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词牌散文诗

作者:许 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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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箫吟
  
  说是在酒酣耳热间你忽然要吹箫,
  一座皆惊。
  (座上客有的竟未见过这玩意儿)。
  借助酒力,你内心涌动着……为把握几分人间的寂寞和寂寞的声音。
  从一口退色的布袋里取出,我记得绾结着红丝线穗,不知谁手系?
  犹如剑鞘拔出青铜的干将或莫邪,秋水一泓,是舞?抑或憩?回顾,而心茫然。
  “吹箫引凤”,名为“凤箫”,哪里有梧桐?哪里有凤来仪?
  (你在大都会的酒吧吹萨克斯,金属质的抛面在霓虹灯下激射,像擦亮的“蹦迪”的鞋跟。把一曲“回乡”吹得西部牛仔也会掉泪。今天,你却要回乡,从精神的源头回到你不曾离开过的中国。)
  人已经旧了,还有旧的凤箫旧的曲调。
  百尺楼头,一尺八寸的湘妃竹管,按你心灵的孔隙,飞出悠悠的魂魄。
  乘一叶箬舟;竹竿上有几只睡眼朦胧的鸬鹚。箫吟泛着烟水弥弥,点醒了两岸斐绿和一江清气……
  
  玉梅令——范成大自制此声,姜夔填词,咏石湖雪梅。
  
  金陵白下的梅花,邓尉香雪海的梅花。“梅花忆我我忆梅。”(吴昌硕句)
  我曾邂逅,在江南三月的客途。清芬凉影,敷舒一路。
  娟然哀丽的香雨,润了我枯索的记忆。
  朋友呵,我身在无梅可看的西陇头,本应你折梅遥寄,却不料忽然撒手,从此我南归探你,翠尊泣酒,只得浇你墓前的一枝梅花、一竿风竹……
  老梅与修竹晤对,飒如人私语。
  朝朝暮暮,朋友,你听见了么?
  开在水涯无人处。“暗香”和“疏影”,是林和靖的创意,是姜白石的曲名。如今人们赏红梅繁枝,画满一纸的丹砂燃霞,闹得无片刻的清静。
  我却爱绿梅,绿梅不绿,而是春风刚度江岸雪下浅草初萌的颜色,是今朝含露采摘于山姑的胸兜未经焙制便泡了的新茶的颜色。
  确是中国的花林逋的妻我的神仙!
  
  天净沙
  
  如果我埋在亭堠,葬在沙丘,于古之烽火墩制高点,目尽千层楼。
  见天空泻着流沙,流沙净如天空。
  我是一匹西行的骆驼在无边空阔的面前,在寥廓弘深的戈壁,自由而孤独。
  海市蜃楼的幻象在单调的催眠声中消失。
  星空——时间的黑洞,一片深渊炬烛千年的光点。
  又一颗流星陨落了。
  又一个黎明来临了。
  我是出自沙漠的智者,我以诸天的智慧洗净尘埃。
  骆驼打了一个喷嚏, 因不祥的预感而颤栗;因盐味呛鼻,自远方的母亲淖尔——吉兰泰,蛰伏的沙尘暴骤起。
  风暴起源于一只蝴蝶的翅膀发出的微弱的叹息么?宇宙间万物息息相通,星外的生之呼吸会酿成此地巨震的摧毁。
  沙尘暴来了!喷卷无数火舌黑焰,将沙丘掀上天空。共工怒触不周,天柱裂,地倾陷。沙雨倾盆,将骆驼掩埋了。
  唯有沙、沙、沙沙沙……
  在与不在?从生之冲突而隔绝而和谐而至化石的涅槃。
  我忽置身于四维的时空形态。
  天净如沙洗。
  
  鱼游春水
  
  鱼乐否?你怎么可能知道鱼的快乐?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可能领会鱼之乐?
  这千古的哲理问答,乃愚蠢的聪明人的游戏。
  我爱濠上畅观鱼游春水乐而忘机。
  人生有那纯粹的刹那么?我徒然地希望刹那延长。
  美国有一位作家,写过关于一只叫乔纳森的海鸥的故事。不是寓言也不是小说,是乔纳森和它的家庭和它的飞翔和它的死亡。
  如果我也是一只海鸥,不必在大地上痛苦地爬行,我们心灵的矫翰在高洁的大气和冷湿的终极体验的浪尖上,如微子粒子的自由穿越,然后扑向太阳,直觉般串行赤彤彤的球体,像蛾子焚化为光的粉末。乔纳森死了,海鸥成为斑驳的黑礁石上的海生物的化石。浪,高举着墓地白花,拼命地奔过来、奔过来,精疲力竭地晕倒在黑礁石的怀里。
  这浪漫的一幕,发生在天涯海角。
  鱼没有翅膀。鱼不理解海鸥流宕飞越的情思。
  在细雨霏霏的青草池塘,鱼儿戏着绿波,吻着落英,毫不知忧虑为何?荇藻处处。
  楚楚。缠绵无着而又缠绵悱恻。
  有时南北东西,像困兽狂燥于囚笼;
  有时一动不动,像入定的高僧。
  它们从不曾想过要游往大海,它们游离于崇高之外。
  人云:真正的行者本无固定的目的,
  亦云:无目的才是无上的行者。
  春水冷暖涨落,鱼不问,
  人间朱颜白首,鱼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