟他到任所居住,把此女交给大媳妇抚养便是。大儿子不久刚死,儿冼挺巳大,大媳妇宁氏月前生下一儿,未满月便死了,现在奶水正好,不是天赐之便吗!想到这里,他便把自己主意说了出来。

  冼兆夫妇虽然不愿骨肉分离,但为了自身安全,也不得不如此。依依不舍地把女儿托给宁氏,到罗州任所去。宁氏接过婴儿,对冼兆夫妇问:“叔婶一去,不能速回,说不定一年半载或三五年才回一趟,女儿大了,总得有个名字叫喊,先帮她起个名字如何?”

  冼兆听了,望眼夫人容洋,意思是叫她为孩子起名,容洋笑道:“公公给她起名才是,尊老爱幼嘛。”

  冼时大喜,捋须而笑道:“媳妇贤孝,孙女英俊,希望她日后有所作为,就叫洗英吧。这英宇既有英雄豪杰之意,又是物之精华。”

  全家听了,无不拍手称庆。

  洗兆夫妇到了罗州,三年未返。三年之中虽有回家省视之意,只因冼时念念不忘相士之言,怕儿媳与孙女见面,会有刑克,生出校节来,不让二人回家,经常劝阻。冼兆平素孝顺,父命不敢有违,又知道父亲健康,仕途无虞,家有嫂子宁氏管理,也很放心,故三年不返。

  这天,冼兆在任所抄叠文书,忽有父亲幕僚送来家书,急忙拆阅,只见写道:

  吾儿冼兆知悉:

  父边来身体违和,精神恍惚,起坐眩晕,自料不能久活于人世,急回料理后事为宜。汝侄冼挺,粗暴顽劣,不足为承吾任,为父已中报朝廷,令汝袭职,速返勿误。

  父喻

  ×月×日

  冼兆看过,只得呈给刺史冯融过目,请假回家。冯融照允。看在冼时份上,还欲派人护送。冼兆推辞说:“小人两袖清风,宦囊无物,夫妇身处,只有几件破衣,几两碎银,不怕兵掠贼抢,何必忽动差人。多谢刺史好意。”说完,雇了两乘轿子,四个轿夫,离开罗州,惶惶急急往家乡梁州起程。冯融见他态度坚决,便不派人护送。

  从罗州到梁州有百多里路,差不多要走两天时间。

  第二天中午,轿子进入梁州地界了。时值秋高气燥,日挂中天。轿夫们又饥又累,到了一片松林,便欲歇息。但冼兆见父心切,轿子刚停下,轿夫还未拭干身上汗水,又催着起程了。

  自古食人饭,受人钱便受人差遣。轿夫们虽然还气喘嘘嘘,汗流泱背,但在主人催促下,只得无可奈何地继续前进。

  轿子深入树林,一阵秋风掠过,轿夫劳累减了一半,精神舒畅,劲力倍增,吸一口清凉之气,像饮了玉液琼浆。于是,加快脚步,欲借这阵凉风增添之力,一口气走出这片树林。

  冼兆夫妇坐在轿中,被这凉风一吹,毛骨悚然,颤栗顿生。在前面轿子中的容氏,颇有不祥之感。见到一处能容两乘轿子的空地,使叫轿夫歇下来,等丈夫坐的轿子跟上,并排停了,然后揭开轿帘,对丈夫说:“先前一阵怪风吹过,妾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虽然这时是晚秋,就岭南而言,只怕还不至于冷气森森,寒风刺骨呢。妾疑此风带有杀气,夫君务必小心谨慎。”

