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现代诗画”导论

作者:魏 克




  一文字与绘画
  
  文字的雏形最初只是一些图画,比如岩画或记录猎物数目的划痕等等。而大多数民族的文字,最初也都是象形文字,如古埃及的文字和中国的甲骨文。那一个个文字也就是一幅幅小画。阅读一本古老的象形文字写成的书卷时,仿佛也是在看一幅长长的画卷。
  后来,很多民族的文字出于书写的需要简化了、符号化了,那隐藏在文字后面的图像世界也随之淹没了。但是,根植于我们观察和描述经验中的图像世界,却总会固执地从文字的海底深处漂浮上来,这也使得人们在阅读文字作品的同时总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想再现那个蜷缩在文字之中的图像世界。
  对于我们眼前的世界,我们所看到的就是一幅图像或一系列图像,我们自身也生活在这些图像的海洋中。除了“思想”等少数抽象的经验难以通过图像进行交流,大多数时候,我们罗哩罗嗦地说了一大堆话或写了一大堆文字,只不过是想向他者再现某段图像或某段生活场景,然而,由于受技术的限制,我们无法实现图像或者场景的快捷传输,于是,我们只好选择“文字”或有声音的文字——“语言”来作为中介。
  可是深藏在我们经验深处的“图像式”观察世界、描述世界的方式从来也没有因语言文字的遮掩和驯导而失落,相反,无论文字发展得如何成熟,无论我们在简约的符号化的世界中获得了怎么样的快捷和速度,“绘画”,即人类试图直接剪裁或截取这个图像世界的努力,一直也没有放弃过。
  假如我们眼前的图像世界就像印在纸上的一样,当我们想将某个场景或者发生的故事告诉别人,我们可能会将这个场景剪下来展示给别人看。我们不但无需使用文字,甚至连语言也不需要。当然了,上面说的只是一个假设,现实情况是,我们实现这个梦想的技术还不够成熟,于是我们只有采取一些折中的办法,于是我们便时常看到图像和文字相伴出现的情景:如中国画。有些则是和更立体的画——器物相伴,如青铜器及其铭文。有些则直接融入了一些场景和现实世界中,如摩崖石刻。在文字发展成熟以后,在我们觉得文字已经可以完美地表达我们想表达的一切之后,我们仍然抑制不住地想在文字中添加一些图像。从西方古老的羊皮卷中的插图到中国古代的“绣像小说”,以及后来的连环画、故事漫画等等。也就是说,无论文字的技术如何发达,压抑在我们经验世界中的图像再现冲动总会让我们不自觉地想要画出这个世界,让我们在阅读的同时,依然试图以图画的形式来直观地显现蜷缩在一堆文字后面的场景。图像的世界就像一扇窗,可以打开文字之窗,让我们阅读的世界更加直观明亮。
  如今,我们可以明确的一个趋势是,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实现自己图像表达的能力也在增加,从以前的岩画、壁画、皮影戏、戏曲、摄影、影视片到动画片、电脑技术、多媒体……我们用图像交流的手段正越来越发达。未来世界,我们可能无需文字符号等作为中介,也无需使用插图绘画等作为解码我们经验世界的工具,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我们的图像世界,直接使用图像作为信息交流的工具。
  
  二 渗透与互构
  
  文字与绘画的关系如此难舍难分,而它们两者之间相互渗透及相互关系的改变,往往就会改变对方的性质,往往意味着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的诞生。
  纯粹的文字与纯粹的绘画自然无需多说,比如小说、散文、油画、版画等。可如果将两者进行恰当的组合,改变它们两者独立时的关系,我们就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
  比如,以文字为主导,配少量的图,即做点插图作装饰,无论你叫它“绣像小说”也好,“全新插图本”也好,该是小说还是小说,该是散文还是散文,不会动摇其文体的本质。
  可如果以图为主,文字只作注释或赏析,那么,我们就叫它“画册”了。
  如果图文并重,则变成了“连环画”或别的艺术模式。
  而以图为主,文字只作辅助之用甚至可以不用,则会变成故事漫画的形式。
  可以说,文字与绘画之间蕴含着很多种艺术可能性,改变它们两者的组合关系,往往就会促成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的诞生。
  
