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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组诗）
作者：简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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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弄脏了我们的诗歌
诗经
是一只鸟怀念一只鸟
是一条河穿越一条河
是一座山覆盖一座山
诗经
比古老的绘画更绘画
比伟大的史诗更史诗
比神圣的宗教更宗教
诗经
人类需要阳光、空气、水和你的倾诉
历史的河床已经腐朽了
你不朽的流传谁在倾听
诗经
遥远的节律纷沓而去
你的旗帜镌刻在石器上
石器的年代被时间之尘掩埋
诗经
是鸽子弄脏了我们的天空
是庄稼弄脏了我们的土地
是谁弄脏了我们的诗歌
2004年3月3日石家庄
BC集团军人物志(二首)
团长
坐飞快的吉普
骂粗俗的话
烟头
是团长的手杖
团长在团队是上帝
团长在战场是上帝
团长在上帝面前
依然是
上帝
喜欢大笑
喜欢用胡茬
拍部下的肩膀
于是部下们统统的显老
肩头扛着三星牢骚
和五星尊重
发怒时
团长常常将烟灰
弹进茶杯
然后一口吞下
于是发布的命令
淬过火
脸色刚毅而果决
团长穿特号雨靴
团长的袜子
裹特号臭味
于是团长的勤务兵
老跑卫生所
不知不觉
总会有漂亮的护士
成为团长
团长在梦里打过仗
真正打仗了
团长却老了
1988年3月9日战区
老兵
新兵信多
老兵病多
新兵通向老兵的路
铺满药片
和情书
老兵床下塞着一大堆履历
假日由新兵掏出来
洗了又洗
而老兵
总是横睡在怀表里
作为假日休止的
时间
宽容的瘦黄的女人
属于老兵
寡味的笨重的生活
属于老兵
老兵的儿子
二岁就会骂人
五岁就能上树
八岁就被打掉三颗门牙
这些老兵不知道
老兵出门时
总是扔下一长串债务
让妻子去慢慢喂养
然后随便在什么地方
扔掉一条腿
勋章
成为老兵的轮椅
1988年3月30日战区
想象死亡
这一天还遥远呵
(说它遥远是因它太近太近)
它绝对不露声色
却时时扫描你的警觉
像迷津淹没在神秘的白色雾海
所有的打捞都枉费心机
像视野里沥雨不断的南方
生长一片茫然
没有任何威胁盘旋
盘旋的只是人类的潜能
投影在士兵的意识河里
急速流淌着
发出像他们久蹲天然岩洞
关节发出的异响
于是他们匍匐在战壕的红壤之上
向地平线的另一端
射出命运的弧
生命之舟便这样出发了
烟头
是最简易最隐秘的备忘录
常常在他们的耳朵旁
耸立成消息树
并且结满岁月的机智果
一旦有人宣布要分手了
烟头便成为他的全部行装
一直陪伴他到达目的地
这些沉默无语的烟头
有时候还会点燃
士兵的某种情绪
或者某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老兵讥笑这是胆怯与惊慌
于是将烟头瓜分了
并且填入阵地日志
这一刻无踪无迹
但的确存在
它降临
很可能不像四处流窜的耗子
偷吃士兵的干粮或寻偶交媾
那般明目张胆
他们将在处处设防
充分想象过它之后
突然与它
遭遇
难说
谁战败谁
1987年9月28日战区
掩体对话录
老兵
我去丛林撒尿
会不会触雷
——就地解决
老兵
弹片击中头盔
脑袋痛吗
——头盔痛
1987年5月31日战区
被爱就是被阳光覆盖
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
现在是凌晨一点
失眠作为诗人的职业道德
已使我无法拒绝
天下寂静如睡
而我却期待有个人
共同分享自由
以及创造的欲念
无论你是谁
正如我远离阳光一样
你远离着我
被时空分割的痛苦
才真正叫作痛苦
这一点
是我们共同的财富
你坐在阳光厚厚的积雪之上
一种自上而上的力量
照耀着我的感觉
你怎能体会到，
被爱就是被阳光覆盖
黑夜如水
已经漫过我的头顶
阳光之手圣洁无比
一寸一寸
抚摸我的肌肤
这时候一切都是静止的
包括呼吸与心跳
包括我对你
无休无止的赞美
你只相信过一个人
而我
注定会欺骗你一生
1992年12月3日石家庄
(选自诗集《高贵》，河北人民出版社)
[作者简介]简明，张国明，诗集《高贵》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作品曾获《星星》诗刊一等奖，《诗神》一等奖，《昆仑》优秀作品奖。多年军旅生涯，现任河北省作家协会河北文学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