  说完,用眼撩了一下几个轿夫。意思是说这几个轿夫会从中生事,以为自己丈夫从任所归家,有很多金银财宝,会做出谋财害命之事来。

  冼兆不是蠢猪、呆子,又为官数年,听言辨色,早明夫人之意,沉思一刻,认为有理,心里咕噜:自己虽然会些武功,只是祖传,没经明师指点,对付三四个庸夫俗子,卓卓有余,倘若这三四个轿夫之中,有黑道之人,武功高强,又立意生事,如何是好……咕噜少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哈哈大笑道:“为夫虽为官数载,并无积蓄,一身之外,别无他物,所领傣禄,仅供自给,平素清廉,不受贿赂,博得风飘素袖,量没有什么高人看不透我囊空如洗吧。”接着把轿夫叫到面前说,“本官因父亲病笃,急思回家省视,烦劳你们,无银多赏,只有些须旧衣服,赏给你们。”把两乘轿帘全部揭起,将全部衣物取出,一一给散,让轿夫们都能看到轿内无物。

  轿夫们见洗兆如此慷慨,激动得热泪盈眶,跪下对他夫妇叩头说:“冼大人,我们当轿夫的,只有脚力钱便心满意足了,怎敢再望打赏。冼大人如果是贪官污吏,百万富翁,赏赐再多,我们也受之无愧,只是你两袖清风,为官正直,一身之外,便是这些衣物了,我们取了,冼大人回家将何以蔽体?小人虽穷,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大人快些收起衣服,赶路要紧。”

  冼兆见轿夫态度真诚,并无欺诈,便欲把衣物收起,夫人却对他们说:“你们收起吧,我夫妻如有财宝和银两,应以银两相赠,只因没有,才用衣物相赠,请众位莫嫌菲薄。”

  这几句话,既表明自己没有财宝,又暗喻轿夫休作妄想,不要衣物,却怀异心。两面俱到,又不失人,十分得体。

  轿夫们也不是石人、木偶,没有脑袋,也是有灵魂的,察言观色,也能明白些别人的心事,何况抬了半辈子轿,什么才子佳人,达官显贵都抬过,经验已丰,对冼兆夫妇的言行,岂有不明之理。重新跪下,叩头到地说:“冼大人夫妻之言,实在是怕我们对你作歹。如果我等怀有对你不利之心,你把这些衣物赏给我们,也不能济燃眉之急。如果我们没有为非作歹之意,只取合理报酬,又何必定要收大人衣物?洗大人未免祀人忧天,眼珠生扁了。我们虽

  以苦力谋生,但是,没经过自己流血流汗挣来的钱,解不得困。“

  冼兆夫妇见轿夫说破自己心事,有点面红耳赤。还是冼兆久在仕途,应付有方,忙自我解嘲说:“诸位切莫多疑,本官不信你们,就不雇你们,不过,本官夫妇因刚才那阵风来得怪异,有不祥之感,所以,把衣物赏给你们,希望你们在有可能遇到歹人的情况下,同心协力,携手对付。”

  众轿夫听了,认为合情合理,同声应道:“我们既抬大人,就负有保护大人的重任,万一有歹徒剪径,必当见义勇为,决不旁观。”

  容洋心里暗喜,但口里仍谦逊道:“没有些须报酬,要你出力,过意不去,如果你们诚心帮助,当先把衣物取去。”

  轿夫们见她说话真诚,为让她夫妇放心,只得把衣物暂时收起,抬着轿子,嘿哟嘿哟地在林中小径,一步一抛,艰难地走着。

  走了十几里,看看前途,还是无际林海。

  林间道路,曲曲折折,羊肠坎坷。再转一个山凹,就要往一条山岗上爬。

  爬岗之道,长满青苔,一不小心,便会滑倒。

  四个轿夫,抬着两乘轿子,爬了半个时辰爬到半山腰。汗水淋淋,把衣服全部浸透了,上气不接下气,十分难受,欲歇一歇,又没有平整地方停轿,只得在艰难中挣扎。

  冼兆见轿夫难受极了,心里难过,对他们说:“想个办法,一刻再走吧。”

  一个轿夫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早该休歇一会儿歹,可惜没有地方停轿……

  “嘿嘿!哈哈!没有地方也要停,而且,要永远停在这里。”

  轿夫说了半句,便传来几声冷冰冰的说话声,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站住脚,循声望去,一个用青布蒙面,露出一双黑中带黄的眼睛的人,虎视耽耽地盯着轿子,站在前面,拦住去路。

