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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杰诗画

作者:宋晓杰




  宋晓杰1968年生于辽宁。已出版诗、文集七部。辽宁省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辽宁文学奖诗歌奖、第二届老舍散文奖入围奖等。入选辽宁省宣传文化系统首批“四个一批”人才(2006年)。参加过第十九届“青春诗会”。现供职于辽宁省盘锦市作家协会。
  
  朴素生活中的诗情画意
  ——我为自己的作品画插图
  □宋晓杰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潜能!”每当有人提及我的插图,这便是我最想说的一句话。
  我爱文字,并且因爱而一路不弃不离——直到20多年后,青春岁月里那些同样爱文字的人不存任何幻想地毅然拂袖而去;而我,悄悄地跟随着,像一个善良而又死心眼儿的人,仍旧倘佯在那片青青的草地里。我也爱美术,但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它们“美”,并因为盲目地爱它们而独自欢娱。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会为自己的作品配插图。
  如果说我没学过美术,那是不负责任的,最起码盘锦市的教委会找我算账。可事实上,我在上学期间,美术成绩高过61分的情况都极少。可是因为小学时我是校板报员,操场前面一面墙的黑板必须由我来填满(应该感谢老师对一个小孩芽子的信任)。于是,我的长短不齐的方块字;“川”字代替草、压扁的“O”代替鹅卵石画的画,和着我的许多快乐时光填满了一块又一块黑板……冥冥中,是不是它们牵系着我、引领着我——直到我找到我的职业,更大的“黑板”——文学期刊。但那时,我的画还没有出现。
  2004年4月,广州一位写诗的朋友与我谈到我们新近创作的散文诗,说有出版社要出一套散文诗画的书系(现在不是读图时代嘛),问我是否可以自己画些插图。在她的极力游说下,我毫无底气地说“试试吧。”为了不食言,翻出一叠B5复印纸、几支碳素笔,在那个全国劳动人民难得的假期,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开始了劳作。翻开我的“大事记”,里面存着这样的文字:“2004年5月1日开始画画,至7日画30幅,至5月31日画86幅,至7月1日画120幅。”由于某种原因,那套书没出来,但我的插图却开始到处“招摇撞骗”了。当我忸怩着拿出那些“画”给内行的朋友们看,谦虚地请他们指点,他们在吃惊和赞叹之余一迭声地说,不能学不能学!要的就是这个原生态!我自嘲着说,连透视都不懂还敢画画,真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想来,真的非常感谢他们的鼓励,特别是不曾谋面的诗人画家魏克逐篇逐幅的点评,让我对他的感激、敬重又多了几层!
  我信手涂鸦,画下那些所谓的画,一是要感谢诗歌让我占了许多便宜!二是要感谢那么多人给了我一个好命!因为除了他们,我是那么贫穷、苍白,两手空空。就像画插图当初,不仅铅笔、橡皮、尺子、钻笔刀是向儿子借来的,连画名“飒飒”(当时,用本名怕别人知道了取笑)也是向儿子借的——那原是儿子两三岁时为自己起的乳名。
  
  我把一个词藏得很深
  
  不仅仅是一个词。
  它还是神龛上的麦穗,是转折的铁轨,是更改组成的一个分子,是致命的一颗按钮。
  它改变了我的语气和神态,改变了我惯用的表达——缓缓的、低低的、暖暖的,再也不用心急如焚。
  但是,我极少提及它;但是,我把它藏得很深。
  
  
  我把一个词藏得很深。
  因为,我深知它的禀性——能太冷太热,不能太急太慢,不能太软太硬。它是温度的临界,是季节的分野,是错过了就再不会有的迟疑刹那。
  
  我把一个词藏得很深。
  如果,当我面对它,不再躲躲闪闪、欲盖弥彰,那么,这个词就将成为一篇文章的绾结了。接下来是叙述,是抒情,还是省略号般的意味深长,大概谁也不会知道。
  
  一生中,与哪个词纠葛,有谁能够知道?
  古典的陶
  
  芦荻。蒲黄。稻。
  充沛的背影融在秋天的水分里,融在浮动的暗香里。
  惟有风骨被典藏。还有风情。
  粗麻月白的衫。敦厚鲁钝的木锨。凸凹固执的岩壁。在射灯的明里、暗里,齐齐地摸上回归的路。
  橱窗注定要交出光耀的实词和含混的虚词,注定要交出存活于世间的姿态和况味。
  但是,那一天,在光影的轮廓里,却阴郁着半张脸。
  ——暧昧。隔世。忧怨。
  有话要说。
  
  大音希声。
  不叫嚣。不张扬。
  慢慢地彰显:沉稳。自信。成色。尊严。
  陶是最初的星宿,最后的古典。
  
  坯在旋转、投生、磨砺——
  别让毛刺和急躁划破皮肤和光阴!
  它们一排排热闹而听话地拥挤在一起,满腔热忱地等待焙烧、煅造、脱胎换骨。
  像不断淬火的爱情。
  激情与誓言之后,纷纷流落民间:在迥异的楼宇亭轩中,隐匿唏嘘不已的慨叹,依凭守望和怀念,依凭夜晚的冗长和空旷,度过余年。
  
