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倾听断裂的声音:给萌萌等

作者:夏可君等




  这一次,这惟一的一次,这些纪念的文字都是授予你,你的这个名字:萌萌!
  哀悼和怀念,一直是孪生的姊妹,她们结伴而来,萌萌,如同你的名字告诉给我们的,你复叠的名字暗示给我们的,这是纪念开始的时刻。
  这一次,这一次的所有文字,所有的诉说,都只是授予你,你的这个名字:萌萌!
  这一次,我只是对你言说,对你的名字言说,和你的名字一道言说,再一次的反复说:萌萌!
  萌萌,你知道,你早已经先于我们所有人就知道,所有哀悼和怀念的文字,一直是碎片,被死亡打断的片断,回忆并不能缝合和整合它们,它们一直就是残缺的文字。
  因而萌萌你说过:“一堆残缺的文字汇集在一起,这汇集不仅没显示完整,反更没遮拦地凸现着残缺!”记忆和哀悼的残缺性,是记忆的不可靠?是记忆的不忠实?丧失和不幸,已经先在地来到了我们的生命中!这是无可补救的缺失?晚到的哀悼其实已经在先?它不是来补救缺失的,它已经提前为未来保留了缺失?
  一个生命离去,缺失的是什么?是她的未来!这个名字的未来,这个名字所确保的未来,这个名字需要我们的呼喊!
  但,“也许什么意义都没有。”在上面的句子后面不远,你接着写道。是的,也许,也许,除了名字还剩下来,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这是萌萌你自己在《断裂的声音》结尾的自跋中的句子!
  当死亡打断了你继续言说的声音,在我的记忆中,你的声音也全部消失了,当我试图回忆我们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我无法回想起你的声音,记忆中只剩下你的名字,我只有你的名字。
  你不会呼喊自己的名字?这个呼喊留给了我们?
  在这里,我只能倾听这个残缺的句子:“也许什么意义都没有。”也许,萌萌你早就已经倾听到了死亡的声音?
  但是,萌萌你接着写道:“但生命执著于文字恰恰是因为什么意义都没有。生命就是生命自身,就像文字就是文字自身一样。”我愿意反复倾听这个转折的“但”,这个打断!这个打断的声音,在书写中自身打断的声音!这个断裂的声音。我相信你的所有写作都在这个打断的边缘和切口上,我相信你的文字发生于这个打断的时刻。对打断和中断的经验,这是伤口的经验,是事件发生的时刻,那是只属于你的疼痛书写!
  萌萌,当你去世的消息传来,我失语了,没有你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你的名字一一是你第一次介绍时的名字还是我们后来的反复招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有你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回响,似乎我的话语被某种无言的力量“磕着了!”?“磕着了”——这是属于你的语词,是你对逝去的小生命,你朋友的孩子灵子哀悼时所思考的经验:“从疼痛到痛苦(?)到痛苦的(?)表达,这就是磕着了的全部涵义吗?”你括号里审慎的问号也是留给我们的问题:这是你和张志扬老师在当代汉语思想中一道提出来的最为深刻的问题——疼痛转换为语词时为什么会失重?在这里,作为晚辈,在这个哀悼的文字中,原谅我不能充分展开回应。问号已经是打断的记号!问题依然还留在这里,也许答案就在对这个打断的经验之中?也许,文字必须也承受自身的打断,在这个打断的时刻——表达不可能的时刻,磕着了的时刻,写作不可能的时刻,也是对生命和时间性中断的经验中:“人的生存性就是时间性,然而如果没有时间的中断,人就无法体验时间,就像没有生命的边缘状态人无法体验生命一样,而回忆,正是一种时间的中断。”
  因而,你的生命一直在承受这个中断,这个打断的一击,记忆之为记忆——一直由死亡提前投射而来的影子所覆盖,一直在驱赶这个从未来投射而来的影子的击打!
  什么意义都没有——这也是对虚无的经验,在这个彻底的经验中冷漠会淹没一切,如同死亡,但是,死亡也没有意义。因为,死亡它并不疼痛,疼痛的是活着的身体,如果,女性不同于男性就在于,她们在经验虚无的同时,身体的“情绪一感觉”还抵制着虚无。肉体的生命如果还有疼痛,也打断了虚无。在虚无中,还有对虚无的打断,那就是疼痛。虽然疼痛的无法分享又反过来加重了虚无。但是,还有呼喊,萌萌你相信尼采所言的回忆中还潜藏着生命力激情召唤的思想。在这里,在哀悼的书写中,它所有的激情都指向一个名字,只是属于你的名字:萌萌。
  萌萌,这是你的笔名,是对你自身名字的改变,你重复了名字中的字,成为叠词的——萌萌。
  只有你的名字,萌萌,给我带来声音的记忆。
  萌萌,这一次,允许我反复听这个声音,你说过:“我对文字的感觉和迷恋是从对声音的感觉和迷恋开始的。”也许,是因为你有一个诗人父亲?你在第一次的声音回忆中,写到的是与俄国作家巴乌斯扎夫斯基的《一蓝枞果》相关的声音事件:一个俄国的女孩在森林里拾枞果,她在厚厚的落叶和覆盖的草丛中除了拾到枞果外,还有那些森林中草木的声音?
  一直是对花草和草木生长的经验。作为女性思想家,萌萌你一直活在生命呢喃生长的经验中。萌——萌:这一次,原谅我如此的书写,如此打断名字的书写,一个小小的破折号——既是打断,但也连接了——我对你的书写。萌——萌:一个刚开始萌芽的生命?啊,草,才刚刚长出来呢,你写到死去的灵子时说:“灵子的身上一定是有一些自然生长的东西,以致最初印进她心灵的就是树、草、河这些最亲近自然的原初的字眼。它们是可能触摸的,即可见、可感、可呼吸的。我能想见河边潮湿的空气和混和着树木、草叶的清新气息是如何使她莫名地欣喜。真的生长起来,谁知会出现多少奇迹呢?”——你的名字已经播散在你所书写和梦想的语词间,万物的感怀之间。对萌发的记忆其实也是生命感怀的记忆,也是对温暖的记忆。
  萌萌,是一个叠词,是双声和叠韵的结合,叠词的亲切让所有第一次召唤这个名字的人,都被她怀抱。这个名字里饱含了温暖。你说,这个名字说:“温暖永远是比光亮更基本的需要!”——这是更加彻底的触觉的经验,触感的经验,这个名字继续说:“毋宁说,温暖即是在冥冥(mingming)之中发光的。”而“没有温暖的光,是虚假的,外在的,温暖才直接和生命相联系。”萌萌你在说到柏拉图的洞穴比喻时,打开了一个绝对新的差异:温暖和阳光的差异!这是一个性别的生命本体论差异?温暖不同于纯然的光,不同于光线和光明(ming),而是有着身体的感觉——肉体的在场,而且是生命彼此触摸的感觉,萌和明,明和冥之间的叠韵,隐含着反节奏,以及转折的打断。我几乎相信,你的写作其实还是诗性的,萌萌,这本身就是一个诗性的名字!
  萌萌这个名字的复叠带来对声音的倾听,不是一个字“萌”,而是萌这个字的重复——萌萌,一个字会被打断,而萌字的自身重复——萌萌——在打断中继续,保持了一种节奏,保持了自身的连续。
  萌——萌,这是一直在萌发生长的生命,“萌萌”是女人在汉语当代哲学中的别名,因为这个名字曾经说道:“女人就是直接的生殖力!”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