  走在前头那轿夫,料定是剪径贼人,低声下气地说:“兄弟,这次买卖漏了眼啦,我们抬的这位大人,是个一贫如洗的清官………

  这时,冼兆已从轿上跳到地上,并把夫人容洋抱到地上,小心谨慎地对蒙面人说:“我夫妇除了一身之外,就只有租赁的这两乘轿子……”跟着把轿帘揭起,意思是证明轿内无物,请他让路。

  那个蒙面人又冷笑数声,走到轿旁说:“财宝会不会藏在轿内?”也不待任何人回答,两手抓住轿杠,向外一张,把前面那乘轿子拗碎,一节一节抛到路边荆丛中。

  冼兆夫妇和四个轿夫见蒙面人如此施为,知道来者不善,但却不动声色。

  蒙面人见一行没有反应,又走到第二乘轿子旁,照先前样子泡制。顷刻把第二乘轿子也毁坏了。

  观其举措,根本不是搜寻财宝。因为懂性之人,都知道小小的轿杠,就是全部钻空,也藏不了金银财宝,何况轿是雇来的,主人又怎肯把金银财宝藏于轿杠中呢。再者,蒙面人把轿杠拗断,也不多看一眼,便向外惯。从这两点,不难理解。

  冼兆见来人举动怪异,估计是为着自己夫妇而来,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夫人容洋。当他认为夫人并无天姿国色,不足引人注目时,只得试探着上前拱手问:“兄弟………不是兄弟,是大王。大王已搜查过,就放我们前行吧。”

  蒙面人“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大人久在宦途,销妹无储,不异百姓,当今官场实在难得,令人佩服,但不知肯报姓名否?”

  冼兆毫不犹豫地说:“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冼兆便是,梁州人,现任罗州刺史冯融幕僚,因父亲梁州刺史冼时病笃,请假省亲,烦大王劳驾枉顾,一无所得,甚感惭愧。大王若能放行,到府后,定当重酬。”

  蒙面人听完,颇感兴趣地问:“冼大人酬谢本王多少?”

  冼兆沉思:“自己分毫无储,又已三年不回家中,不知家中财产多寡,如果许多了,到时筹不足,又有麻烦;如果许少了,只怕蒙面人不肯放行。不管怎样,我也不能说假话骗他,还是让他提出条件好……怔了一怔说”请大王讨价。“

  “难道你自己不能许愿吗?”

  “不是不能,只因本官离家日久,不知家中财产之数,怕许多了,到时筹不足,失于大王。”

  “哈哈哈!你一身为官,虽然清廉,你父亲也不算贪官,但也不算清官,任了几十年刺史,少说也有十万八万银两,加上你侄冼挺,贪赃受贿,敲诈勒索,巧取豪夺,家中少说也有百万两银两。

  “我侄儿真是如此不法?”冼兆听了,大吃一惊问。

  蒙面人环视了四个轿夫及容氏一眼,冷笑道:“他的品行,由别人评说吧。不过,你这条性命,有人出了两千两白银,就算我不取,也会有人取。既然有人取,不如由我取。”接着对轿夫拱一拱手说:“本大王不欲多杀人,你们走吧。”

  轿夫们到了这时,才知道蒙面人是被人所买,立意来取冼兆性命的。但冼兆是一位清宫,好宫,而且,先前倾囊相赠时,自己当面许过,要见义勇为,怎能袖手旁观或一走了之!不过,蒙面人行前显武功毁轿,合四人之力,也无取胜把握,不敢触发,所以,怒而不答。

  蒙面人见轿夫无动于衷,既不走,也不语,有些发怒道:“难道你们愿陪着送死不成?”

