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十回 贼王盗霸剑分尸 贪官污吏衔刃死




  却说黄孝昏了过去。那蛇见他一点儿都不反抗,一顿美餐就可到口,喜不自胜,献了献嘴巴,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然后使劲扑去。舌尖才沾到黄孝脚底,只听“嚓”的一声,蛇头已经落地,蛇血向棚中喷出。

  其实是冼英回得及时,见蛇就要吞食黄孝,毫不犹豫地用竹剑把蛇头削断。再看看黄孝,知他昏过去未久,这次昏迷是被蛇吓昏的,立即在他人中一捏,在涌泉穴一拍,他便醒来。

  黄孝醒来,见冼英站在棚前一条树枝上,知道是她救了自己,感激涕零,眼泪潜潜而来。心想:冼首领,我应怎样报答你呢?口不说出来。大恩不言报,言报非英雄。但是,礼貌上总得有一句应酬之言啊。于是,用软绵绵的手,拭干泪水,难为情地说:“冼首领,给你添了麻烦,对不起你。”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多,快些服药,养好身子,急着要破龙头山呢!”把药拿出,用手一搓,正想递给黄孝,但没有水,用什么给他送药?看一眼左右,忽然暗喜:这蛇还在流血,我何不如此这般出其不意,在黄孝昏睡穴一捏,黄孝重新昏了过去。冼英顺手在他颊车穴一捏,让他张开口,把药塞进他口里,然后把他的头移到蛇流血处,用蛇血一口一口地灌他,灌得饱饱的。

  这也是天然凑合。司马仁操用的这种毒药,单纯用解药,功力恢复比较缓慢,不过,有这蛇血相助,就立竿见影,大大不同了。只见黄孝出了一身冷汗,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冼英知他功力已复,大喜若狂,立即解了他的穴道,让他醒来。

  黄孝伸伸两腿,十分舒服,比未中毒前还有力些,大奇道:“冼首领,你真是神仙啊。哪里弄来这种好药?”

  洗英“哧”一笑,欲把灌蛇血之事告诉他,怕他听了反胃,欲言又止,暖嚼而笑。

  这一笑,笑得像春天绽开的花朵,红嫩而带娇,只要春风一吹,便会飘到天上去。这时的冼英,已经十六岁半了,又多行体力锻练,比一般没出过门的黄花闺女长得快,成熟早。在黄孝眼里,她真像仙女一般,心念一动,伸出手,欲把冼英的手拉住。可是伸到半途,心便生愧:我能这样吗?还是讲点礼貌……心一生愧,便羞得面红耳赤。

  冼英不是傻子,黄孝举动,岂有不知。他脸一红,自己想到刺激处,脸也红了起来,红得比桃花初放还好看。黄孝这时更冲动:她应该是桃花,我是人,人面桃花相映…可是这种罪过的想法,人格能容吗?我的人面何处去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罢!罢!罢!我不去想她……我是四十岁的人了,应该不惑,为什么还惑呢?下定决心不去想男女间之事,但有时情不自禁。

  这时,冼英已从想像中回过神来,见黄孝面色青红不定,怕他胡作非为,沉下脸说:“你这坏蛋,在想什么?有越轨之行,我宰了你。”如果是对恶人,冼英这样沉下脸,是不能再宽容的,可是,黄孝毕竟不是坏人,自己这样训斥他,是不是有点过份?何况,先前自己也想那事呢……想到这里,又“嗤”的一笑。

  她这一声笑,却引起树林中一片喊声。无数喽罗在叫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有一个轻悦的,还叫道:“他(她)一男一女在树上干那……”话还未说完,喉头被什么东西塞住,身子一麻,那东西却由喉咙穿到了后脑勺,鲜血喷雾而出,一命鸣呼了。

  原来冼英见他出言无状,撬了一块树皮往他口里弹去,用力过猛,把他弹死了。

  众喽罗见自己同伙不明不白地死了,大惊失色道:“大王,快来呀,她杀人了……”那些喽罗未叫完,便有一个人出现在冼英面前了。冼英细看那人,三十余岁,须长面白,眼圆眉翘,面肉横生,头光秃秃,大腹便便,如果把须剃去,无异一尊泥象。

  “你是不是龙头山大王曹雪欧?”黄孝忍耐不住,大声喝道。

  “本大王正是曹雪欧,你是……”

  “我是信耳黄孝,前称大谢王,现任高凉山首领冼英麾下教练官。”

  “你身后那个女子便是高凉山首领冼英?”

