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简人的诗（３首）
作者：简 人
岁月的积霜过早覆盖他的头顶
体内的病菌，仿佛一支随时出没的游击队
他的身后是巨大的工厂，作为一颗生锈的镙丝钉
——国家的机器轰鸣前行，他只能在早晨
拧开自己的坏脾气！
拧开青年时代的飓风，中年的梦魇
拧开那把使他成为右派的小提琴！
——开会或者斗争。他扮演五花大绑的玩偶
而“上帝之手”却始终躲在幕后……
——有人上吊，有人抱着沦陷的胃入睡
黑暗无比温暖，因为鼹鼠的合唱队
将持续到天明……
“肉体就是自己的地狱……”当他
从腹泻的暴风雨中起程，当他窜出婚姻的紧箍咒
他要在空气中练习随物赋形……
死亡是门告别的艺术
在上司的葬礼上，他学会即兴发表泪水
学会用一瓶窖酒换掉房东的脸色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从此，他对这句座右铭
有了一夜那么深的理解
六十四年了，时光重新使他成为孩子
——在棋盘上纵论人生，在镜子中眺望未来
他开始崇拜假牙和药片，并对健康涌起乌托邦似的乡愁！
——从火车站到阴影密布的肺
他的身躯已弯成一座南门桥
那缓慢的自行车轮，是否拖了时代的后腿？
夜色把他的胁骨篡改成后院的栅栏
他依然笃信：余热足够煮沸一壶水！
——现在，他几乎是时间的逃犯
一阵晚风就能将他吹成另一阵风……
雷电之夜
直到黄昏，我仍忍受风的剥削
乌云，仿佛一个阶级扯起反抗的旗帜
蚕豆般的雨滴开始砸痛沿河的铁皮屋顶
仅仅几秒钟，一条街的暮色和喧哗已收拾得如此干净
人们躲进屋里，屏着气
等待鲁莽的孩子 —— 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我听见树木在风中呼喊，道路像一条鞭子
将仅有的几个行人赶回家！
——只有某条黑狗在公园慌不择路
——四野在银箔中颤栗
感觉房屋像口蓝色的瓷碗，在水中屈服了一半
而公共汽车的站牌下
有人还在计算雨滴和一天的辛酸
好几次，我踅到廊下，咳嗽声
人力三轮车的喇叭声从四面摘走我的听觉
闪电将世界照得雪亮，我无法启齿的生活成了最黑暗的部分！
眼前，风几乎是柄饥饿的斧头
蔑视瓦砾和高大的树影，而那些杂乱的
店篷
如同我难言的记忆，被谁随手撕碎……
海滨
独自在海滨。看残月削断幽暗的山顶
——风如同渐弱的军号，从晨昏和岛屿中穿梭
四周空旷，荒凉……
而寂静仿佛巨大的空船，反扣着整个海滩……
——除了一些隐秘的马蹄在浪尖上奔跑
今夜，不会再有什么声音在我的血管中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