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自由与约束

作者:谢 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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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诗革命的成功,是以对于古典诗歌传统的隔绝和“破坏”为代价换来的。尽管人们在理论上保持一种前瞻的姿态,而几千年的古典诗歌的熏陶,培养了中国诗人和读者普遍的高贵的审美情趣。这些都如影随形地占据着人们的心灵,并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审美期待。所有的中国人都会在辉煌的古典传统面前不由自主地“怀旧”,除非他对古典一窍不通。这种“怀旧”心态,造成了伴随着新诗百年历史的、始终没有中断的对于诗的韵律的迷恋。
  所以自由诗创造出来之后,人们仍感到心中若有所失。格律的打破和取消,一直是中国诗歌的隐痛,或者是中国诗人的“心病”。于是在索漠中便怀想起久别的韵律。白话诗给人们带来了抒写的自由,但是人们在身着缟素时,依然念想着华美的服饰。创造社的一群未曾明确主张格律诗,到了“新月”的一群,就有些“明目张胆”了。当然,不久他们就得到了惩罚,他们被称为是唯美主义者。但这些人关于诗的音韵格律的阐释和提倡,却为后来者打开了思路,并提供了基础。
  格律和自由,这一直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问题。当人们感到约束时渴望自由,当人们厌倦过于随意的散漫时,又希望约束。自由给人们带来的好处,已无庸多言,而自由失却的东西,却令人惋惜。“我们以为写诗在各种艺术中不是件最可轻易制作的,他有规范,像一匹马用得着缰绳和鞍辔。尽管也有灵感在一瞬间挑拨诗人的心,如像风不经意在一支芦管里透出协和的乐音,那不是常常想望得到的。精心刻意在一件未成熟的艺术品上,预先想好它最应当的姿势,就能换得他苦心的代价。”陈梦家这里讲的,涉及包括格律在内的诗的艺术规律,他说:“我们不怕格律。格律是圈,它使诗更显明、更美”,“我们不是在起造自己的镣铐,我们是求规范的利用。”
  从营造现代格律诗的设想,到广泛写作“半格律体”,新诗在这条令人彷徨的路上走了一百年。有过接近成功的实践,但并未出现可以约定俗成的共同认可的格律。中国新的格律诗始终在想象中。它只是一个梦。它寄托着永远的期待。人们想重新获得那失去的辉煌,想以自己的智慧和毅力创造无愧于他们的先人的诗篇。但等待可能非常地漫长,人们应有足够的耐心。
  从旧的束缚中获得解放的诗歌,应当充分享受这种自由。无边无际的天空可以容纳无边无际的想象、幻想和智慧的创造。看来诗的体式不可定于一尊,看来诗歌这匹马还得自由地驰骋。各式各样的诗人,写各式各样的诗歌,这就是现今中国诗歌的“规律”。我们只有一个期待,那就是各式各样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