  冼英笑盈盈的,分不清她是冷笑、热笑、真笑、假笑、嘲笑、喜笑。总之,她这一笑,使人觉得和蔼可亲,又令人觉得威严可怕。这就看观者人品好坏了。好人自然觉得她和蔼可亲;坏人当然觉得可怕。“本姑娘便是高凉山首领冼英,曹大王有何话说?”冼英笑答。

  曹雪欧就算一身是胆,见冼英笑得深遂莫测,说话捉摸不定,也未免脊骨生寒,心中暗叹:难怪司马仁操非她对手,实非泛泛之流可比,我就有千军万马,怎能胜她。不如息了为弟报仇之念,求她原谅前行,保住性命再说。于是,对冼英拱手道:“冼首领,我你远隔千山万水,道路迢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亲履危难,到本山受机关之苦?不如两山和好,各安山寨,本王愿附骥尾,厚赠金银,如何?”

  冼英笑吟吟的脸色,突然变黑,冷气森森地说:“你认为金银珠宝,能买我冼英一颗为百姓除患之心吗?你的机关能阻挡冼英吗?如果你立寨称王,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本首领不但原谅你,还会支持你。只是你立寨以来,与大丰州刺史元侃,官匪勾结,杀人越货,烧淫抢掠,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为患百姓之事?耳闻目睹,受苦受害者,举目皆是。这样的恶棍,叫本首领如何饶你?你手下的喽罗,没有苗儿山的喽罗们那样罪恶深重,如果愿改邪归正的,可给条生路……”话未说完,一点亮光已到了面门,她把口一张,吸进去,用牙一试,知是金钱镖,立即运功对准发镖之人一喷。说时迟,那时快,发镖之人喉咙一热,顷刻倒地身亡。

  那是曹雪欧身旁一位小头目,欲趁冼英说话不注意,突然袭击,把她杀死。却不知弄巧成拙,害人害己,杀不死冼英,却死了自己。

  众喽罗见冼英露了这一招,吓得目瞪口呆。冼英见他们恐惧,又对他们说:“你们愿意走的,请先下山。”

  喽罗们看了一眼自己的大王曹雪欧,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只欲行而腿软,口欲言而舌僵。哪个不想一走了之。又怕冼英敌不过曹大王,异日他与司马仁操会找自己晦气,所以,进退两难。

  曹雪欧听了冼英之言,有点发悚,在身旁一个头目耳边耳语了一刻,对冼英问:“冼首领是存心踩盘了?”

  “什么踩盘!坦率地说,是为了毁灭龙头山贼寨而来。”

  “喽罗们!孩子们!你们回山给我把金银珠宝搬好,待本大王斗一斗这个徒有虚名的女魔,胜了与你们共取天下,统一环宇,败则本王一死足矣!”

  那个听了曹雪欧吩咐之人,把手一挥说:“兄弟们,跟我走!”众喽罗见曹大王如此重情,只得跟去。

  “让你斗一斗这个草头王吧,他若诈败,定要小心,但要紧跟不放,免他逃脱。”冼英对黄孝说。

  黄孝有些不明冼英言下之意,未经厮杀,怎知他就逃跑了。但不敢多问,对曹雪欧说:“你先出招吧。”

  “我要斗的是冼英,不是你……”曹雪欧怒吼道。

  “你这无名小子不配与冼首领斗,这叫杀鸡不用宰牛刀!”黄孝见曹雪欧轻视自己,恼羞成怒地叫道。

  这话把曹雪欧气得元名火起三千丈,手中竹节棍对准黄孝头顶尽力砸去,叫声“华山裂顶”。黄孝也不示弱,铜锅铲一举,“当”的一声,把竹节棍格开。二人各退三步,都暗暗吃惊。因为这一招谁也没占到便宜。

