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7期

诗人自选诗

作者:张曙光

更多经典:应天故事汇——天天经典!




  张曙光,1956年生 于黑龙江省望奎县。现 在哈尔滨某报社任职。 1979年开始写诗,1981 年开始发表诗作。曾获 1990年上海文学奖,著 有诗集《小丑的花格外 衣》(文化艺术出版, 1998),译诗集《切·米 沃什诗选》(河北教育出 版社)及《神曲》等。
   雪
  鬼没第一次看到雪我感到惊奇,感
  到
  一个完整的冬天哽在喉咙里
  我想咳嗽,并想尽快地
  从那里逃离。
  我并没有想到很多,没有联想
  起
  事物,声音,和一些意义。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空气中
  浮动
  然后在纷飞的雪花中消逝
  那时我没有读过《大屠杀》和
  乔伊斯的《死者》
  我不知道死亡和雪
  有着共同的寓意。
  那一年我三岁。母亲抱着我,
  院子里有一棵树
  后来我们不住在那里——
  母亲在1982年死去。
  人类的工作
  用整整一个上午劈着木柴。
  贮存过冬的蔬菜。
  封闭好门窗,
  不让一丝风雪进来。
  窗前的树脱尽的美丽的叶子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因此悲哀 土拨鼠的工作人类都得去做 还要学会长时间的等待。
  放鹰人 我看见目光忧郁的黑衣人 从满是乱石的山谷和旷野间
  走来 他苍白的手指瘦削而有力,似
  乎 要从虚无中攫取着什么 他寂寞地走来,并高高地伸展
  出双臂—— 仿佛在祈祷,或向天空召集着
  风暴 蓦然,他的手中释放出黑色的
  闪电—— 透过灰暗的云层,一只鹰滑翔
  着 平展着扇形的翅膀,然后遽然
  扑向地面 抓起一只滴血的猎物 我的鹰哪儿去了?我寻找我的鹰 越过沼泽和灌丛,它在遥远的 地平线上消失了踪影。或许它
  不曾存在 只是我们贫乏想象中的产 物—— 我厌倦了这一切;宁愿在平静
  的 湖水边钓鱼,或在古塔里眺望着星星 嗜血的鹰呵,你来自地狱的精灵 我塑造了你,你却抛弃了我,听不见 我的召唤,忘记了我们原是一体 你本来自我的血肉之躯 我寻求这样一种语言 像鹰一样迅捷而有力 如果美不能使心灵变得崇高 那么它将栖息在哪里? 我们用生命喂养着它们,只是为了 那闪电般的遽然一击—— 准确地抓住思想,或其它事物 我们期冀着永恒,或永恒的幻象 它们来自生命和死亡的花蕾,以及 这些带来的片刻间的痛苦和欢愉 但一切会离我们而去,当我站立在 这里,面对宇宙和时间的荒漠 看不到哪里是最后的归宿—— 那只鹰飞去了,它将永远不会回来 任凭我的呼喊发出阵阵回声 在山林间回荡。或许这就是宿命 当我们消失,它仍在某处飞翔着 优美而高傲,带着上天赋予的使命 巨大的影子掠过大地和海洋,掠过 我们的心灵和思想,它们活着或已死去 春天的巢穴 告诉我,在哪里能买到廉价的商品 诸如,一双高统丝袜,真丝领带,或者爱情 股票的行情每天都在上涨,还有江水 而爱情不是,它被搁置在货架上 落满灰尘。也许,对于我们的生活 岁月的遗照 我一次又一次看见你们,我青年时代的朋友 仍然活泼,乐观,开着近乎粗俗的玩笑 似乎岁月的魔法并没有施在你们的身上 或者从什么地方你们寻觅到不老的药方 而身后的那片树林,天空,也仍然保持着原来
  的 形状,没有一点儿改变,仿佛勇敢地抵御着时
  间 和时间带来的一切。哦,年轻的骑士们,我们 曾有过辉煌的时代,饮酒,追逐女人,或彻夜不
  眠 讨论一首诗或一篇小说。我们扮演过哈姆雷特 现在幻想着穿过荒原,寻找早已失落的圣杯 在校园黄昏的花坛前,追觅着艾略特寂寞的身
  影 那时我并不喜爱叶芝,也不了解洛厄尔或阿什
  贝利
  当然也不认识你,只是每天在通向教室或食堂
  的小路上 看见你匆匆而过,神色庄重或忧郁 我曾为一个虚幻的影象发狂,欢呼着 春天,却被抛入更深的雪谷,直到心灵变得疲
  惫 那些老松鼠们有的死去,或牙齿脱落 只是偶尔发出气愤的尖叫,以证明它们的存在 我们已与父亲和解,或成了父亲 或坠入生活更深的陷阱。而那一切真的存在 我们向往着的永远逝去的美好时光?或者 它们不过是一场幻梦,或我们在痛苦中进行的
  构想? 也许,我们只是些时间的见证,像这些旧照片 发黄,变脆,却包容着一些事件,人们 一度称之为历史,然而并不真实 拉 金 在偏僻的县城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没有 火车和教堂,没有降灵节,自然也不会 有在降灵节举办的婚礼。但我却参加过 另一类婚礼,睁大着惊奇的眼睛,注视着 那近乎原始和野蛮的仪式。在乡村的夜晚 可以听到人们遇到狼的故事。平静日子中的 佐料。渴慕着工业文明,文明只是电灯和 汽车,以及除去荒原和树丛。现在我们 有了更高的追求,比如拥有一辆红色的 夏利,和三居室的住房。信奉过另一种宗教 但金钱最终成了我们唯一的崇拜,并不愤怒 几乎和你一样平和,只是更加困惑,和茫然 仿佛在荒凉的小站登上火车,远离家园 贪恋着沿途的景色,却不知道会驶向哪里 哲学研究 这一切人们总得去做,譬如—— 他说,他总是在说——去看一场电影 挤公共汽车或去厕所 在昏暗的街角幽会,当天色变暗 总有人说将要下雨或落雪 或者夜晚降临—— 关好阳台的门窗,然后读着 一本色情或侦探小说 是的,这一切总得有人去做 重复着,像基督徒的祷告 或小学生每日温习的功课 因为——他说,并总是在说 这就是生活 我度过了多么美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