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贾薇的诗(7首)

作者:贾 薇




  炒河粉
  
  是的
  我不该在吃炒河粉的时候想他
  这样显得不怎么干净
  碎糟糟的粉皮
  牛肉
  豆芽和韭菜
  它们都容易暴露出
  想和吃
  这种本质上的差异和缺点
  但我还是想了
  不是简单的边吃边想
  是显得不怎么干净
  
  刚进餐馆的时候
  姑娘就问我
  你要吃什么
  我说就一盘炒河粉
  她又问你还要什么
  我说我不要了
  她还是缠着我问
  你还想要点什么
  我反问她
  炒河粉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就笑了
  没说话就去
  炒河粉了
  是的
  可能我还应该要点什么
  
  我是在吃到中途的时候开始想他的
  这是有一点不干净
  因为想他的时候我感到紧张
  没有吃河粉样的快乐
  我甚至还感到有危险悄悄逼进
  这当然
  不是河粉带给我的
  
  是的
  我是不应该在吃炒河粉的时候想他
  特别是我看到了
  炒河粉
  一盘散沙
  
  五次爱情
  
  一天晚上
  我突然想起爱情
  想我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二十年间
  到底
  都遇到过谁
  第一个想起的是张兵
  我爱上他时十五岁
  我们的恋爱很简单
  在县城的后山上
  最过份的就是拉拉手
  
  第二个叫吴晓冬
  我的高中同学
  他长得不帅
  但有拳脚功夫
  我想要个哥哥
  就爱上了他
  但他没有保护我
  高中的第二年
  他被淹死了
  
  第三个叫江小明
  云天化的工人
  憨厚
  木讷
  在我面前一着急就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有没有爱过他
  后来我离家出走
  他到成都找过我
  
  第四个叫朱发东
  他在去离婚的路上遇到我
  就将我从家乡带了出来
  我和他生活了四年
  然后他留在了北京
  我们分开
  
  第五个叫周国斌
  我现在的丈夫
  我儿子的父亲
  我们结婚五年
  天天都在一起
  
  我二十年中的五次爱情
  平均四年一次
  每次大致相同
  惟一不同的是
  十五岁的时候
  我对爱情没有怀疑
  而现在
  我不敢说出我的需要
  
  给古涛的信
  
  我在遥远的上海给古涛写信
  我说
  古涛我想你呀
  我在从杭州到上海的火车上想你
  尽管我的身边有人
  他一直搂着我和我亲嘴
  但我想你呀古涛
  我在到了上海
  在火车站阴冷的站台边上张望
  没有古涛
  我在上海的一间民房里
  坐在矮床上和别的人说笑
  但我想古涛
  我在淮海北路和人相拥而行
  无所事事地穿街走巷
  没有停止想古涛
  我在去上海西郊的一家菜市场上
  我准备给别人做好吃的饭菜
  但我想古涛
  我在上星期六的晚上
  在上海的莫干山路
  别人说顺河向东就可看见苏州河
  夜色中泛着臭气的苏州河
  映照的灯火像假的一样
  我想古涛
  我到了一家工厂的四楼
  有人唱歌
  唱他遭遇到的女人和兄弟
  唱他妈妈和他的童年
  还唱了警察
  我想古涛
  我坐在地上听人唱一个疯子
  唱他和爱他的女人在大街上奔跑
  那晚从莫干山路往西走
  离苏州河越来越远了
  我想古涛
  
  12月7日我离开上海
  它灰蒙蒙的天气与我无关
  我想古涛
  
  春天
  
  有一天
  我在前往丹霞路的路上
  看见路旁的大树下有一个洞
  很大的洞
  我就凑近去看了看
  我看见了老鼠
  在地洞里挖更深的洞
  还看见有兔子在草穴搬家
  窝边之草
  一片枯黄
  
  我想这是春天来了
  但春天从来没有这样早来
  没有过这样急的时候
  天是悄悄散开
  雨也是慢慢地下着
  门前的一棵树
  都替它着急了
  才发出来
  两小棵蓓蕾
  容不得有半点怀疑
  丹霞路的海棠
  已是艳色一片
  我看见了停在树杈上的海鸥
  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
  这都是春天乱来的种种迹象
  一只兔子跑回了原来的窝
  它快乐地唱
  兔子兔子
  就爱吃窝边草
  
  惊雷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响起
  当我穿过一条巷道
  300米左右的偏僻之门
  惊雷一响
  我没有心虚
  
  我一直往前走到丹霞路的时候
  耳朵才慢慢感觉
  疼了
  
  高兴
  
  她在沙发上坐着
  突然
  有些悲伤
  那晚她一直望着
  窗外的月亮
  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
  看上去她很忧愁
  她说了句话
  没有人听清
  她一个人坐着
  有半小时
  
  突然
  她欢呼起来
  太好了
  老去的
  不止是我一个人
  
  张翠莲
  
  有人半夜在楼下喊
  张翠莲
  张翠莲
  没有人答应
  小区的院子里
  108户人家大都已睡
  来人在楼下喊
  张翠莲我的钥匙丢了
  张翠莲没有答应
  张翠莲是108户人中的一员
  半老女人
  常牵了狗在院子里遛哒
  张翠莲我的钥匙丢了
  喊的人声音沙哑
  半夜来风
  把他后面的几个字
  倏地
  抛到了院子的后面
  没有人听清他说的是钥匙丢了
  只是听他很着急
  很无助
  带着哀求的哭腔
  叫那躲在不知何处的张翠莲
  
  那个半夜我也无心睡眠
  陪着楼下的人一起喊
  张翠莲
  我们一个在楼上
  一个在楼下
  喊声很大
  后来108户人中
  有好些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张翠莲我的钥匙丢了
  这个沉得住气的半老女人
  始终没将钥匙
  从窗台上扔下
  
  我的
  
  儿子长大了
  他不属于我
  爱人成熟了
  他不属于我
  房子我住着
  但不属于我
  
  头发是我的
  但慢慢越来越少了
  眼睛是我的
  但慢慢看不清东西了
  手脚是我的
  但慢慢变得不灵活了
  子宫是我的
  但慢慢变得没用处了
  性欲是我的
  但慢慢和我没关系了
  思想是我的
  但慢慢变得不明白了
  
  属于我的就是这样
  慢慢都唤醒了我
  慢慢都盛开了我
  慢慢都滋润了我
  慢慢都枯萎了我
  慢慢都伤害了我
  慢慢都远离了我
  
  我的
  但没有属于过我的
  可能的一生
  写作辞条:说什么都是口水,看诗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