  二人你来我往,铲起棍落,斗得难分难解。真是:铲起旋风生,扶摇冲斗牛;星辰同震荡,日月也惊骇;棍落浮云卷,山川尘土填;萧然青叶酒,云雨走湖源。

  又斗了半个时辰,黄孝左手拿铲,右手把银竹抽出,对准曹雪欧竹节棍扫去。曹雪欧是血肉之躯,如果被这银竹扫着,会立成商粉。他不知道这银竹厉害,把竹节棍收回,却伸手去接。这样,正中黄孝心怀,加力打下。眼见银竹就与曹雪欧手掌相接,顷刻可取他的性命,忽然一个烟斗伸出,把银竹格开,跟着一个老头子笑道:“曹大王,你快回山寨指挥喽罗们用机关把洗英炸死,这莽汉交给老朽便是。”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司马仁操。黄孝不知他从哪里冒出来,吃了一惊。听他叫曹雪欧回山寨害冼首领,回首一看,却不见了冼英。自知不是司马仁操对手,更加害怕,虽然应付着,却颤抖无力。

  却说曹雪欧被司马仁操一叫,忙问:“冼贱人哪里去了?”

  “我看她早到了你大寨呢。”司马仁操冷笑着说。

  曹雪欧刻不容缓,急急奔回山寨,见自己的喽罗已经集齐,自己吩咐过的那个头目,正对众喽罗训话,于是,大叫道:“快些就岗,冼贱人上山了……”叫了半句,发现所有喽罗都像僵尸一样,站着不能动弹,大惊失色,愤怒吼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任他如何咆哮,喽罗们还是一动也不动。气得他七窍生烟,五内如焚,上前三下五除二,一手抓一个,两手抓一双,扔出十余丈,跌成肉饼。任他如何逞威风,喽罗们还是一声不哼。仔细一看,却像中了什么魔法似的。这时,冼英笑盈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调侃道:“曹大王,你回迟了一步,无人替你把守机关你自己去控制吧。”

  “你用什么法术,把我喽罗全定住了?”

  “你还是把机关自行毁掉,我一慈悲,饶了你性命再问这些未迟……”冼英话未说完,曹雪欧竹节棍早已扫了过来。冼英视如不见,让他尽力打一棍,只听“咔嚓”一声,一条铁铸成的竹节棍断成三截,震得曹雪欧虎口鲜血直流。

  再看冼英,脸色由自转黑,狠狠地说:“留你不得!”竹剑出销,倏间剑尖已顶到曹雪欧胸口,像磁石一样,把曹雪欧全身吸着,于向上一抬,他的身子贴住剑尖,被举到了空中。冼英对众喽罗说:“你们的头领,开山立寨,杀人放火,勾结官府,敲诈勒索,欺压百姓,无所不为。近来又招兵买马,准备与司马仁操反叛朝延,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本首领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却恩将仇报,突然袭击,欲置本首领于死地,不宰了他,不足以平一州百姓之愤,靖一州乱衅。”跟着话声,拿剑之手轻轻一沉,然后向上一举,把曹雪欧抛离剑尖,升到半空,待他跌到离头顶两尺时,玩了个剑花,不见她怎样用力,已把曹雪欧分成四块了。

  众喽罗虽然动弹不得,说不出话,但能看到、听到见主子一身武功,冼英只用了一招,便被捉住分尸,心里惊恐不安,不知冼英将用什么方法对付自己。

  冼英宰了曹雪欧,又对众喽罗说:“你们大多数是被曹雪欧蒙骗的,也有一些是为生活所逼的,有少数是好食懒做,整天游手好闲,不干坏事难以过日的,也有一些死心跟曹雪欧造反生事的,企图问鼎中原,争当帝王将相。总之,是臭味相投。你们如能改恶从善,本首领对你们既往不究。你们只要把金银财宝搬到大丰州,待本首领处理,便可让你们走出迷津,尽奔康庄大道,重新做人才日果继续作恶,重操旧业,本首领捉回万刷凌迟。为了察看你们能否悔改,得对你们刺字纹身。”跟着鹏羽宝扇一摇,喽罗们只觉凉风扑面,沁人筋骨。只一刻,便心胸舒畅,恢复原状了。

  接着,冼英又对曹雪欧吩咐过的那个小头目说:“你既然能带他们作恶,必定能带他们改过,就由你带他们把财物抬到大丰州街门前等待本首领吧。若有半点私心或私自逃走,飞出九州,本首领也要追拿处斩。动手吧!”

