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丽泽·穆勒的诗

作者:佚名




  李以亮/译
  丽泽·穆勒(Lisel Mueller 1924-),丽泽·穆勒生于德国汉堡,15岁时和全家移居美国。现居芝加哥。出版多部诗集,并获过包括卡尔·桑德堡诗歌奖、国家图书奖在内的多种奖项。1997年出版的代表其最高成就的诗集《一起生活:新诗与选诗》(路易斯安娜州大学出版社1996)获得了普利策诗歌奖。
  
  莫奈拒绝做手术
  
  大夫,你说巴黎路灯的周围
  并没有什么光圈存在
  是我自己由于年纪
  带来的恍惚,一件烦心事。
  我来告诉你吧我可是花了一生
  到达这样的幻境,把汽灯当作天使,
  软化模糊并最终消除
  令你引为憾事的、教我不能看见的那些边沿,
  我终于知道我所谓的地平线
  以及天空和水并不存在,
  许久不见了,还是那种状态。
  距离我看到
  鲁因大教堂用
  太阳的平行光造成,四十四年了,
  而你现在却试图恢复
  我青春的错误:牢固的
  上与下的观念,
  三维空间的幻觉,
  紫藤分开
  它所覆盖的大桥。
  我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
  议会大厦夜复一夜
  分解并成为
  泰晤士河一个流动的梦?
  我不会返回那么一个宇宙——
  万物彼此互不相识,
  仿佛岛屿不是一个大陆
  丢失的孩子。世界
  是一个流体,光化为它所触及的东西,
  成为水,水面、水上和水下的
  百合,
  成为丁香色的紫红色的黄色的
  白色的和天蓝色的灯,
  一些紧握的手快速地传递着
  太阳的光线
  好像要抓起我体内的画笔
  那长长的流动的毛刷捕捉它。
  画出光的速度!
  我们沉重的形体,这些垂直线,
  燃烧并与空气混合
  改变我们的骨头,皮肤,衣服
  最后化成气体。大夫,
  要是你能看见
  天堂怎样将尘世拉进它的环抱
  这颗心如何膨胀
  祈求着这个世界,蓝色的水汽永无终结,那该多
  好。
  
  译注:
  莫奈(Claude Monetl840-1926),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晚年为眼疾所困,经过手术,视力有所恢复。
  
  夜歌
  
  在岩石中,我是那松动的一块,
  在箭矢中,我是心灵,
  在女儿们中,我是隐士,
  在儿子们中,我是夭折的那个。
  
  在众多答案中,我是问题,
  在爱侣中,我是剑,
  在伤痕中,我是最新的伤口,
  在缤纷的纸屑中,我是黑色的旗帜。
  
  在鞋子中,我是鞋底有石子的一只,
  在白昼中,我是永不到来的一日,
  在你从海滩发现的堆堆骨骸中
  那唱歌的,是我。
  
  我们为什么讲故事
  ——给林达·弗斯特
  
  1.
  因为我们曾经长满叶子
  在潮湿的日子
  我们的肌肉感到了一股拉力
  感到了疼痛,当树根们
  要将我们拽回大地
  
  因为我们的孩子相信
  他们会飞,一种本能得以保存
  当我们手臂里的骨头被造得
  形如齐特拉琴并
  在羽毛下灵巧地张开
  
  因为从前我们的肺
  在我们睁着眼睛游在水里时
  知道多远将会到底
  就像套色的围巾游过
  梦的风景,因为我们醒来后
  
  学会了开口说话
  
  2.
  我们坐在我们洞穴的火堆旁边
  因为我们穷,我们编造了一个
  关于宝山的故事
  那里只对我们开放
  
  因为我们总是遭遇失败,
  我们发明了不可破解的谜
  只有我们能破解,
  我们发明了只有我们能够制服的怪兽
  爱我们而不会爱上他人的女人
  因为我们长寿
  超过了我们的兄弟和姐妹,女儿和儿子
  因为我们发现了我们的骸骨
  从黑暗的尘土里站起来
  像树林里的白鸟那样唱歌
  
  3.
  因为我们生命的故事
  会成为我们的生命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讲着
  同一个故事
  却用不同的方式
  
  而且无人能够用相同的方式
  讲它两次
  因为看上去好像蜘蛛的奶奶们
  想要迷住她们的孩子
  爷爷们需要让我们相信
  发生过的一切发生了全是因为他们
  
  尽管我们只是偶然地
  拿一只耳朵,听一次
  我们将开始我们的故事
  用我们的语言而且……
  
  译注:
  齐特拉琴,德语里即指吉他。
  
  给你的第十三个生日
  
  你已经读了《战争与和平》
  现在是《嘉莉妹妹》
  不像托尔斯泰那么高深;却依然
  会将这个真实的世界区分:
  可想而知的平面和标准,
  支撑你的人行道,
  抬高你的阶梯,
  让你跌交的冰面,
  日落后开始的夜晚,
  阴历的四个阶段,
  一个特定的房子。
  
  我给你德莱塞
  尽管(或者因为)
  我不再确定。
  最近我一直穿行在玻璃门中。
  穿过汽车窗户,那些制约的障碍消失了。
  在高速公路上,错误的转道不可抗拒,
  别的什么人控制了车轮。
  失眠的夜晚堆起来像警察的罚单;
  我所有的朋友都离了婚。
  语言,我的老伙伴,抛弃了我;
  词语被误用,或者被遗忘,
  在我的上下牙齿之间
  辅音相互打架。
  我把“frlend(朋友)”写成“fiend(恶魔)”
  把“world”(世界)写成“word(词)”,
  写下“记忆(remember)”却漏掉了一个“m”。
  
  以前我在黑暗中还能摸到路,
  知道家具的位置,
  而我生活多年的城市在我不在的时候改了道,
  在我背后伪装起它的建筑。
  我的邻桌午餐时看了一眼
  他的袖口,手心;
  他记住了某个短语,
  却不能讲我的语言。
  突然间我意识到
  餐桌边也没有一个人懂得我的语言。
  
  因为这样我给你德莱塞,
  他确定的尺度:
  一直以来就那样的橡木餐桌,
  真实芬芳的花朵,
  羊毛和蚕丝的裙子,
  没有人所不知的纤维;
  像钞票一样平易的语言,
  一种有效的交流工具,
  一个意义固定不变的世界,
  钵里的泥,你会确切地知道
  什么将会伤害到你。
  
  我给你钉子似的名字,
  给你经得起你敲击的墙壁,
  给你难以打开的门,
  但一旦打开,就能让你
  进入那些能够吸入纯洁太阳的房间。
  我给你落了叶子的树,
  如你所知它们总会落叶的,
  时机一到它们又会转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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