  一个轿夫说:“我们抬他,负有保护他的责任,如果不把他送到家便出了事,差人追究起来,教我们如何开脱谋财害命之罪?以后不明不白地蒙冤受屈,不如现在死了好。大王若能高抬贵手,让我们把他送到家中,再找他晦气,我们也愿筹得百两以谢。”

  蒙面人怒道:“如果让他到家,本王脑袋就要搬家,你们既执迷不悟,本王只得连你们一起打发回家……”家“字刚出口,早已一掌对准那轿夫天灵盖劈落。跟着发出一声清啸,又从林子里跳出几个人,把洗兆等六人围住。

  被蒙面人袭击的那个轿夫,也有一身武功。见对方用掌劈来,急忙闪过一旁,把裤带一拉,软软的裤带却变成硬棒,左手抛了一抛,便如孙悟空的金箍棒,成为一条恰宜自己用的大木棒。二话没说,一棒对蒙面人击去。只见一道紫气冲出,势如雷霆,力有万钧。

  蒙面人见轿夫有如此武器,惊叫一声“迎风大。”

  闪过来棒。再看紫气冲过处,有几棵抱不过的大树,像刀截一样,齐齐整整断成几截。伸了伸舌头,急忙把戴在手腕上的玉环捋出,吹了一口气,也变得像盆口般粗细,迅速一环对轿夫击去。

  就在这时,轿夫的“迎风大”又扫到。两件武器相交,好像电闪雷呜,轰然有声,光茫四射。

  轿夫也吃一惊,战战兢兢地问:“你这玉环是什么东西,竟能与我迎风大相抗?”

  原来这轿夫不是平庸之辈,曾上昆仑山学过艺。艺成下山时,师傅送了这件迎风大给他。

  迎风大看来似一条绵绳,实是他师傅用药物加工提炼出来的武器,可使其变大变小,变软变硬。要小时,吹口人身真气,便可随意变小、变软;要大时,迎风一抛,便可随意变大、变硬。因此,命名为“迎风大”。

  这轿夫叫僧明,因下山未久,不会耕作,又无本经商,只得暂时作轿夫。僧明未曾与人交战过,涉世未深,经验未足,认为自己“迎风大”是天下无双的至宝,万物可摧,却不知与蒙面人的玉环接触,却轰然作响,光芒四射,所以,惊讶发问。

  蒙面大王听僧明发问,知他见识不广,哈哈大笑道:“你也不知我这玉环的来历吧。我这玉环是可毒国雷音寺大门的门环,人间不可得的至宝。普通兵器,被我这玉环砸着,立即烟硝云散,空而元物,何惧你迎风大!”说话间,趁僧明不留意,又一环击过去。

  僧明不敢怠慢,忙用迎风大还击。

  二人你来我往,环砸棒打,紫气飘飘,磷光闪闪。正斗到难分难解之际,忽听一人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二人闻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一看,喊话之人却是冼兆。

  “你有什么话说?”蒙面人阴恻恻地问。

  “一个人死不足惜,但要死得明明白白。我冼兆虽然为官数年,从来未做过冤枉事,未与人结仇,不知哪一个把本官当作仇敌,买大王半途行刺,大王如说明白,我冼兆死而无怨。”

  蒙面人听完,怒道:“少废话!到临死时我会告诉你的。给我上!”

  另几个被蒙面人一喝,立即对冼兆及轿夫动起手来。

  那三个轿夫没有武功,又没有武器,一交手便处于危险之中。

  洗兆忍不住,拼死加入战斗。他虽有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但没有武器,斗了几合,便受伤几处了。

  再看三个轿夫,早被歹徒宰了。

  僧明见眼前这幕惨景,气得须眉倒竖,怒发冲冠。迎风大一晃,又长了几尺,大了几寸;棒花一耍,紫气纷纷冲出,对准几个歹人射去。

  蒙面人见僧明玩弄宝器,也勃然大怒。玉环一砸,把迎风大砸歪了。恰在这时,一道紫气冲出,射中洗兆夫人容洋,顷刻丧命。一道灵魂儿随着紫气,升到幽怨天去了。

  僧明本欲保护他(她)两个,却无意中放出紫气杀了一个,好意干了坏事,愧藏难当,愤恨交加,一腔怒气聚于棒上,用尽平生力气对歹徒们击去。但不敢再放紫气,怕又会无意中伤害了冼兆。唯有用力对歹徒乱击。