  喽罗们不敢违拗,七手八脚,三上两下,把金银财宝捡齐,抬下山去。

  待他们离开了机关装置区,冼英才运鹏羽宝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功,对山顶一摇,一股狂风气浪,水柱金犁,把龙头山削矮了百多丈。那些砂土、石块,飞落溪谷中,也把溪谷填浅了百多丈。转回原来的地方找黄孝。

  冼英回到原处,见黄孝被司马仁操抓在手中了,心中暗忖:司马仁操确实老奸巨猾,知我上了山顶,他哄曹雪欧上去作替死鬼,自己却来捉黄孝作人质……沉思了一刻,却有了对付司马仁操的办法。她对司马仁操大声叫道:“司马前辈慢走!”

  “你不要他,就让我宰了,他替你出了不少力……”司马仁操把黄孝一举,得意洋洋地说。但话未说完,他提黄孝的手却感到一阵麻木,抓不住黄孝了,手腕一松,把他扔下,运气将毒逼出手臂。功力一接触,便知是中了自己研制的毒药,忙把一颗药丸吞到肚里,对冼英叫道:“你如追我,便救不了黄孝……”一溜烟地走了。

  原来冼英见司马仁操得意忘形,所以,用先前杀曹雪欧时尚带血迹的剑尖,挑起一块树皮,对准司马仁操的手射去,不敢用尽全力,怕穿过司马仁操的手,射伤了黄孝。因为,杀曹雪欧时,竹剑把曹雪欧的一个随身毒囊刺破了,沾有毒粉,无暇擦拭,撬树皮时,毒便沾到了树上,所以,射伤司马仁操的手皮,他便会中毒。其实,冼英目前还未有杀司马仁操之心,让他到处躲藏,暴露出更多他的恶徒毒党来,好一网打尽。见他把黄孝丢开,便不追赶,急着上前看黄孝,黄孝中了毒,急须救治。

  再说,黄孝与司马仁操斗了一个时辰,还未败落。因他吃了蛇血送解药,功力大增。司马仁操久战不胜,心情焦急,又见喽罗们抬着金银珠宝下山了,认定曹雪欧已死,自己如不急走,也会死在冼英手里,如果不抓住黄孝,被冼英追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烟斗一横,已把管中的毒气吹出。黄孝知他烟毒的厉害,急忙躲闪。可是,就在这一躲闪间,司马仁操烟斗倒转一扫,恰好扫着黄孝跺骨。因他烟斗上也装有极细的毒针,把黄孝皮肤刺破,所以,黄孝中毒。

  他一中毒,力气大减,又与司马仁操斗了几招,只有招架之功,已元还手之力。司马仁操却在他面前虚晃一烟斗,急蹲到他背后,斗柄在他眩晕穴一撞。黄孝哪里还能躲闪。踉踉跄跄,跌到地上,司马仁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抓住他。走了十几丈,冼英才赶到。

  经过检查,冼英知这种毒是先沾肌肉,再侵血管。一人血管,血便封闭。毒渗到哪里,封闭到哪里,是一种慢性渗透毒药,因黄孝伤在脚躁上,毒液才渗到大腿。冼英把黄孝全身穴道封住,然后拔来几枚棘刺,在他的脚趾头处各刺一下,用于按住他居了穴,运力把毒逼出。

  少顷黄孝五趾流血,喷溅而出,黑褐褐的,射了一地。过了良久,血水才变鲜红,毒液方才去尽。冼英把一丸复元丹塞进他口中,解了他的穴道,把他扶起。

  黄孝见冼英又一次救了自己性命,欲跪下向她叩头。冼英忙阻止说:“这复元丹是要站着才能生效的,俗礼就免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黄孝站起活动了几下,被冼英出其不意,在他脊椎一拍,使他大吃一惊,只因这一惊,把真气运到四肢,立即康复如初。大喜叫道“冼首领样样精通,在医学上也有如此造诣,真是举世莫及。”

  “不要在这里吹捧了,吹得再高,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是多为老百姓做些有益之事好。我们得快些赶回大丰州,否则这些喽罗会把大丰州弄得鸡犬不宁。”冼英半填半笑地说着,瞟了黄孝一眼,便施展轻功赶在喽罗之前了。

