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开花的石头

作者:邹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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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中说:“只教你莫觅,觅便失却。”因寻找,改换,变更而丢失自己的事情,天下多矣。
  禅宗又说,定而生慧。一颗没有定力的心,智慧又怎么能从中生发出来呢!
  白连春倒是二十年来没怎么变呢,这二十年是我与之相识的二十年。
  从《一个农民写他自己的庄稼》到现在读着的《黄土在下,苍天在上》,白连春一直走着窄门,写着自己熟悉的生活,语调未变,腔调依然。只是更加窃窃私语,更加专注,凝神了。原来的那种“想南瓜的时候,站在金边瓷碗上喊一声”般的精彩少了,变得羚羊挂角,无迹可循。
  先是语流。白连春用语流来化开节奏的痕迹,他以平直及舒缓的语流来叙说,从容不迫,少有变化。他不刻意于一句一字,他的野心是用整个一首诗来感染你,像那种扑面的风,整片地吹过来,直到把你身边的空间都吹得要显露了出来,这是我读他诗的感受,饱满,膨胀。
  再有的是那种自然。曾在影像上看到过齐白石和夏加尔作画,都有那种舒缓、自然的用笔,有旁若无人的从容……白连春可以这样写了“像傍晚时分田野上空的落日/我就坐在落日里写诗,既不心跳也不头晕。”这真是很自然,像历经百炼的“风磨铜”,质地沉重,暗光显现,白连春的诗就是暗光显现。我曾在《诗刊》工作过十多年,看过太多的写得像诗的诗了。又想起禅宗里的公案“指月亮的手不是月亮”,是呵,很多人不是在忙于经营手臂吗,这些年来真是读厌了那些在语词上转磨磨的诗了,指了半天,月亮在哪儿,谁也看不到。白连春的诗自然地躲避着那些语言的痕迹,不矫饰,不表演。
  我曾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地断句“……充满/激情……”或“随着长江漂泊/四方……”后来发现他诗的整个形状是有一个波峰的。他每一首诗的开端,句子都相对的短而完整,诗中间膨胀起来,既使没有长句子也要把两行诗分断了,连接起来,以示饱满,而后结尾处又收归为短的句子。记得他在前一个时期是写得方方正正的,最多是坡形的,相比之下现在这样的排列,倒是显得有一种对起伏的向往,也有一种简单波动的视觉感受。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纯朴的起伏,我倒觉出诗歌更为真实的朴拙来。
  白连春诗句的连缀,不像那种树杈分枝式的,先有复杂后有集中。他的诗更像是从尘土中先拾起了一粒珠子,轻轻地一拉之后又有了一粒珠子,再拉再有,再拉再有,他不大分叉,而是珠串连续般的,他为了躲避那种复杂而把诗句的衔接做得既有隐蔽性但又简单。《咬》那首诗顺序是:心——苹果——虫子——咬——痛一沉默——虫子;不奇幻,不跳跃,在这样的结构中经营诗意,也是为了他诗的整体的朴实无华。
  连春这二十年来一直恪守着他自己孤寂的生活,这从他的诗中可以读出来,他怕伤害他的诗一样地守着生活。这样地过下去真就像是一块不变的石关呵。
  我十一月去了湖南风凰,去老洞苗寨听苗家姑娘说山上有块石头每年都会开一次花……石头会开花,想想白连春,真就像一方在开花的石头。
  2005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