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八零的诗(8首)

作者:八 零




  螃蟹
  
  它有八只脚。
  因而它的孤独是我的八倍。
  他是有螯的,在泥里爬如推土机。
  秋天的唐河边儿,
  我听到它小功率的发动机
  将水面搅得嗡嗡响。
  
  为迎接我们的到来
  一个穿胶裤吹口哨的男人把它捞上来。
  阳光下,它睁圆眼向我吐水泡
  八只脚全打开,作垂立状
  面若千手观音
  
  现在它住进了我腹内。
  它是无甲的,胜过我的软。
  而它用它八只脚的孤独爬行
  用它小功率的发动机
  将我体内的泥搅得嗡嗡响
  
  中国式爱情
  
  清洗买来的猪肉
  发现猪皮上盖着一枚蓝色的印
  这让我感到放心
  于是小心把它存进胃里。
  
  亲爱的,就这样——
  晚上我吻了你。
  
  采槐记
  
  我们去采槐花,沿古老的运粮河道。
  黄昏时分,我和我年轻的同事们
  来到残阳普照下的浑浊河畔。
  那是四月之末。骑电动车,避开闹市
  之后趟过一片油菜地,徒步到达郊区:
  一处上世纪坟场,洋槐旺盛的地方。
  
  我至今记得那些白的耀眼的小花
  高高端坐在枝梢。那些小小的拳头,
  正握住整个春天的——力量。
  好一会儿,我们都无声地站在树下,
  惊诧于这无边之白。
  其下,则是死者更白的尸骨。
  
  我们攀到树顶,城市被小瞧于眼底。
  四个相爱的人,在花香里大声谈笑。
  寂寞的死者,则在我们身下翻动身体
  抽动鼻翼:昨日之日,似在眼前。
  
  晚上,我们择吉时进行槐花宴。
  更多朋友自闹市来。蒸笼前,
  他们亦如我们惊诧于这无边的白。
  而他们不知我内心盛放的那笼槐花
  乃来自死者洁净的往昔:
  阳光明朗,槐枝正当茁壮……
  
  亲爱的,我正向你驶来
  
  你在下游等我,我乘洪水看你。
  我怀抱一根梁木,带一只垂老的鸭子看你。
  沿途的风景多美,我一眼也没错过
  庞大的救灾车队蚂蝗般溯流而上
  年轻军人向我招手致意
  亲爱的,我腰间干粮已经发芽。
  我把它们种在了木头上。现在,
  我正驾着一块小小的绿洲向你驶来
  
  中国式幽默
  
  为了对付
  误入耳里的那只小虫
  他将敌敌畏,
  罐入耳孔。
  
  这个笑话,
  是我在新闻中看到的。
  这个满脸痛苦的瘦农民
  不好意思地对着镜头
  反复展示着
  他变形的脸。
  
  这画面,使我们
  快乐地直摇头:
  惊异于他的想象力。
  一个农民式的手段。
  他满脸歉意。
  
  这个以毒攻毒
  的农民,这个扭曲了
  形象的瘦男人,
  尴尬地对着镜头
  笑了又笑,然后将
  我们丢在一边
  头,悠悠地扭了过去。
  满脸都是歉意。
  
  轮回
  
  我那夜夜在外
  花天酒地的四叔死后
  墓室旁空着的那个房间
  乃是遵他之要求
  留给以后的四婶住的
  
  这个生前总习惯
  夜半敲门的黑男人呦
  如今终于得到报应:
  咋等也等不来机会
  给夜夜不归的四婶
  开一次门……
  
  塌陷区
  
  现在它被汛期掩映
  我们经过时一些孩子
  在上面乘游艇,戏水,学鸭子叫
  他们知道这叫人工湖
  他们不知道这人工湖底也住着人
  嘎嘎嘎,正用鱼的嘴
  跟他们学鸭子叫……
  
  野兔
  
  它用它的小短腿蹬我的鼻子,
  弄花我的脸。它用它的后长腿
  踹我的肚子。这坏东西,
  把我的身体当成山。而我的确瘦。
  我憋着气把它按住,关进笼子。
  我天天用黑眼睛盯它的红眼睛
  它的小短尾将草料弄的一团糟。
  
  现在,终于开始起来反对我:
  它的后长腿从我肚子里蹬出来
  小短腿伸进我的胳膊里。
  它用它的红眼睛取代了我的黑眼睛。
  而我小巧的耳朵见风长。
  
  我不得不跳。不得不食素
  不得不去找几处山野,河岸。
  不得不逃亡。再被抓回来
  在一个老女人的手里欲死不能
  这坏东西,穿着我乱蹦乱跳
  把我的生活,弄的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