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5期

汗漫作品．我的盆地（外二首）

作者：汗　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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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比喻成为一张宣纸
　　它铺开在我们国家中部大约类似于书房画案
　　 上的位置
　　边缘被风微微吹卷、吹卷
　　就成为连绵山脉了!
　　当然就需要一座小城——南阳——放在宣纸
　　 中央
　　作为镇纸。周围——
　　墨色里依次浮现河流、村镇、植物、花鸟、走兽、
　　 炊烟
　　
　　浮现著名、佚名的人物……
　　如果比喻成为一只火盆
　　它燃烧万事万物的绿焰!
　　它灼烫!——
　　一个盆地人作为一缕火苗，大约持续百年
　　一群盆地人作为一族火焰，生生不息
　　烤火的神，伏身在盆地上空
　　伸出阳光做成的手指取暖
　　一千平方公里范围内的灰烬，凝成月光
　　如果比喻成为一双手
　　——一双拢在洞开的嘴巴旁边向远方大声呼
　　 喊的手
　　那就是进入盆地深处的历代祖先
　　在用同一个嘴巴呼喊
　　用泥土、岩石、矿物质、五谷、风俗……塑造而
　　 成的嘴巴
　　呼喊，向背对故乡的浪子、游子呼喊：
　　“春分清明谷雨天——
　　大雪小雪又一年——”
　　
　　在异地，节气、节气常常暧昧不明
　　我已多年没有在路上接受白露、霜降
　　许多晋唐宋元的宣纸，珍藏在博物馆深处与风
　　绝缘
　　 许多空调，把热量最终演绎成为氟利昂，
　　许多拢在嘴巴旁边的手
　　在沪深股市内呼喊出上海的牛叫或者深圳的
　　 熊叹
　　只有阳台上的陶制花盆、陶制的小盆地!
　　使我依稀闻到自故乡南阳漫溢而出的
　　 花香——
　　
　　
　　记一个梦
　　
　　……父亲!从1997年12月12日傍晚的微雨
　　 中回来
　　从火焰、尘土中回来
　　
　　变得有些陌生
　　寡言，年轻——像父亲的一个弟弟?
　　 阔别数年，他独自穿越哪些国度、人群？
　　生前，父亲的活动范围和悲欢，大约只有五十
　　 平方公里
　　在母亲身边，他像因迷路迟到而充满歉意的新郎、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像落花回到枝头，
　　绿芽田到根部?
　　 父亲，你将重新把咱家的玻璃罩油灯点亮
　　我将熏新跟随你，走在通往小学一年级的路上?
　　“爷爷，我知道你的墓地，在城外山上……”
　　一个孩子含泪奔向你的双臂
　　我急忙制止!但已经晚了——你蓦然消逝
　　窗外天色，渐渐明亮……
　　一个死者的孤独，儿女分享
　　一个生者的忧伤，黑夜收藏
　　与妻子在上海散步
　　分别半年之后
　　见到在上海梅陇路附近攻读硕士的妻子
　　长发变短，仿佛是另外一个女人
　　却挽着我的手臂
　　我有些激动，在新龙华地铁
　　我想起黑白故事片中以爱情作为掩护的地下
　　革命者
　　他们大都热爱诗歌以及五月的鲜花
　　当年的原野、刑场
　　如今开满了花店、金店、服装店、化妆品店
　　弼我只是一个清寒的书生
　　除了几瓣略微押韵的长短句
　　我又能向女人们献上什么?
　　外白渡桥。钟声。薄雾
　　仿佛一次幽会
　　一个短发女人与我携手散步
　　这种抒情方式在我们含蓄的南阳生活之中前
　　所来有
　　上海，魔术师
　　使我已有七年历史的妻子面目迥异
　　黄浦江携带涛声灯影向数十公里外的入海口
　　奔流
　　我想：到大海上散步
　　会不会使这个短发女人更加浪漫和陌生?
　　会不会使我感觉
　　在和另外一个头发更短的女人
　　谈天、谈心?
　　天空与江水在数十公里外接吻
　　南京路如诗如歌——它的外一首大约就是外
　　 滩?
　　我想起这座城市早年月份牌上暗红的美人、烛火
　　而短发女人及时问我：
　　“吃热狗还是红薯?红薯吧！”
　　妻子朴素的发香和她南阳时期的体温，卷土重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