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沙漏的流淌及其亮色

作者:张立群




  从20世纪80年代登上诗坛,到世纪初再度归来,冯晏的诗歌曾出现一条很长的“断裂带”,这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无疑具有重新开始的超越意味。然而,相对于20年前的浪漫、单纯,这次回归却并不是什么“王者归来”,冯晏只是悄然地回到喧闹的诗坛安静地写作。她的诗犹如沙漏中流淌的细沙,缓缓地,尽管,她也写到了《网络的翅膀》这样富于流行气息的作品,但人们似乎更应当注重“我们试着在必要的/垃圾中,找回自己的本真”的结尾。正如2004年出版的诗集《看不见的真》的开篇就写安排了《冬天之后的幻影》——“时间的编码排列到了/我的缘,在忧郁的水中/我依靠暗示让自己的身体/慢慢浮起来,去作一个尝试/一个灵动的全新定义”——按照季节的逻辑,冬天之后,应当是一个新的春天,然后才是季节的循环往复。也许,以冯晏的同题诗《演变,悄无声息》的说法,沙漏的流淌应当从“任性到平和”,“都在土地上划出一条/基本相似的曲线”,岁月的流逝让一切趋于平和,让一切只能划出“基本相似的曲线”,但沙漏的流淌其实也可以等同一次沙里淘金的过程,这一过程,一旦与冯晏的“在诗歌创作中,我感到了那些漫漫展开的词句,正在对我的精神需求所做的包容。被打开的思维,犹如被开采的金矿,经过辛勤的筛选,一粒粒金子便真实地沉淀下来”结合起来,便会闪烁某种意想不到的亮色。
  
  一、精神分析与自我的“波纹”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次开始就代表着一次精神自省,这对于一个女诗人来说,或许尤其重要。为此,我惊讶于冯晏在诗集中不厌其烦地提到“心理分析”,进而期待以此“相知自己”。按照深层心理学的分析方式,精神分析主要通过揭示人的无意识,从而掀开所谓“冰山”的一角,但这个过多牵涉梦境的分析方式毕竟是模糊的,而剖示它也需要一种勇气。冯晏从对自己充满好奇的举措中,找到了精神分析的最佳视角——
  我无意把呼吸放在尘嚣之中
  各种杂质到处漫游我却浑然不知
  我的选择分析起来
  像是被自虐所包围
  它体现在诸多方面,尤其是
  我总是在自己的感觉里
  挑来拣去。从寂寞中拯救自己
  往往也无法挑选出
  一种令人满意的方式
  ——《我对自己充满好奇》
  为了摆脱恐惧及其“无法逃脱的影子”,诗人搜寻各种词语妄图击碎它,然而,现实的脆弱与独处的寂寞却以适得其反的方式,让恐惧任意滋长。所以,“我”势必陷入新一轮克服之中,“我”习惯于依赖声音生存,即使是杂乱而吵闹。在此前提下,声音是沾满露水和牧草的,它揭示了“我”同时也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生存状态:“目前,内心已成为人们/越来越引起关注的事物/无数鲜艳的花蕾悄然长满了”,这样,“我对自己充满好奇”就以“由己及人”的方式,揭示出潜藏在“目前”人们的无意识及其蔓延的过程。
  从对自己的好奇之中,冯晏剖析出隐藏在“自己”心中的梦境甚或梦魇。在颇具“一个人战争”姿态的作品《自己之间的斗争》中,冯晏曾写到“逝去的人在梦中出现/我会认为这事出有因/接着我就联想到自己的死去/分析自己的细胞,有多少/与死亡有过秘密沟通/接下来又要分析/最近是怎么了”。仍然是“分析”,但这次的“释梦”却指向自我,指向关乎我的“镜像结构”。然而,死亡毕竟是一件难以逾越的事情,因此,“通过对死亡的渐渐了解/心态已接近于成熟的麦子”,显然,克服忧郁或许比克服恐惧更难,所幸诗人在结尾处写出了——
  到底要为生存的信念
  付出多少,才算彻底击败
  流动在空气中的消极气息
  凯旋而立于天地之间
  的诗句,这让人们看到了忧郁中的亮色。
  “精神分析”使诗人更好地认识自我,并在为自己灵魂把脉的过程中触及神经的“波纹”。神经的波纹为何总是愿意流入“黑暗之海”?为何总是愿意躲进思维之中?在溶解的焦虑之中,一切都会走上循环的路径,正如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世纪初与世纪之前没有什么分别。神经的波纹徐徐前行,像流淌中的细沙,扩展出自己的领域。
  
  二、“看不见的真”
  
  如果可以将沙漏的流淌细沙作为一种真实的析滤,所谓“看不见的真”或许就隐含其中。不过,即便如此,我仍然惊讶于冯晏会将其作为诗集的名字。“看不见的真”自然存在于表层之下,同时,“看不见的真”也是一种模糊甚或蒙味的状态,正如——
  阳光下的光环,是人们
  为自己画的看不见的圆
  而人们又都在
  这一个个圆中找到了世界
  ——《看不见的真》
  人们在找寻世界和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本身就蕴含着一道“看不见的真”;然而,在找寻世界、构建世界中,人们总是如“围城”般为生存或日世界所困,因此,“看不见的真”本身就具有一种哲学甚至“原罪”的意味。
  20年后重新归来的冯晏对于诗歌和生命都有了新的认识,如果可以借用1990年代以来诗歌批评界的一句流行术语,这种心态及其写作可以被称之为“中年写作”。“我意识到,这是临近中年的心态:宽容、平实、细致,深入。这是把深刻融于平淡的取材方式,又是将自己的这种意图完全张开了给人的坦然自若”,程光炜先生在序言冯晏的诗集《看不见的真》时,曾以心态和写作的言说方式再次印证了“中年写作”。一般来说,“中年写作”在经历青春的焦虑和诗意沉潜之后,更多的倾向是在于一种平静中的诉说;这种融合真实、平和的心态造就了诗意的缓慢和细致,但对此,我似乎更看重“恍若隔世”之后的彻悟一生命至少是生存意义上的彻悟,即使是一种难以释怀的困惑,它也会带给我们无限的感动。
  在《水里的事物》中,冯晏曾描述过这样一个场景——
  在被黄土埋葬的日子里
  我就知道蔚蓝的天空会有点空虚
  回想起生活就是被这样的空虚
  一段段连接起来的,有人发现
  在空虚而轻松的日子中寻找
  与在充实而有感情的日子中滞留相比
  寻找,离生命本身更加接近
  而后,冯晏所言的——
  我在水中接近的那个人
  与我在陆地上看到的人大不相同
  都构成了一幅类似镜头的画面。作为一个从母题分离出来的“因子”,“生存”、“死亡”、“脆弱”总是紧紧跟随。平淡的生活常常让人感到寂寥,这使得人们常常幻想切近生命的本身。水中的接近一个人能否构成一种真?在循环的沉浸中,水中的景物与陆地不同,水会洗去一切铅华,同样也会带来巨大的诱惑,为此,看不见的真或许就在于循环往复的过程中,如何把握自己的感觉。
  循着“看不见的真”,“沿着古老树干的纹络/依然能听到生命均匀的呼吸/我们的过去和未来却不知道”(《纹络》);再者,可以进入的世界就是“我的精神淹没于茫然之海”(《沉浸在循环中》)。生活如此简单而复杂,求真也许本就不是一个精确的思路,因而,生活竟成为一种选择,“我一直试着选择生活/设想寂静是否一定会在/明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