  这班喽罗被冼英威力所慑,沿途却不敢生事,乖乖地抬着财物,往去大丰州的道路上走。

  因为,冼英三日前与龙须有约,这时赶回大丰州正合三日前相约的时辰。二人进城,不再施展轻功,像普通人一样行走。

  街巷不大,人数也不多,但能听到三一群五一堆的百姓在议论自己上龙头山之事,奔走相告,喜形于色。

  到了大丰州衙门前那块空地。这块空地是百姓们不敢涉足的地方。因为,街门太可怕了。多少年来百姓良民从衙门前走过,吓得屁滚尿流,唯恐被差人捉住生事。

  今天却不同了。大丰州衙门这块空地,打破了建衙门以来的寂静和恐怖,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熙熙攘攘,论议纷纷,个个笑逐颜开地叫:“大丰州刺史元侃被杀了!”不过,也有人疾首要差额,悻然叹道:可惜刺客也死了……总之,议论不一。

  冼英与黄孝二人挤进人群,直往衙门走去。见衙门口挂着一个人头。这个人头不是别人的,正是龙须的。

  冼英上前对龙须的首级作了一捐说:“龙须,我们终于在这里会面了。”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原因,龙须的头却动了一动,似向冼英点头一般。

  原来,当时冼英叫龙须回大丰州,初时他依依不舍,但一想到冼英叫自己三日后在大丰州衙门前等她,心里咕噜:她为何这样对我?要杀,早杀了;不杀,为什么不让我跟她一起为百姓做点好事,以赎前恶?是不是暗示我到大丰州先把元侃杀掉?是了!是了!一定是这个意思……元侃是贪官污吏,冼首领一定要除掉他的,且元侃又是我的仇人,我杀了他,既可报仇,又为民除了一害。想到这里,他便欣然而往。

  他知道自己是被官府追捕之人,近了大丰州城,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在路口的一家小店沽酒而饮。一连喝了八大碗,要了几斤熟牛肉,把肚子吃得胀胀的。正想起身往里走,却发现两个人在门外偷窥自己,知道有异。这时已经天黑了,自己也要行动了,只不知这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贼眉贼眼地偷看自己,得首先弄个水落石出,不要鲁莽,中了别人圈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半醉装成大醉,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哼着下流元耻的醉鬼歌,迎向那两个偷看自己之人。

  那两个人并不躲闪,因他们是大丰州差人,从这里经过,发现店中饮酒之人有点反常,偷眼一看,正是刺史元侃出榜缉拿的逃犯龙须。心中大喜:这下子我们可以升官发财了,把龙须捉住就是一功嘛。于是,在外面守候,欲待龙须出来时,出其不意拿他。现在见他酷町大醉,跌跌撞撞走出来,更是喜出望外,一人伸出一只手,分别对龙须的衣肩抓去,却料想不到龙须是有计谋之人,似醉非醉,于还未抓到他的肩头,他却身子一沉,像泥锹一样,从二人腋下滑了过去,宝剑倏然出手,不待转身,向后一刺。一个反应迅速些的,闪过了一旁。另一个反应缓慢,却被龙须的剑从背后穿到了前胸,颤了几颤,白眼一翻,到阎罗殿报到了。

  闪到一旁那个差人,见同伴已死,知道自己不是龙须对手,拔腿就跑。

  这时的龙须,正愁找不到无刺史住所,要抓人带路,怎肯让他跑掉。差人才迈腿,已被龙须捡起石头,掷中他的承思穴,双足麻痹,立即倒地。他方欲叫喊,龙须已经追到,点了他的哑穴,把他提到僻静处喝道:“若声张,宰了你!”把他哑穴解开,问道:“你想生还是想死?”

  差人连忙叩头求饶说:“龙大哥,饶了我吧,小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小,一家数口,全靠我当差养活啊!”