  
  来生尚近。
  今生已远。
  我说:时间
  
  我说:时间!
  杂沓的马帮,一路绝尘而去。
  箭镞。铠甲。马灯。客栈。城阙。战鼓。旗幡。呐喊。碣石。碑帖。屏风。远山。回廊。狼烟。
  灰淡的生活,无声地展开。
  断谷。危崖。裂罅。龟田。余晖。残阳。废井。墓园。木桥。竹楼。古树。苔藓。磨坊。石碾。
  
  我说:时间!
  是规矩稳重的繁体字,是泛黄的法典;
  是昏昧的白昼,是清醒的睡眠;
  是压住青草的甬道,一次次,磕磕绊绊地,通向荒原。
  
  一些事情需要远远地看。
  远远地看,什么都能看见……
  
  记忆的河流
  
  绿色的,流淌的,那些记忆的河流……
  
  
  我要四处走走,趁着河水还没漫过堤岸,趁着垂柳还没把心伤透。
  淙淙的,潺潺的,记忆的河流,从我的上游流过,从我的幻觉中流过,应着节拍,舒缓、洗炼而理智,一去,不再回头。
  栅栏、露珠、细碎的草末、群蝶乱舞,隐秘的后花园,为一场盛筵紧锣密鼓,而我的心是初发的婆婆丁,阴郁而清苦。抬头怀想,低头思念,隔着时空,隔着季节,是不是也隔着徒劳的安慰和祝福?那么,怎样把时光的秘密参透?
  合欢含笑,萱草忘忧。
  纵然繁花飘落,终有残红逐水,闪烁着,闪烁着,在记忆的河流。
  春天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融化?
  我要四处走走,趁着天光大亮的催促,趁着黄昏还有些时候。
  记忆的河流,是春天的河流,是绿色的河流,是永无竭尽的河流,是不老的河流,是从一而终的河流。
  
  我站在忘川之上,朝向一个方向,沉吟、失语、呜咽……
  
  春天在狂飙之后到来
  
  温柔的力量如此巨大!
  涌动。颠覆。重构。不可逆转。
  看不见厮杀的光与影,而明丽、朝气、坦荡,渐次呈现。
  该软的软了,该浓的浓了,该唱的唱了。
  无法承纳和消受的瓦解。
  
  
  天亮之前,我要耗尽所有的体能、热情和经验,虔诚地迎候一缕别样的曙光。
  ——为了你的到来,我清空经年芜杂的内容、不堪的往事和纷披零落的花瓣,洁净如洗,温婉而孤注地托付……
  
  冷。是内心的虚寒。
  与季节无关。
  我缩在阳光里看书,缩在心房里想你——它们甜美地蚕食:我的膏脂、夜与昼、悲与欢。
  无知无觉。
  除了反复地吟诵,除了持久地情迷,我还能依靠什么慢慢变暖;还能依靠什么,与衰草一起心回意转?
  半坡暗影。
  半生灰淡。
  一丝光亮已然启程。
  沉潜的力量源于一棵草的气色,源于高蹈的况味,源于股掌中静静的风暴。
  ……止于青萍之末。
  旧伤是一座玫瑰庄园
  
  
  阴晦的气息。
  藓蕨葳蕤。
  湿腻的地衣绿得绝望。
  
  玫瑰,玫瑰,魂归何处?
  满目苍凉!
  空池闲阁、柴门蓬窗、残柳败絮、断壁颓墙,朱漆墨迹的宫灯穿风而过,褪了颜色,不再明亮。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繁华旧梦,隔夜晨霜。
  
  一座凌空蹈虚的玫瑰庄园;
  一场镂心刻骨的激情旧伤。
  冰凉的花瓣纷披成冢,如妩媚的毒酒,在深宫幽藏。
  
  背叛我的人继续背叛;
  忠诚我的人继续忠诚。
  低低的峦气回环,伤口如玫瑰再一次绽放,缭绕不改的沉香。
  
  让生者庄严镇静。
  让死者甜蜜安详。
  
  高处的孤独
  
  
  等我回到汹涌的深秋,回到
  溪水清洌的山谷;像离枝的秋叶
  枯黄、零落、随波逐流……
  亲爱的:请你不要太过悲伤
  因为没有一片叶子会独自留在过去
  背叛迎面而来的孤独
  
  乘着流水的小舟,静听天体运行
  星星啊,那些“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
  会加重我的叹息和忧愁
  
  孤独是淡青色的吧,絮状的物质
  干净、无法排解,有雪地上灯光的况味
  被窗棂分隔成一片片柔和的明
  ——我主动把寒意滤掉
  用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温暖
  孤独地活在亲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