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她们及其他（组诗五首）
作者：刘 虹
更多经典：应天故事汇——天天经典！
她们决定，在做一个贤妻良母之前先要做一个完整的人。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
衣柜前的她们
敞开衣柜 多黑的房间也会明亮起来
敞开衣柜 和久违的自己撞个满怀
黯淡的日子 无法抗拒衣柜偶然睁开的
媚眼 她像个女王开始检阅——
一排排衣架瘦骨嶙峋 勉力撑起
过季的春天 有些发胖的草原
在寂寞的裙摆上打盹 军绿色大衣
豪情泊在红色经典时代
最会邀宠的鹅黄坎肩 神色凋萎
因为他喜欢 当年她发誓要把黄色穿穿
而黑毛衣还在忧郁 抽不完的乱线
蹒跚于一生只能享有一次的 失恋
只有白裤子善于和各色上装协调关系
像脾气最好的媳妇 白是女人永远的底
不过谁要故意羞臊它 它会把你给的
脏 大大方方地脏给你看
最后检阅镂花乳罩 虽然站在柜角
依然先声夺人 依然把青春
挺在高处 多少男人曾和它眉来眼去
它却早巳不再心慌
敞开衣柜 敞开女人返潮的心情
不变的是风俗 老了的是时尚
谁将为它整容或加温——在樟脑丸
呵护的爱情惊鸿一瞥的 遗体上……
女人是有温度的衣架 抑或衣架上的景色
被男人检阅 一旦不被看就凋谢了
现在 她要让满衣柜为别人蜕下的皮
重新召集自己的身体 并将妖娆多姿地
——返回自己的眼睛
地摊上的她们
你在地摊那些封面上朝我笑着……
从采薇的那条阡陌姗姗而来
被君子们粗野的目光沐洗了几千年
又钉在历史的每一个拐角上
亮出手，是一把水淋淋的名片：
涉剡溪渡瀚海华清池里出浴的
乌江畔峡江畔刻下悸动的波纹的
难怪祖先们爱怜时说你是水
发脾气时也说你是水
你在地摊那些封面上朝我笑着……
望断烽火天涯路永远等待的是你
嵌进女儿经像框噤然无声的是你
称作母亲女王一扭头又成了这娘们的是你
飞天是你巫婆是你精卫是你狐妖是你
最初的图腾是你最现代的观世音也是你
祥林嫂似的来不及喘口气，就说起
陈世美一次一次又一次把你遗弃
睁开眼，到男人的字典上查找——
你的名字只剩下一个 性
你在地摊那些封面上朝我笑着……
红帆船靠岸时你是否错过一个谎官
是否在舌尖的棘丛仍把自身口误成
繁殖期土地?被罪恶一千次交出后
你真的只学会一千次地拒绝自己
爱刚刚开始虚构，有人告知
男人并不孤独时你却在伤心
神女峰一网打尽的那些目光里
你也并非真的神圣。浑浊的江水
本是锁链，锁着你，也锁着锁你的人
而你，是否能在一声惨冽的回音里
从容走出第二性这面哈哈镜——哦
女人!我多想往后挪一下你名字的重音
请你站起来，响亮地唤一声自己
你仍在地摊那些封面上朝我笑着……
也就是说……
——致诚信的公开信
也就是说 拣尽寒枝不肯栖
的鸟 从此可以放心栖落
弓箭是假的 树和绿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 大江东去奔向海
的水 走到悬崖也绝不回头
君子一言 像瀑布甘为信仰粉身碎骨
也就是说 合同上的签名或手印永远携着，
体温 无论原地复印还是隔代传真
也就是说 所有游戏规则从此不再是
游戏 西西弗斯的石头也要为滚回来负责，
也就是说 孙子兵法厚黑学攻略秘笈都将
寂寞老死在书库里 它发情期抛的媚眼
市场经济那小子长大已不再受诱惑
也就是说 报纸标题上有一些词
欣然退休 制假打假诈骗受骗包括
3．15晚会 没有卖拐还有啥看头
也就是说 中国人终于敢照镜子了
不学教堂忏悔 也能隔着灰尘检点自我
也就是说 BBS、OICQ甚至黑客都仿照存款
实行实名制 好汉做事好汉当哪怕虚拟一回
也就是说 有些事不要拘泥于从娃娃抓起
五千多岁的文明可以回到幼儿园 重新学习
做人ABC 可以随孟母三迁亡羊补牢
也就是说 精忠报国无需劳岳母刺字
不如从小收养秦桧多服些钙片 以便岳飞
走出雕像 汉奸和犹大走回线装书风干的唾
沫
也就是说 他人不是地狱要懂得互惠，
也就是说 在协议中严密盯守互相防范
并非目的 相信即使易变的爱情也可以
双赢……
也就是说 以上所有的也就是说都不是遥远的结局
因为前提攥在自己手里：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也就是说 以上所有的也就是说都，绝非诗意的空话
填实它有整个民族重塑的真诚——现在，我要首先向你
一诺千金！
我感到了风……
我先是看到了风，然后感到了它
它在一丛枯枝上鞠躬
为一湖死水推举闪亮的脚韵
让比它大的天矮下来
从而，使一颗种子在风中
有了更多的可能
可我还能不能
随风走动
当我趴在地上，还能不能写出
像风一样飘逸的诗
又风一样，被小草和树枝牵挂
我还能不能从里到外，被风
渐次绽开，曾有的渴望
一一返青
好久了，没有风的日子
没有风来摘去一张张脸上
向日的假笑，没有风在夜晚
叩醒紧闭的心门
让板结的生活柔软松动……
我憾到了风。我感到了风中的向往
——风的真性情!它教我在人间
该驻足时驻足
该拂袖时拂袖
该扛在头顶，就扛在头顶
教我被风鼓满的心重新扬帆
驶向彼岸——也可能，随意走走
此刻，无论南风北风熏风朔风
让它们再次把我掀动
在我眼睫上骑着太阳滑行——
或者，就让我一动不动
任慌张的时间
擦肩而过，我只要静静地
挽着风……
劳动节的王府井
大哥大、DVD、686
时尚、精品、欲望……
被挤瘦的王府井如一枚茶叶蒸腾
在湿热的镜头里暗香浮动
新华书店对面，几位拖长辫子的人
剃头，拉车，一百多年尚未下岗
让周围那些并不想休息的人艳羡
生怕被某个日子遗弃
这个日子，劳动者祈望劳动
庆典是王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