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宋飞歌(组诗)

作者:张文斌




  记忆
  ——太祖赵匡胤(927—976)
  
  清晨时分,河面宽阔苍茫
  湍急浊流,像帝国的心脏
  在淡淡的雾霭中
  陈桥拴马的老槐树,树叶
  依然茂盛
  
  你兵不血刃,黄袍加身
  不动声地雀占鸠巢,一种
  异常的胁迫之下
  幼王周恭帝逊位,改居西宫
  
  细雨黄昏,一桌桌不寻常的酒宴
  一只只魔杯,盛满了荣华富贵
  浸透着危险,皆大欢喜地选择
  区区杯酒,将帅们
  纷纷松开缰绳和剑柄
  从此后,马蹄声远去,武备废弛
  
  大雪纷飞的隆冬,你夜访赵晋
  交谈,倾听,智慧的火苗在闪烁
  先南后北的统一方略,像北斗星
  悬在最高的雪峰上
  
  果子高挂的秋天,再次出兵北伐
  仇恨的月光,披覆在冰硬的盔甲上
  你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幽燕未收,叹息不断
  你拽住了被战火熏断的缰绳
  一袭空骑远去,匿入瑟风之中
  
  守内虚外
  ——太宗赵光义(939—997)
  
  斧声烛影,被雪夜私藏的隐情
  蹊跷离奇,隔朝的雪花
  像命运的手掌,独自在翻飞
  
  那些年,你还年轻
  总想着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竟然乘着灭掉北汉的余威
  抖擞精神,伐辽亲征
  
  结果惨烈的高粱河之战
  遭受重挫,中箭后你坠落泥潭
  险些被辽军所擒,幸好有将领赶来
  救驾。你惊魂未定,改乘驴车
  一路向南狂奔……
  
  七年之后,契丹王朝国王年幼
  你觉得有机可乘,可心有余悸,
  作为主角,却不肯亲自出场
  不离辇毂,远离盔甲和马鞍
  命将出征,三路北伐
  
  “将从中御”,闭门造车的恶果
  结果各自为战,难以统一指挥
  三路军马轻易被辽军分割,击溃
  尸横百里。败绩传来,宋廷上下有了
  严重的恐辽情绪
  
  你终于看到自己内心深处
  刚愎自用的悲凉
  如透过层层乌云的缝隙的暮光
  守内虚外的你不得不作出
  无可奈何的抉择
  
  你失去了往日的锐气,转而重文
  广开科举,编修类书
  早春时节,你应景写赋
  郊外狩猎,诗兴大发
  用舞文弄墨的余生,驾御群臣
  你俨然还是那殿堂上的王,气度不凡
  但那已成一个纸糊的王朝
  
  天书封禅
  ——真宗赵恒(968—1022)
  
  澶渊之盟,在有利的军事形势下
  屈辱求和,似乎触痛了那根叫做
  尊严的神经。想洗雪耻辱
  却又无心恋战,粉饰太平的双手
  开始朝着史书的毛边摸索
  
  正月初三,左承天门门楼南角
  “天书”降临,旷古未有的祥瑞
  大臣们跪拜在地,三呼万岁
  一场造假,恰如其分地掉进了一场闹剧
  
  十月初,秋风擦亮天空
  在庞大的仪卫扈从下
  一辆珠宝镶嵌的华丽车子
  装载“天书”,先行离京,北赴泰山
  
  十月中旬,你头戴通天冠
  身穿衮龙绛纱袍。两旁的法驾队伍
  有五百手举法轮的和尚,五百手持拂尘的道士
  文武百官相继在后,浩浩荡荡登上岱顶
  
  谁用隆重的仪式,在杜首山
  为你祭地祗神?谁引领着你登上
  朝觐坛,接受众臣朝贺?谁发出虚弱的
  嗓音:大赦天下,盛宴群臣?
  
