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答《诗歌月刊》问 等

作者:萧春雷




  “大浪潮”宣言
  
  我们探险——
  A.走出狭隘现实圈的荧围,着力人生时空拓展。中国现代诗难以伟岸于世界,最重要的是,诗人们甘愿为现实圈所围困。因此,我们突围,走向民族文化意识的深层,走向大时空无边混沌里的人类生存,走进笼罩心灵的茫茫困境,让死神打动我们的哲学神经,严峻地正视现实中异化、失落、寻根等一系列命题。把握困惑,破译困惑,在大困惑中呈现人的重量和质量。
  B.拓展创作思维领地,呈现虚静心境。迷狂创作的年代已经过去,中国传统的虚静创作心态应该复归,应该融会现代观念之后达到更高层次。我们从大时空的凝神关照中全方位延伸感觉半径,求得虚静,追求抚古今为一瞬,观四海为点滴。诗人的经验积淀在最深处,迸发出知性,妙语无穷。
  C.超越刻意性技巧,追求大技巧。刻意的技巧实属笨拙。我们主张技巧的无为运用。任何变形都是写实,任何超现实都是愿望的达成。潜在于技巧无为运用深层的是返朴归真。它在特定的作品中赋予所有语言词汇以崭新的内蕴,使之构成强力网络,给你心智跨度,给你感官打击。
  
  答《诗歌月刊》问
  
  我是福建泰宁县人,1981年进入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学习,由于孙绍振、王光明等老师的影响,师大当时的诗歌风气很浓。入学不久,我参与创办了“南方诗社”,后来主编《南风》诗报。《南风》诗报是全国第一份铅印校园诗歌报刊。后来,我们联合全省十几所高校的诗社成立了“福建省大学生诗歌学会”,编辑出版铅印内部诗刊《南十字星》,我是第一任主编。所以我一开始搞的是校园诗歌。1985年毕业后,我回到三明市泰宁县老家,任职于福建电大泰宁工作站,与范方为代表的“三明诗群”来往密切,成为该诗群成员之一。不久就发生了《诗歌报》大展事件。我记得我的诗《旗帜》是作为三明诗群“大浪潮”的成绩展示的,同时入选的还有莱生关于“大浪潮”的诗歌主张。
  多数人恐怕不知道,三明是中国现代诗的策源地之一,因为范方编辑的《青春协奏曲》是全国第一本公开出版的铅印现代诗集,收入了北岛、舒婷、杨炼、芒克等一大批日后扬名全国的现代诗人的作品。
  对三明诗群形成有重要影响的包括蔡其矫、刘登翰、周美文等福建著名诗人,虽然我与他们在福州都有交往,但我1985年加入三明诗群的时候,他们都已离开三明,剩下范方和更年轻的一批诗人,如叶卫平、黄莱生、钱斯平、黄静芬、鲁萌、灵焚、赖微等,逐渐形成一个志趣比较一致的群体,创办了“大浪潮”油印诗刊。这批诗人的素质很高,创作和理论都相当出色。《诗歌报》收入我的诗代表“三明诗群”,有一定的偶然性。但莱生写的诗歌主张,基本是大家都认可的。主要有两点,一是大家都同意诗歌要呈现人的生存状态和困境,二是既坚持横的移植,又要注意纵的继承。事实上,三明诗群受台湾现代诗影响较深,对台湾经验思考较多。
  在新时期文学开始不久,举办这样一次大展是很有意义的。我们当时都深受震撼,全国有这么多同志和友人,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在孤独中奋斗;另一方面,诗人们的视野开阔了,各种不同的诗歌主张也引起了大家热烈的争辩。今天回望那个年代,年轻,真诚,激情,那是诗歌的黄金时代。
  汉语诗歌今天的变化我不大清楚,也不敢妄下雌黄。我最强烈的一点感触是,现代诗变得鄙俗化了。也可能是我的诗歌观念已经落伍。我一直觉得,诗歌有关精神,有关灵魂,如同钻石,其魅力就在于保持着一种高贵的品质。
  对我个人来说,我将1980年代看成我的文学求学年代。1990年,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故,诗风也发生了重大变化。1997年,我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诗集《时光之砂》,只收入1990以后的作品,算是对自己诗歌生涯的一个中止,或小结。后来还写过几首,但2000年之后则完全终止了诗歌创作,转向散文和小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回到诗歌,那时大约又是另一种诗风,因为我对诗歌又有了新的理解。
  拉杂谈一些,非正式的。太近的作品我没有,抱歉。
  
  作品二首
  
  谁在夜雾起时
  
  那么是谁在夜雾起时摸索你的眼睑
  叫醒你如同掰开死婴攥紧的拳头
  又是谁在夜雾消散前打点行装
  把清晨倒空仿佛一只干净的碟子
  
  那些坐在各自早餐前的人们询问着
  他们和流亡在路上的人同样孤单
  如果谁这时开始痛哭
  悲伤就会流出血压弯所有的树枝
  1992-05
  
  被第一片树叶击中的人
  
  被第一片树叶击中的人是幸福的
  美丽的女子为他歌唱
  而我不止一次开口说话
  把面包撒在草地上
  
  我是弥留于世的最后那记丧钟
  同所有离去的人一一道别
  然后独自走进空荡荡的午夜
  向漫长的饥饿投掷一粒石子
  1992-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