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向下生长的枝条（组诗）

作者：卢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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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
　　
　　它们肯定不是一棵树上的
　　但它们都是苹果
　　这足够使它们团结
　　身子挨着身子 相互取暖
　　　相互芬芳
　　它们不像榴莲 臭不可闻
　　还长出一身恶刺 防着别人
　　我老远就看见它们在微笑
　　等我走近 它们的脸就红了
　　是乡下少女那种低头的红
　　不像水蜜桃 红得轻佻
　　不像草莓 红得有一股子腥气
　　它们是最干净最健康的水果
　　它们是善良的水果
　　它们当中最优秀的总是站在
　　　最显眼的地方
　　接受城市的挑选
　　它们是苹果中的幸运者 骄
　　　傲者
　　有多少苹果 一生不曾进城
　　快过年了 我从它们中挑几
　　　个最想家的
　　带回老家 让它们去看看
　　大雪纷飞中白发苍苍的爹娘
　　
　　树是好人
　　
　　树进城那么多年　灯红酒绿
　　都见过 树不忘本
　　黑黑的根　死死地搂着泥土
　　树一眼就认出我
　　拍拍我的肩膀 让我有事到
　　　路边
　　等它 树是我遮雨的伞
　　树是我太阳下的草帽 树扶
　　　着我
　　在城里 站直 别趴下
　　树是我在城里 唯一的
　　远房亲戚 冬天到了
　　树用叶子和我耳语
　　早点回家吧 树是好人
　　
　　母亲不知道自己死了
　　——母亲三周年祭
　　
　　母亲不知道自己死了
　　死了的母亲比活着更牵挂找
　　刚入秋就让我记着穿她苯手
　　　缝制的棉袄
　　刚天黑就在我耳边唠叨吃饱
　　　了不想家
　　死了的母亲比活着走得远千
　　　万倍
　　我到了异国他乡
　　母亲都能走着团埂一样的小
　　　路找到我
　　都能在我梦的古树下坐着
　　陪我到天亮
　　死了的母亲比活着更让我崇
　　　敬
　　活着的母亲不识字
　　死了母亲能在纸钱—样燃烧
　　　的诗集中
　　读懂我的每一首诗
　　母亲不知道自己死了
　　母亲不相信自己会死
　　一辈子没离开过乡村的母亲
　　不知道自己已死了三年的母
　　在活着的时候说
　　只要儿女们好好活着
　　她的死就是换过地方再活一生
　　
　　听城里人喊活着真累一直想不通
　　
　　上楼乘电梯 下楼乘电梯
　　坐真皮沙发 戴仿真假发
　　睡梦牌席梦思 一条田埂长
　　　的路
　　打的 十条田埂长的路就坐
　　飞机 刚三十度就空调
　　还在八度就烤火费 一个人
　　　一个老婆
　　还两天一天听拉 三天再OK
　　三百块钱只是小费 五百块
　　　钱才算
　　茶钱 六个人吃七个人的菜
　　八个人喝了九瓶酒
　　十斤重的东西叫搬运工
　　向灾区捐的衣服 没有—个
　　　补丁
　　往垃圾堆扔的东西 养得活
　　一个县的人 天天都像过年
　　怎么还在叫 活着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