  龙须哪里跟他罗嗦。一巴掌挝过去,打得他昏头转向,接着说:“你要命,就把元侃那狗官的住所告诉我,把我带到那里,能做到吗?”一连问了几声,只见差人点头,却说不出话来。正想再挝他一巴掌,发现他张开口,合不回,才知先前用力过大,打坏了他,在他的颊车穴一点,差人方能把话说出来。

  原来,元侃住在衙门的后花园里。后花园有一个门,可以不经过其他门出入。元侃选择这个地方居住,除为了欣赏花鸟树术外。更主要的是有这后门可走,亲朋戚友,官甲乡绅,刑急争讼之人,有事求他,能把金银财宝从这后花园之门抬进来,其他人看不见。在堂上断起事来直的可以拗曲了,曲的也可拉直了,也没有人敢说他营私舞弊。在公堂上他不收入一两银、一纹钱,凛凛然像个铁面无私的父母官。

  可是,他到了大丰州不久,便家财百万,置起万顷良田。好事者,从这一点才窥破他的机关。

  因为,他受贿专教人从后门送进来,好事者一提起他,就简称“开后门”,而不叫元刺史。如果知道同僚中,有哪一个从后门送过东西给元侃的,就讥之曰:“走后门”。

  这种走后门的方法,传到宋朝,被蔡京袭用。因蔡京宫大,走后门的多,影响较大,史官便把他走后门之事著人史册,后人就把“走后门”这个典故当作源于蔡京。这是闲话,一笔带过便是。

  再说龙须得知元刺史情况,叫差人把自己带到后花园之门。到了那里,差人便欲告辞,龙须却出其不意,在他转身之际,一剑从他背后捅了一个窟窿,也到森罗殿当差去了。

  他杀了差人,捡起一块石块往花园一掷,投石问路之意。见没有动静,轻轻把门推了一下,关得紧紧的。本来这个后门是常开的,只因元侃知冼英到了大丰州,才不得不把这门关起来。龙须把剑尖刺进门缝,用力往下一研,“咔嚓”一声,把门问研断,推门进去。

  花园挺大。龙须走了几步,便见三条小路,不知从哪一条走才是直通元家的。这时,月淡天低,雾色朦胧,轻风挟着靠靠露水,时不时像戏弄一样,从龙须身边掠过。混浊的空气中,却带几丝芳香,扑人鼻息,使人精神舒畅。如果是天清月朗,又逢鲜花盛开之际,左挽娇妻,右携美妾,调情赏月,游戏于花丛中,嬉笑于石敬上,捉迷藏而穿花径,放风筝以点天空,实为人间之乐。如是白天,闻花拂柳,捉蝶扑蜓,丫环引路,姆女牵袍,美人勾臂,樱唇吻面,操琴瑟于别墅,弹琵琶于亭台,穷尽人间之欢呢。若再聚众高歌,优伶起舞,无异移天上之欢。如单独行吟于花荫曲径,池水亭栅相映,雕栏画栋,燕语莺啼,虾吟蝠叫,蛙鱼同戏,更觉诗意无穷。

  龙须走了三四十步,前面却出现一个小小的灯笼,而且,向自己方向走来,因做贼心虚,杀人胆怯,忙闪到一旁,盯住灯笼的动静。灯笼走了几丈,忽然不见,只有微弱之光射向空中,知是出来更衣之人。于是,加快脚步,走向茅厕。

  只半刻,便到了茅厕前。从茅厕出来的,却是一个丫环。这时,不管是男是女,只有抓住她,才知怎样进元刺史的家。毫不犹豫,跳步上去。

  却说那丫环只昕“嗖”的一声响,面前蹄出一个人来,吓了一跳。本欲叫喊,但被龙须上前捏住咽叫,喊不出来。龙须小声对她说:“你不要怕,我不杀你,你只说明从哪条路走可以进元刺史家,我便放了你,如有半句不实,或大声叫喊,一刀宰了你。”说完,把手放开。

  丫环吓得颤颤抖抖,惊惊慌慌地说:“我是他家的丫环,出来入厕。他家从这条直路进去,转三个弯便到了。我出来时,元刺史正与两个人商议对付冼英之事呢。”说完,便欲往里走。“你得借些东西给我。”龙须说。

  丫环一听,误会了,以为龙须要借她的禁窝,吓得死去活来,跪下对龙须叩头说:“好汉饶了我吧,我要贞洁。”

  龙须不待她再说,把她点昏了,三下并作两下,把她衣服剥开。诸位,龙须就是色中饿鬼,这时也没有闲心去干那事儿,之所以剥她的衣服,是考虑到转三个弯才能到元侃家,如果不改妆一下,被人认出是陌生人,叫喊起来,就前功尽弃了。要改妆,用什么呢?唯一是借这个丫环的衣服了。因此,把她的衣服剥下,穿到自己身上,提起灯笼,匆匆进去。

