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西夏速写

作者:高 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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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旗手
  
  黄河伸出冰冷的舌尖,舔羊皮筏子的腹部。羊皮筏子在大河解冻的激情中震颤,顺流而下,一泻千里,波涛与波涛之间涌出巨大的浪花,涌出一个个弧形。
  摆筏子的男人在惊险的水面上,在生死的夹缝里,捧出西北人的豪气,捧出黄河水手的胆量。两条腿是两个矗立的桥墩,两只胳膊酷似会打弯的树干。他是沿河第一批远行的筏子工,第一个看见黄河两岸柳枝吐出嫩绿的水手。如期而至的春天向他招手,他也向春天表现出一个勇敢的水手的敬意。
  恶浪张扬刚刚复活的野性,冰块撞击冰块,也撞击软弱和怯懦,九死一生才尝到生活的甘甜。朝阳终于在黄河的前方升起了,正在举行最隆重的庆典,欢呼第一批羊皮筏子出征。
  他忍耐了一个冬季,忍耐滋养信念,没有忍耐的眼睛看不到春天。黄河给过他多少幸福就给过他多少不幸。他不诅咒命运。他说“命”可能前生注定,“运”要靠人去奋争。自己要成为命运的设计师,自己要做自己的真主。
  他扑在时间的波涛上,无畏地冲刺突围,飞越人生一大片凄戚的荒原。于是大西北的三月遵从地向他走来,他驾驶生命的筏子,投进生存的搏斗,水手自有水手的欢乐。
  炊烟。果园。温室。它们在春天的早晨苏醒,从水手的视线中一幕幕掠过,生气十足。惟独被砍伐的树木在流泪,企盼着一年一度的植树节,把树苗植入土里,把树苗植入更多人的心中。
  春风搅起一河收拢不住的春意,溅起千万颗音符般会唱歌的汗珠。皮筏子飞在黄河的舌尖上,捧起一束束报春报喜的花朵。禁锢和痛楚都已经过去,黄河上传来一声声船工号子,召唤黄土高原,召唤沉沉的峡谷。
  羊皮筏子是黄河举起的第一面旗帜,摆筏子的硬汉是黄河春天的旗手!
  
  黄土高原没有泪
  
  西海固,是西吉、海原、固原三地的简称,那里,山有多高土有多厚,是典型的西部黄土高原。
  有人说那里没有河流,有人说那里没有湖泊。一座座黄土山不长树不长草,甚至连眼泪水也没有。像是要永久地保持黄土的本色。踏遍大山小山,找不到树的影子和草的青葱,只有三月野性的雄风,戏弄那隆起的干燥和没有情感的荒坡苦土。
  到处都是龟裂的肌肤,到处都是没有血色的山没有血色的羊肠路。干旱的爪子,紧紧地扼住黄土高原的咽喉。仿佛永远是七月,仿佛人间只有一种颜色。比阳光还干燥的黄土,记不住四季,分不清春夏秋冬,只有一个梦中的回忆,只有一个半信半疑的传说,男人们用它解闷儿,女人们用它解渴。
  三十丈深的水井干涸了,干旱的手臂比井绳还长。打井队打出一把湿土,没有打出水来,却打出一线光明。热土上长出一丛丛芨芨草,长出一株矮榆树。一棵榆树结满榆钱,结满了黄土高原的希望。隆起的黄土山凝聚成西北人心中的金字塔,看见希望的人也看见了自身的潜能。黄土里挤不出一滴水,挤不出一滴泪,也挤不出一声叹息一声气馁。
  有人说西海固没有河流,有人说西海固没有湖泊,有人说西海固的泪也哭干了。说没有河流湖泊是一种无知,是一种偏见,其实西海固只是没有眼泪。
  或许没有眼泪正是一种征服贫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