  蒙面人哪里肯让僧明伤害自己同伙。僧明白料斗不过蒙面人,只得对迎风大吹了一口气,把棒缩小,变软,拉出环套,准备救冼兆逃走。可是冼兆已被歹徒捅了几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只得自己夺路逃去。

  蒙面人知道自己武功与僧明不相上下,见他逃走,不敢追赶。

  再说冼兆,倒于地上,一个歹徒正用刀对准他的颈项斩落,蒙面人急忙用玉环一格,把刀格开,冷若冰霜地说:

  “冼大人,先前我答应过你,到你临死时,把杀你的原因告诉你,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现在我实现自己诺言,可以告诉你了。我不是什么大王,是梁州狱吏。”跟着把蒙面撕开。

  冼兆睁眼一看,颤声叫道:“你……你是……是我父亲提拨起来的狱……狱吏杜……杜平虏,本官与你无冤无仇,受谁指使,竟来杀我?”

  杜平虏冷笑道:“你身上可有你父亲的遗嘱?”

  冼兆不解地问:“我父未死,怎有遗嘱?只有家书。”

  于是,挣扎着把染满鲜血的家书拿给杜平虏看。

  杜平虏接在手里,细细阅读后,冷笑道:“你死就死在这封家书上。这封家书明明催你回继父职,你可曾想过,你父亲之职,早有人唾涎了?你偏去抢,不死才怪呢!”

  冼兆听完,明白了大半,叹道:“难道是我侄儿洗挺?”

  说到这里,白眼一翻,气绝身亡。

  原来杜平虏正是冼兆侄儿冼挺差来杀冼兆夫妇的。冼挺知道爷爷冼时在病中写了家书,命人送去罗州,催叔父冼兆回荫袭刺史之职,又写了奏章,命人送呈朝庭梁武帝。洗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为人,除上面所述外,还是一个急功近利,贪荣慕势之人。眼见爷爷一死,叔父冼兆如果不回梁州,梁州刺史一职便属自己。到手的官职,怎肯让给叔父。于是,千方百计设法阻挡叔父回梁州。连续好几天茶不思,饭不食,沉浸在冥思苦想之中。

  冼挺母亲宁氏,见儿子一反常态,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对儿子问道:“挺儿,你是常乐无忧的,饮可数斗,餐可过牛,这两天为什么水米不沾?是不是在外干了见不得人之事,怕人登门生事?如果是这样,快些备礼登门向事主赔礼道歉,事主自然会原谅你。”

  冼挺不悦道:“母亲哪里知道,爷爷自知阳寿无多,已写遗书让叔父继任,而且,申奏朝庭了。孩儿本分之职,无端被叔父夺去,怎能不忧!”

  宁氏自知儿子顽劣,不得人心,叔子冼兆长声已著,众望已孚。她是个孝顺之妇,更认为家翁所决之益,定然有理。

  心里沉思:一州刺史,如果任用非人,不但关系百姓性命,而且,也难以把剌史一职让冼氏传之万世。自己儿子树敌太多,如继任刺史一职,群僚反对,也不会做得很久,甚至连冼氏家族也毁了,还是让叔子袭职,把挺儿教好,叔子百岁后,再让他继袭好……于是,对冼挺说:“挺儿啊,叔父仁声已著,众望又孚,为让洗家千秋万代荫袭刺史之职,还是请叔父继任好。你如欲升迁,求叔父提拔几级就是,何必定要刺史一职呢。”

  冼挺听完,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道:“谁叫你生我这个宁馨儿?自己儿子信不过,却信别人,还像个母亲吗?禹不孝鱼系,因父不肖,儿不孝母,缘母不贤。你不愿儿子做宫,莫怪孩儿不孝。”说完,愤愤不平往外走。

  宁氏知儿子不能理喻,唯有流泪叹息。

  再说,洗挺一气之下,愤愤不平向外走。刚到门口,却被一个人从对面闯来撞个满怀。冼挺方欲发怒,却认出是自己至交,梁州都头李迁仕,只得强压怒火,默然不语。

  李迁仕因走路过急,撞着别人,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忙稽首道歉,然后问道:“冼捕快有什么急事,如此匆匆?”