  也是元侃该死。龙须顺利地走了三个弯,却没遇到一个人。其实,这时已经三更了,没有紧要之人,哪个不拥娇妻,抱幼子而眠。这个丫环只不过是犯了肚泻病,才不得不起来拉屎。

  龙须到了元侃家门,把灯笼熄灭,挨到窗前,把窗纸轻轻舔开,用眼往里一望,见元侃果然在屋里。

  他坐在一间客厅,客厅里摆着三张茶几,四张木椅。

  元侃面向外坐,身旁有一个女人陪着。有两个男人在元侃对面坐着。因面向里,只能看到背面,看不见面门。龙须暗自思忖:自己进去杀元侃,必须绕过两个男人背后,如果两个男人发觉,武功又高于我,不是自投罗网了?我如此这般,便可出其不意把他宰了…主意打定,跑到门前,细心观察,断定门是虚掩的,于是,大胆把门推开,毫不犹豫地进去。

  门声一响,元侃便问:“谁?”

  龙须并不回答,左手一扬,一把剑早飞进了元侃张开的口中。这一掷准极了。

  元侃是不会武功之人,宝剑从口人,从后脑勺出,面目狰狞地靠在椅上,永远不会叫人再走后门了。

  他身旁的女人,是她妻子,见丈夫突然中剑而亡,早吓得瘫软在地。面对着元侃而坐的两个男人在门声响时,便已警觉,只是比龙须动手迟了些,见龙须飞剑掷出,知阻挡已来不及,一个用大刀对着龙须头顶劈落,一个用铁棍向他腰际扫过。龙须不是无能之辈,而且,早有准备,见一个从正面用刀砍来,忙把一张椅子踢起,挡住大刀。另一只手用剑格开铁棍。椅子碰着大刀,自然分成两半。剑与铁棍相境,却铿然有声。

  原来,这两个武功极高,其中任何一个都比龙须强。

  拿大刀的,把椅子砍破,并不收刀,而是继续砍下。龙须躲闪不及,被削了一条手臂。另一只手虽然用剑把铁棍格开,但拿刀之人,斩断他手臂后,跟着把刀翻起,对准龙须下巴一削,头颅跟着“嚓”的一声,滚到了地下,一命呜呼了。

  龙须头虽断,身却不倒,黑血直住屋顶上喷,把瓦片冲开,喷到空中。那两个人见龙须尸体不倒,大怒道:“你不是什么忠臣义士,也想浩气长存么!”大刀举起,从中间一刀,把他的尸体分成两半。

  另一个拿棍之人,一铁棍对准龙须头颅击去,欲把他的头颅击碎。拿刀之人大叫道:“不要把他的头颅砸毁了!”

  那人立即收起铁棍问:“奈兄毁他之身,我老除毁他之头,有什么不可?”

  原来拿刀之人姓奈,名胡。拿棍之人姓除,名赖。两个都是元侃同乡,武功高强,黑白不分,且与元侃有宗表之亲,所以,元侃把二人请来做保镖。

  这两个也是不自量力之辈。试想:奸说狡诈,武功超群的司马仁操也非冼英对手,奈、除两个是什么东西,能胜冼英!真是篱笆燕鹊,丈量天空,井底之蛙,测验湖海,力所不及呢。奈胡听除赖一问,笑道:“我要用这颗头引来名震岭南的冼英,在大丰州衙乖乖就擒。”

  “奈兄真有此良法?”除赖问。

  奈胡在除赖耳边咕噜一刻,大笑道:“冼英就是神仙,也没有不上当的,到时出其不意,当众奏功,方显我你本色。”

  除赖听毕,举起指头叫道:“奈兄高见!高见!”

  二人匆匆把元侃的妻子轮奸一番,叫人把元侃尸体收敛,次日一早,龙须的人头便挂到了衙门前。

  却说冼英见龙须之头,施礼而言,黄孝不解地问:“冼首领真是神仙,能知过去未来吗?否则怎会知道龙须之头会在衙门前与我们相会?”

  “这是根据事理情态发展推想的……”冼英话未说完,忽然两个人伸出铁钳般的大手抓来。冼英肩被两只手牢牢抓住。要知事体如何,下文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