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记忆与订正

作者:高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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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刊》上半月刊正在举办征文,意在纪念这本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诗歌刊物创刊五十周年,三月号还刊发了几位主编的照片,我的一张拍自漓江诗会的照片忝列其中,记得是云南白族诗人晓雪的作品,那一刻我们一行人正坐船从桂林到阳朔,那一刻阳光灿烂,心情灿烂,因此我脸上的表情注定也是灿烂着的——可是往下一看说明,不对了,因此才有了这篇小文写作的初衷。
  说明很简短,只是介绍一下我在《诗刊》任职的时间:1998年7月至2003年12月。也许是《诗刊》同志对工作档案不甚重视的缘故,或者诗人的身份使我昔日的同伴们习惯于大写意,其实我记得自己到《诗刊》的日子是:1997年11月13日。
  因为这一日刻骨铭心:在《诗刊》我接到一个远方长途电话,连我都还不知道《诗刊》的电话号码时,电话另一头的福建诗人刘登翰悲哀地告诉我:袁和平去世了!
  袁和平是我的好友、学兄、福建作协副主席,一个壮硕的擅写环保题材的知名小说家,在北大中文系就读时我俩同一宿舍,他下铺我上铺,他还是我的班长,平时亲如手足的兄弟。在《诗刊》还有两位同学:李小雨和梅绍静。
  我沉浸在莫名的悲痛中,几乎忘记了作协党组派自己到《诗刊》的任务,但我记得迅速地向小雨和绍静通报了和平的噩耗,和平也是她们二位的班长。这一天,让我终生难忘。
  其实关于兼职《诗刊》主编的决定早在1997年的9月间就下达了,之所以推迟到当年11月就职,缘于我内心的怯懦:我认为自己无力承担《诗刊》主编一职,遂反复推辞、陈情,尽量延缓并企图改变党组的决定。可是一件事促使我下了决心,那就是当时中国作协的党组书记翟泰丰同志患心脏病住院,他在病中还为《诗刊》的事情操心,正是泰丰的病弱中的关切打动了我,遂下定决心到《诗刊》当主编,当时把工资关系都转到了《诗刊》,有点项羽当年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味道,泰丰给我吃一颗定心丸:只干一年!
  “只干一年!”一年有一年的规划,十年有十年的章法,我自然坚信不移,何况《诗刊》主编从来就是罩着光环的一项职务,远有与毛泽东主席通信的克家老人,中有李季、严辰、邹荻帆、张志民,近有杨子敏——提到子敏先生,我至今感念不已他对我的支持,他不但详尽介绍情况,还慨然出任一个月后的“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诗歌奖”的评委会主任,内中甘苦自然无法言说。还有他最最关键和重要的一句话:“洪波,你让我消失!”他怕自己身为长辈和老主编、作协书记处老书记会影响、干扰我工作的思路,诚挚又不乏诗意地说出了这样一句充满党性和智性的话。
  “你让我消失!”这是《诗刊》老主编杨子敏的信任和期待,也是让我团结《诗刊》伙伴们大胆工作的推进器,子敏坦荡无私毫不恋栈的胸襟,是我当年在《诗刊》迅速打开局面的重要保证。
  紧接着是评“鲁迅文学奖”,八位诗人脱颖而出,这无疑是一场硬仗;
  然后是张家港诗会,由《诗刊》社具体操办,为此我三下江南,放弃了罗马尼亚的出访,把会议地点由苏北换到苏南,由淮安和洋河改为张家港和苏州。就是那次诗会上,我们在华西村聆听吴仁宝趣味横生的演讲。他激情演说,但说什么我们一点不懂,幸亏有个小姑娘唱歌般地翻译,使诗人们领略了什么叫社会主义新农村,什么叫富庶江南。昌耀和我倚在华西村的富丽而古怪的楼顶上合影、聊天,来自大西北的诗人心中充满感叹。
  《诗刊》社的同仁们用自己的能力证实了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队。继而是与山西《太原日报》的一场戏剧性的诉讼,以皆大欢喜的方式了结了恩怨。当出席那一年由《诗刊》社和《太原日报》联手举办的“金秋诗会”时,我格外要感激的一个人是小说家张平,正是张平的真诚劝说化解了一场文坛纷争,他谋人事如己事,视诗坛为文坛,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干戈于是变玉帛,烽烟熄灭尘埃落定之际,我和《诗刊》的同伴们都感到自己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成熟期。
  还有举办“青春诗会”,不,说“启动”更准确;还有,在冰雪之际走延安,为纪念“讲话”发表六十年点响第一声喜庆的鞭炮;还有,将一本《诗刊》扩充为两本,容量的加大意味着资质的增值;还有,创办“春天送你一首诗”这个品牌,让中国的市民们感受到诗意与春天并存的丰富意蕴……
  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只干一年”变成美丽的许诺,也许我听岔了,是“只干七年”吧!见到泰丰同志时曾嗔怪他的食言,他只是无声地笑着,居然有几分得意和狡黠。
  一个故事也是翟泰丰诉说的:江泽民同志任总书记时曾写过两首关于长白山的旧体诗,《诗刊》拿到后想发表,请示中办后没有回音,这诗后来在《人民日报》刊登了。有一次在人民大会堂开会,泰丰碰巧见到江泽民同志,就问总书记为什么不把诗给我们《诗刊》?江泽民同志回答:“《诗刊》是毛主席发诗的地方,我可不敢!”
  这个故事是泰丰讲给我的,我曾骄傲地转述给《诗刊》的同伴们。《诗刊》的确是块金字招牌,五十年的诗歌老店,这金字招牌矗立在中国,也矗立在世界,更矗立在人心。所以,借这篇小文,表达一下我的祝福:人类离不开诗歌,就像春天离不开花朵,鸟儿离不开翅膀一样。人类的情感存在一天,诗歌就具有不容忽视的魅力。
  愿《诗刊》的金字牌匾擦拭得更亮。
  2006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