  此后,全国“祥瑞”不断惊现
  似乎改头换面,又创造出一个人间
  直到后来发生蝗灾,你下昭灭蝗
  亲赴道观,乞求上天保佑
  
  可灾情依然加重,京城上空
  飞蝗遮天蔽日,人们的心千疮百孔
  于是你忧郁成疾,继续拜神求佛
  在道徒和僧众的祈祷声中
  缓缓地死去
  
  这一生
  ——仁宗赵祯(1010—1063)
  
  “狸猫换太子”,家喻户晓
  那么扑朔迷离。十三岁那年即位
  太后秉政,你除了陪太后
  例定的坐朝听政外
  依然专心书法
  
  年复一年,你的笔成为了你的第三只手臂
  成为你这一生的拥有。像你的孩子
  它写下的所有文字都体势遒劲,功力深厚
  飞白书,增大了流光
  总是比一个朝代更加漫长
  
  蒙受二十年的欺骗,方知
  自己的身世原来不过是一朵浮萍
  以独特的方式,确立了生母的地位
  为了感念心中的女子,不顾正宫皇后在世
  追册已经过逝的贵妃张氏为皇后
  生母和爱妃,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在感情和逾礼之间,你宁愿选择了坚持
  
  内忧外患踵至,你看见
  统治危机的影子了
  你决定有意更张政事,求贤若渴
  文官范仲淹呕心沥血,推行新政
  武将狄青善于用兵,平定叛乱
  
  江山的底色日渐增亮,流言四起
  守成和文弱,让你突然松手
  那励志图强的信念,如闪电和霹雳般逝去
  防范朋党,你放弃了范仲淹
  防范武人,你远贬了狄青
  
  名臣之悲,名臣之绝
  让你无限愧疚,满脸忧伤
  或许你并非人面兽心,似乎真的很无奈
  或许历史会理解你,体谅你
  
  名份
  ——英宗赵曙(1032—1067)
  
  名份是本质的,是血缘的
  不顾朝廷礼仪和群臣的反对
  你把三名御史扫出了京师大门
  
  朝臣的坚决抵制,台谏官员全部
  自请同贬,这一切依然
  动摇不了你笃孝的念头
  最后宣布生父濮王称亲
  你以茔为园,即园立庙
  
  这场震惊朝野的追赠生父
  历时十八个月,在对和错之间
  你总觉得现实比礼法
  更显得弥足珍贵
  
  在孝与道的十字路口上
  你觉得身上的血都沸腾着
  选择了一条通往心脏的路
  
  空前绝后
  ——神宗赵顼(1048—1085)
  
  大张旗鼓,改变沿袭已久的制度
  卸去陋习,剔除繁枝
  像向日葵般,用最简洁的腰杆
  托出太阳般的果实
  
  朝廷和后宫因循守旧,充满切肤之痛
  巨大压力下,王安石逼迫辞去相位
  你亲自主持变法,历经艰难
  富国强兵,一个少年天子的理想
  
  多年来,你立志要痛击西夏
  洗刷祖先蒙受的耻辱
  元丰四年四月,西夏政变
  你举兵三十万,趁机征伐西夏
  直抵灵州城下,西夏军
  决黄河水将宋军淹没
  
  愿望还在,更大的酝酿
  在横山要冲筑好“永乐城”
  准备一雪前耻。乐在何方?
  西夏集结金国精兵来攻打
  最终城池被攻陷,守城将士战死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边境的失守,导致了帝国的尊严
  在急速坠落,你悲痛难忍
  临朝时突然狂笑,从此沉疴不起
  犹如一株空心的古树
  再也奏不出绿色的交响
  
  位置
  ——哲宗赵煦(1076—1100)
  
  祖母听政,一手包揽政务
  你倍受冷落,形同一个唐突的影子
  朝堂之上,你的御座与祖母座位相对
  大臣只顾向太后奏章,你只能
  看到朝中官员的拱起臀部
  和弯曲的背部
  
  岁月枯荣,你看见殿前的旭日
  似乎快高过了东宫墙
  你居高临下,正面俯视群臣
  官服上绣织的各种动物
  栩栩如生
  
  那时,朝野上下的分野益发清晰
  政治旋涡中的新旧党朋展开
  激烈的竞争,一幕幕上演的悲剧
  让你扼腕悲愤
  忠良并存,群奸复起
  
  也许每座浪涛下面都深藏着礁石
  也许每把椅子都颠簸在
  名誉的巅峰
  你的位置注定让你成为一个附庸
  
  歧途
  ——宋徽宗赵佶(1082—1135)
  
  雅好艺术,独创瘦金体
  足以让一个国家日渐消瘦
  御笔青丹,注定成为山河破碎的隐喻
  重用奸臣,纳妃嫖妓
  一生中自以为是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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