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庄向峰的诗(5首)

作者:庄向峰




  敲铁皮鼓的成人
  
  五月,我厌恶了走的方式,
  一只麻雀,一株狗尾巴草
  都将清楚明媚的含义
  
  而泥土的气息悄悄掩盖我的气味
  流进睡眠的光线轻轻磨碎了花蕾,
  多么温柔,多么铁石心肠
  这个叫年纪的东西,我将还他一个背影
  留守钟楼上的孤独,一直丑陋而年轻
  
  身形侏儒,不学饮食,婚姻,应酬的手段
  我要敲一只铁皮鼓
  直到纺织娘开始第一声应和
  直到把一条条鹅卵石路铺至天空
  踩着圆形的屋顶,盖过暮昏的钟声
  
  并一直敲着,以别人厌恶的方式
  沿一篱蓝色的木槿花,驼背是最好的姿势
  能看见一个儿童所看见的
  
  前台
  
  远岸抛出一个小小的锚,一些灯光
  几颗雀嘴螺吸附着夜,牢牢地
  长满这片山冈的不只是鱼虾,螺贝
  还有一群群外乡人,在老屋外的空地
  剁辣椒,搓背,闲唠,抽旱烟
  习惯了陆地的四平八稳,月光下
  他们有些摇晃,走在岛上,走入前台
  
  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乡名的戏剧
  仿佛怀旧的看客,我置身于其中
  却认不出扮演水手的年轻人——
  晒在路边青石板上,如掏空的黄酒缸
  他们不时睃一下海面,抬动的胳膊
  在拉网的那时起爬满了苍虬似的光阴
  
  灰砖砌成的裸墙内,我听见
  麻将牌闷闷的碰撞声。偶尔
  妇女的训斥,响起的小孩啼哭——
  带着台风性子,旋转在我的上空
  是如此强烈,又仿佛还在昏昏沉睡中
  命运总被一声声喊魂激灵
  
  在错落的屋舍,坟头的芦竹,
  鱼网,灯塔,铁壳船的锈斑
  娘娘庙的香火,来去的身影
  ——这场角落和山坳里的野戏
  我不再惊叹它的生生不息,一旦退出前台
  ——我看到的这片黄浑浑,苍茫茫的海水
  
  玉岙尾
  
  我在瓶口探望
  它内部巨大的海
  不时涌出香槟酒沫
  引来男人们围聚,
  把一艘艘小渔轮放进去,
  然后就看到一条条斑斓的鱼
  从瓶口喷出。而有的男人
  我再也没见过他从瓶口出来
  这其中省略的凶险
  像是女人在意的皱纹
  像是女人一次舒服的偷情
  又是无数个女人的号啕大哭
  
  或许,玉岙就是女人的盆腔
  曾为任何人怀孕,也终不再怀孕
  现在,站在这块小地理上
  我不认识我的兄弟
  感觉掉进了一块小盲肠
  
  炮台山
  
  在历史,这块小丘上发生过的战争
  再宏大的叙事,对于还想找到
  几枚弹壳的孩子来说,都是次要的
  我甚至有过把那门大炮扛回家的念头
  安装在门口,一副英豪的样子
  但因为几次尿炕的经验,起于白天
  好奇心的驱使,爬到了半山腰
  当营房露出我梦寐的半角,
  却被一头高大的黑犬追扑,摔下床板
  从此后,我刻意做一个三好生
  为一份安稳的职业,希望
  有个面南的办公室,看看报纸
  骂骂那些野孩子:
  满炮台山撒野,大把大把采摘映山红
  松动了泥土,弄得春天满地白骨
  
  给未曾谋面的祖父
  
  你最好的福利,是死后一小块坟地
  被赦免了最后的漂泊
  而你扛着橹桨的背影依然湿漉
  随黄昏继续瘦小黎黑下去
  
  不被伟大修饰的你
  风浪在描述的时候,显得激动
  好像失去儿子的母亲,
  又像死了父亲的女儿
  你所有的梦,如今露出嶙峋的礁岩
  埋在芦竹丛,在夕阳中目露卑怯
  
  回去再喝一盅白酒吧,
  鲁莽的年壮的讨海人
  你曾经的强力和青春
  在妻女的恐忧中失眠,
  像整夜拍打船头的浪花
  破碎了又聚起身子,一直豪赌命运
  直到被僵硬的陆地收留
  脱去你不被尊重和爱的一身鱼腥
  
  仿佛你还在台风天
  感叹一生的积攒都在海上
  于是不把遗产留给子孙
  而他们彻底没了负担,不然
  如果你活着,如何安排你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