  三 现代诗与现代画
  
  倘若研究文字与绘画之间的组合关系及其中蕴合的可能的艺术形式,那无疑将是一个很大的课题。下面,我想把话题缩小到一个更小的范围来谈论:现代诗与现代画。一个是文字的形式,一个是绘画的形式,那么,它们二者之间的碰撞与相互渗透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
  首先谈谈“现代诗”。现代诗是相对于中国的古体诗或西方古典主义诗歌而言的,其文字的形式似乎无需多谈,无非是不再讲究严格的格律,不追求押韵、对仗等等,在句式上更自由。但现代诗与传统诗歌的本质差异在于其内在的精神上的差异,即因工业文明、信息时代、或商品经济等现代生活的影响而产生的一种新的思维方式、观察方式、语言方式和新的价值观等等。一句话,“现代性”才是现代诗迥异于传统诗歌的精神背景。
  在现代生活的影响之下,二十世纪初,西方兴起了一股“现代主义”艺术思潮,而这种思潮在美术上的影响也是十分深远的。有些思潮则直接是从美术界发起的。而我在本文中所谓的“现代画”,是相对与古典主义绘画而言的,是经历“现代主义”思潮洗礼和现代生活及审美趣味渗透之后的绘画。现代画在绘画上没有特殊的界定,既可以写实,也可以运用一些现代主义的绘画语言或构图方式。但“现在性”无疑也是它的精神内核。
  作为同样受现代生活以及现在主义思潮影响下的产物,现代诗与现代画的精神背景是相同的,它们之间的相互碰撞渗透因此也有了可能性。在一幅西方油画上题一首中国的格律诗,我们会觉得荒诞,可如果把现代诗和现代画放在一起,我们就不会觉得那么别扭,相反,还会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正因为现代诗与现代画之间有相同的精神背景,它们之间相互吸引和融合也就有了原动力。在它们出现不久,它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即已初步显现。比如莫里斯、马奈、马蒂斯等现代主义画家都曾为马拉美的诗题过画或插过图。在1934年以前,画家米罗也制作了一些诗歌图画,他在画中运用书写的文字和画面相互配合产生意象。后来的普希金也曾亲手为自己的诗集做过插图。可是,这些画都仅仅停留在“插图”或只是为了绘画而作的试验的层面上,这是现代诗与现代画之间的“第一阶段”,它们之间的关系之门还远远没有敞开。
  
  四诗配画或画配诗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契机也正在到来。随着现代诗与现代画的发展、成熟,它蕴育出的艺术家也在增多,两者相互碰撞与渗透的机会也在增加,于是,产生了现代诗与现代画之间关系的第二个阶段,即“诗配画”或“画配诗”阶段。
  西方现代主义思潮进入中国虽然很早,但真正产生广泛而深远影响的却是二十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那时不但充斥着很多介绍现代主义思潮的书籍,艺术家们也时常热烈地谈论着什么达达主义、未来主义、野兽派、超现实主义、装置、概念艺术。而诗人们则阅读了很多翻译诗,痴迷于兰波.马拉美,帕斯等等。
  就在1980年代,安徽合肥一个叫《诗歌报》的报纸创刊了,创刊不久,这个诗报上就出现了一个“诗配画”栏目,几年以后,《诗歌报》改成了月刊,这个栏目也依然保留着。这个以黑白现代画配上现代诗的形式很新颖独特,在诗歌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然而,那个时候的“诗配画”通常是一个人写诗或画画,由另一个人来配画或配诗,诗与画之间有时并无关联,显得貌合神离,难以统一。偶尔有个别既写诗又自己配画的人,但在尝试做了几幅诗配画作品之后就停止了,并没有将这种形式的创作有意识地深入下去。随着1998年《诗歌报》的停刊,“诗配画”的形式也就在诗坛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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