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有关诗歌的只言片语

作者:非 亚




  一
  
  用什么办法来解放自己的诗歌?看扎哈·哈迪德的建筑时我经常冒出这些念头。假设诗歌是一座大楼,现代主义那种,或者比之更新的改良之后的新现代主义,它看上去仍是稳定的。有固定的、紧密的、正常的语言,结构也比较单一,尽管使用的复合结构,但仍可以拆解。但新的诗歌,应该拒绝使用这一切。语言变得更为破碎,爆炸,不连贯,但却有一个目标,看上去仿佛这个时代碎裂开来的万花筒。而功能,或者内容呢,也变成了第二位。但我,几乎不能接受内容之外的形式。这么说来,内容仍存在,但变得更具有张力和开放性。形式也是活跃的,没有一个固定的结构。但导致我们这么去做的本质是什么,这背后仍然有一个值得我们去深思的源头,社会吗?文化吗?一种没驱动的欲望吗?也许。
  
  二
  
  首先要抱有这样的观念:你得认为诗歌首先是一种事物。其次,是一种不同于我们眼睛所见的事物。它没有具体的形状,颜色,气味,但它存在着,并且和真实的事物,在本质上差不多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抱有这样的理念,你就无法平静并客观地面对你眼前这个世界。
  但是,和任何单一具体的事物相比,诗歌更类似于一种混合之后的事物。为什么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一首诗,是由单一的具体的事物构成的。即使是北岛最短的一首诗《生活》:网。意象单一但仍然外延丰富。
  从这个意义上说,诗首先反对成为非常具体的事物,因为这不是它的本意。它一再表明自己,是混合的。比如,你可以在街上,对一位大嫂说,你面前的扫把是诗吗?显然不能,那只是扫把,不是诗。
  但当你向她解释的时候,你相信诗是存在的,当然她看不见,你也看不见,但你能感觉。
  
  三
  
  诗歌应该是一种诗人对自我的改造。人通过诗歌使自己更加趋向“善”,而不是恶,诗歌对人的品性应该是一种提高。这些简单的道理,当然是一个打算进入诗歌这个行当的人应该明白的。但是,这个行当带给人的好处或者说幻觉实在太多了,它因此导致的种种世间的庸俗同样在诗歌界里存在和蔓延。
  这个琳琅满目充斥各种面孔的诗歌的世界并不是郑钧歌曲里所唱的“理想的新世界”,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会等着我们。在这样一个世界,我确实也有过失望和愤怒,或者说,有过对那些庸俗的现实的失望和愤怒,但这些,我认为,并不是我导致的,也不是我应该受影响的,在这样一种现实面前,似乎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
  1.直面并理解这种现实,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写作。
  2.成为一个具有社会改造愿望的人士,犀利地扔出自己的匕首。
  当然可以两者结合,但是,对我来讲,我更加愿意把匕首一直藏在自己的诗歌里,或者这么说,把对一切庸俗的失望和愤怒,变成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回到房间,继续写作。
  
  四
  
  不管作者的立场如何,被谈论者的想法如何,对于当代诗歌,我获得的印象大致就是:它是一种非彼即此的东西。彼的东西多,就要被此反对,或者取代。此是对的,先进的,彼是错的,多余的。
  这种简单而直线的思维,被描画成一种真理,一种判断和常识。发现这些真理的人,可以去类推一切中国诗歌的现象,从而成为一种权威的新的论点。因为他的分析看上去有根有据,观点鲜明,证据充分。但所有这一切,在我看来,根本就总结不了任何中国诗歌的潜在特征。
  有两个现象值得注意。一是在当代中国,这些非彼即此的论调几乎影响不到一些诗人。另一方面,这些非彼即此的论调仍然只是局部的现象。除了肤浅,它不可能涵盖所有。但令人厌烦的是,论调的发明者总是试图去涵盖一切,这种经常被挂在嘴上的非彼即此的现象,几乎成了近年中国当代诗歌的一大奇特景观。
  但事实,却没有这么简单。作为植根于当代生活的当代诗歌,其特征仍该是复杂的、多样的、潜流的、身份不明的。反映到诗歌上也是这样。因此,那些看上去似乎特征不明的诗歌,在我看来恰恰是特征最分明的诗歌。但由于它的混杂,暧昧,导致它不属于非彼即此,导致它不去额外长出一根观念的尾巴,去给肤浅的评论家或者一部分诗人抓住。唯一能抓住它的,是那些真正理解诗歌复杂性,但却默不吭声的诗人。
  这种潜流的存在,导致这些非彼即此的论调或者写作,尽管引人注目,但却很快被pass掉。但问题不在于那些pass掉它的诗人,根本原因在于这些非彼即此的东西,自身根本代替不了真正的当代诗歌的潜流特征。当然它得的好处是,由于非彼即此,很容易成为一种看上去似乎醒目绝对的现象。而现象,总是很容易被一些需要把事物表面的线条特征描画清楚的选本优先选择和考虑。但这些,真的就是中国当代诗歌的特征和方向吗?我想,在这面前,我的答案就是:决不!
  
  五
  
  有两个证据足以证明诗人不属于以下行列:
  1.文学范畴内任何一个位置
  2.艺术中的任何一个品种
  第一种情况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以及常识:文学在很多人看来,首先是一种具有社会影响力的东西,是一种不断传播的视觉频率以及类似、接近、并可以填充媒体娱乐版的东西。当然,它也有内省和反思。但一旦它独立出来,作者就再也没有办法去约束它,而反过来却被它紧密地约束。这种约束不是禁锢,而是,一种向前延续的巨大好处。单凭这一点,属于文学的作者可以吃利息很多年。
  而诗歌,虽然似乎也归属这个行列,但除了内省之外,他几乎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诗歌和小说相比,除了偶尔地填充一些文学版面,诗歌可能缺少了一个通过自己生长出来,或者,被社会嫁接上去的肌体。这导致诗歌最后只能呆在原地,作用和愿望是:等待一次时机适合的起跳。
  第二种情况,哪怕诗人如何的一相情愿,或者,和艺术家如何厮混,他仍然不是艺术家,除非他自己也生产视觉作品。当然,这样一些诗人是存在的,比如某某,某某。但绝大多数,诗人和艺术根本就不是一个行当,威尼斯双年展不会有诗人的身影。
  名声不好的或者一直处于地下的摇滚明星,可以通过一系列惊人的行为影响这个社会,并且可能的话,在音乐市场上产生巨大的生产力和其它连锁要素。摇滚明星尽管也无法登上主流媒体尤其是电视媒体的屏幕,但大多数时候,报纸以及互联网却是极为需要的。相比之下,诗人的互联网只是一个适合手淫、谩骂和自我安慰的场所。
  这种尴尬的身份不是任何声明可以解脱的,比如:诗歌不是文学,诗歌是艺术。但艺术,我却看不到任何诗歌的身影。
  我不想自欺欺人。或者,找一个理由为诗歌的身份做一个定位。诗歌这种生活方式,无论过去、现在、将来,似乎都不可能对社会产生多大的作用。除非诗歌和社会功能,和我们的生活紧密地结合起来,成为一种质疑与批判,成为一种社会和解放运动,才可能改变诗歌这种境地。
  但事实上,很多诗人并不意识到这一点。尽管也有功利和世俗的争斗,但诗人在最后,几乎快放弃自己批判和质疑的权利了。也或许,诗人认为,质疑和批判不是诗歌的功能。
  但诗歌是什么呢?或者,是否可以找出一个答案,指出诗人在我们这个时代到底属于什么?
  仅仅只是内省和反思,或者只是一种自我丰满,完善的工具,我觉得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