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5期

从最小的可能开始……

作者:谷 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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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毕飞宇曾经对小说的创新打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汽车改革经过了一百多年,但有些东西却没有本质的变化,譬如轮子,至今还是圆的。
  由此我想到了诗歌近二十年来的诗歌发展。无论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群体冲锋,九十年代的暗流涌动,还是新世纪伊始至今的众声喧哗,经过时间的淘洗,最后流传下来的优秀文本都必须接受一个基本维度的检验,那就是它首先必须是诗,必须无限接近情感这个核心,所呈现出来的必须是诗人对“人”和“世界”具体“存在”的发现和指出。这个时代肯定不是一个类同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诗歌革命时代。诗人的所有实验都必须从最小的可能开始,对自我的写作进行去芜存精、去伪存真的扬弃性调整和修正,对“人”的存在困境的艰苦卓绝的追索。而这一切肯定远离“先锋”、“前卫”的时髦和哗众取宠的噱头。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叙述”曾一度成为最先锋的诗歌技术(它的偶像是奥登、布罗斯基、菲利普·拉金)而被追捧。叙述者在运用叙述对八十年代诗歌的“泛滥抒情”进行有效修正的同时,也渐渐走人了矫枉过正的死胡同。当叙述流于对琐碎的日常场景的照搬,当叙述沉陷于虚拟的“戏剧性”情节的泥潭而不能自拔,当诗歌的抒情性本质被彻底清除,甚至叙述的“温度”也被控制零度以下,诗人也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技巧工匠,它所创造出的文本可能是制作精美的语言工艺品,但决不是开启读者心灵、凝聚了诗人热血的生命之诗。从诗歌发展的流程看,它在新世纪的式微是必然的。
  “盘峰诗会”以降,“口语诗”(出生于七十年代的写作者大多自称“后口语诗”以示和于坚、韩东们的区别)急剧升温,网络的兴起又为更多写作者“口语化”的宣泄和即兴表演提供了最广阔、宽松的平台。“后口语诗”的写作因为入门难度的降低而被群起响应。其强劲的风头很快盖过了“叙述性”诗歌,它的主流化和这个时代文化整体的快餐化是相契合的。
  我们在认可“口语诗”鲜活、真实、生活化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它的泥沙俱下。当鲜活成为口水,真实成为赤裸裸,生活化成了可以接纳一切存在之物的皮囊,我们就不能不对“后口语涛”保持足够的警惕了。一个严肃的诗人’及其写作文本仅有真实是不够的,更需要有向善和向美的品格,不分青红皂白就急急忙忙把垃圾当作美味拿给读者,不但会坏了读者的胃口,而且会对诗歌本身祸患无穷。
  纵观西方诗坛,那些对现当代世界诗歌发展产生了影响的重要诗人,无不同时又具有渊博的学识和独立的思想体系,这和当代中国诗人知识的贫乏和思想的缺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当然没有必要惟西方太师马首是瞻,但我们有必要不断反省自己的写作,从最小的、可能开始,通过写作者的知识增加和思想“输血”,来提升当代诗歌的品质。
  “写什么”和“怎样写”从来都是、又不仅仅是写作者个人的事情,真正的诗人不会仅仅把自己当作诗歌票友,玩家儿,他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从事的是一项严肃的事业,他的文本所呈现的是自身的生存境遇,所表达的是被心灵无限放大的“我”对世界的发现、指出,对众生的关爱。他于无声处听惊雷,大处着眼小处落笔,从最小的可能开始,在众声喧哗里发出自己独特而浑厚的声音。
  需要说明的是,我所谓的“最小的可能”既包括情感、语言、细节等诗歌的基本要素,修辞运用、表现手法等操作技巧,也涵指诗人的写作态度、向度和对诗的认知、价值取向。一个严肃的诗歌写作者,只有从最小的可能开始,才能完成对自己既往写作的超越;才能站在不断重临的起点,向更高的峰顶迈进。栏目主持人:张大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