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4期

黄河.白马.蓝梦

作者:冯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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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小桦永远是一个骨子里充满梦想与执著的诗人:我行我素,看准的事便专心去做,从不管别人论说长短。我常说他“二杆子精神”,他却上升为“民族精神”。说大了。十多年前,他曾一人徒步长城,以后沉寂下来,一沉就是十几年。后来他又开始拍摄当代中国诗人黑白肖像系列,蔚为大观。在他的摄影作品里,昌耀、公刘的影像如今都已成绝版。近几年,他忽然又转身,投向身边的黄河。
  这是一条关于历史与文化的长河,是一条与沧桑苦难有关的大河。对于这条大河,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写黄河的诗,作黄河的文,拍黄河的像,特别是对两岸民俗的挖掘与张扬,可谓有点狂热。我在百里外的小城,每次电话找他,电话那边,他不是正在黄河边摄影,就是正在奔向黄河的途中。晴天或雨天,步行或骑车、搭车,从青藏高原的黄河源头,到黄河下游的人海口,日积月累,他用诗人的激情丈量着一条大河之文化的深度和流域的广度。
  多少年里,我从没听他说崇拜过任何人、任何事,但他一定崇拜黄河,他骨子里有一种“黄河情结”。对这条大河,他内心充满着热爱与敬畏。“面对黄河,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写完、拍尽”,这是他发出的感叹。特别是这两年,他认识到了黄河两岸民俗的价值,正在做一件带有抢救性质的工作。我认为这是一件虽具个人化却又充满人类精神的大事情。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当我们睡醒一觉时,也许某一种民俗就在时间里悄然与我们告别,就消失得这么快。他在寻找自己生命里与黄河同行的一段,把自己抛在路上,行吟。
  小桦不事张扬,但我知道,他有个已近完成的庞大的创作计划:第一部,是《异类散文与摄影——黄河下游的冲积平原》;第二部,是《客观诗歌与摄影——黄河中游的黄土高原》;第三部,是《诗意随笔与摄影——黄河上游的雪山草原》;第四部,为《行走日记与摄影——黄河沿岸纪实与历险》……就这么写下去,拍下去。豪情大风。咀嚼黄河。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
  由于地利,特别是关于黄河中下游,他的投入与收获更多,积累的照片达数万张,每次相见,他总是滔滔不绝,展示左边那一条大河。住车马店,露宿荒野,三天吃不上饭……让我有时感叹:这可是一位想要为黄河立传的诗人,有野心,莫非是想写一部立体的《黄河传》?
  小桦说过一句让我不会忘记的话:“黄河中下游这一段,两岸的父老有一种相同的面貌,那是一种苦难相。”这话让我听后震动。那是他的发现。我从小生活在这片“苦难相”的土地上,现在依然,我却感到小桦领悟的深刻而独到。“苦难相”三字,可谓一言中的,可当三卷。其实黄河又何尝不是中华民族共同的“大苦难相”?面对这一条“母亲河”,我们感叹,可是,生命里注定不跟着它走,又能跟谁走呢?
  小桦在黄河的“朝圣”途中,最犯愁的是交通。坐车方便,但总有走马观花感,不能深入;步行好,但又常常需要赶时间;骑自行车吧,可两者兼顾,但遇到雨日或黄河滩淤地,又寸步难行。他硬是在这三种方式中交替着完成一次次关于阅读黄河的片段或长卷。
  有一次在黄河边细雨中,我建议:干嘛不骑匹好马,走黄河?
  他说也有这个念头,只是没具体落实。我就鼓动他:诗人吟诗,得骑驴,如陆游、李贺,但诗人走黄河,骑驴就不和谐,必须好马才般配,就像英雄须配美人一样。再说,一不留神还没准儿会弄成个行为艺术呢?
  他竟信了我这胡扯八道。于是诱引了他存在心底多年的梦想。后来他真的去北中原集市上找牲口贩子象模象样地谈价、侃价,找马、相马,有点差不多像当年花木兰出征前的张忙。
  遗憾的是,中原更多的是淹没于农事里的“苦难相”,这里没有骑马的习惯。北中原有好马,但却没有好鞍,等他在大草原上找到好鞍时,却又碰不到能牵回家的合适的马。最关键的是他为养马的问题犯愁:自己总不能骑上一匹马上班,刷卡后系在单位的轿车边。现代早无拴马桩。再说在一座现代城里骑马遇见红灯,是行还是停?
  我说:我替你养着吧,农忙时我们乡下人用用,啥时你走马黄河时再从这里拉出去就行了。
  但他表示怀疑,怕我将马养瘦或吃掉,最终只还他一副马镫子。
  这样,关于马的故事才算略告一段。
  但在这位途中行走的黄河行吟诗人生命里,一直有一个骑一匹白马走黄河的伟大美梦,像天一样蓝,他在做着,并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