  洗挺瞪大眼睛,狠狠地说:“叔父洗兆就要回梁州袭爷爷刺史之职,夺我爵禄……”

  李迁仕怕他口出狂言,别人听到不雅,忙掩住他的口说:“这里不是说话处,我正为此事赶来与你设计呢。”挽着冼挺之手,把他拉回自己住所。

  冼挺刚进李迁仕家门,便有几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女子围上来道万福。跟着,你扶我拉,把他拥进一间密室。

  冼挺细看密室,四周贴满了“仙姑出浴图”、“皇母更衣图,观音洗澡图,嫦娥露体图,鹊桥相会图”……

  数不胜数,赏不胜赏。旁边还有一座香炉,点着几支香,冒出袅袅香气。这香不像人间所有,却如天上所熏,使人一闻,便有飘然欲仙之感。正在赏玩之际,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弹着琵琶,措着琴瑟,五声俱备,调配咸宜,如听仙乐,耳明而神昏。洗挺立即忘记一腔忧愤。

  冼挺在密室干了一番事业,又有几个女子搬来桌椅,摆上人间至味。

  李迁仕陪冼挺饮得杯盆狼藉,然后,示意丫环取出一张“李斯观鼠图”,展给冼挺看。图上画的是李斯未出仕时,衣衫槛楼地看着两只老鼠,一只在厕所吃粪便,另一只钻进粮仓里吃谷米,因此,有感而作一对联之事。李斯作的对联,书于画的两边。对首是:悠悠万事贫穷耻;对尾是:冉冉众生毋职卑。

  冼挺看过对联和画,悟到自己因一时之乐,几乎忘了正事,情不自禁地把杯放下。因不注意,杯没放到桌面,却掉到了地下,“啪”的一声,跌得粉碎,余酒洒了满身。

  李迁仕看见,无边无际地说了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存。”

  冼挺报颜地说:“几为女色误了大事。”

  李迁仕笑道:“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保住你应该承袭的刺史职位罢了。”

  冼挺大喜道:“李都头既知我心,何以教我?”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你得把事情和盘托出,本都头自有妙计可施。”李迁仕说完,屏退诸人。

  冼挺把爷爷写家书叫叔父冼兆回来荫袭之事及写奏章向朝庭呈奏之事说了一遍。

  李迁仕故装沉思一刻,拐了一个大弯说:“小人有妙计,但不知冼捕快肯不肯为?”

  “只要能保我稳袭梁州刺史一职,就连爷爷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冼挺拍着胸部,刚强果断地说。

  “捕快说得是。大丈夫只为功名利禄,为兴邦立国,就父刺兄杀子者大有人在,甚至为古之先贤,岂独捕快一人不过,为捕快着想,当务之急,不是对付老朽物,还是对付你叔父冼兆要紧。”李迁仕扇风点火,附和其恶。

  冼挺听了,忙向李迁仕跪下叩头说:“他日得任刺史之职,定当重谢都头,请都头速赐良策。”

  李迁仕降低声音说:“狱吏杜平虏,是本都头心腹,命他带几个人扮作强盗,赶到十二径口埋伏,待冼兆夫妇回到那里,出其不意宰了,然后……”附在冼挺耳边,叽咕了半个时辰。

  冼挺大喜道:“事成之后,先谢都头与杜平虏各一千两白银,官职自当尽力荐举。”于是,喜孜孜笑盈盈地回家取了白银,给李迁仕送与杜平虏。

  李迁仕既得银两,又有升官希望,一举两得,当然更乐。他立即与杜平虏商议停当,同时行事。

  再说杜平虏见冼兆已无生路,取出他随身带的家书,把事实真相对他说明,再用玉环对准他头部一击,顷刻骨飞血溅,命丧黄泉。看了一眼容洋,只存留下些衣服首饰,尸骨全元,方才放心。认为此事干得爽快,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山谷,气骇宇宙。还未笑完,又传来一片喊杀之声。他带来的几个同伙,吓得目瞪口呆。

  要知事体如何,且待下回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