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向《诗刊》投稿

作者:木 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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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在一片诗人“归来”的声浪中,我向《诗刊》投稿。
  我写诗起步较早,在“愤怒出诗人”的20世纪40年代,我赶上了现代文学的最后一班列车出发了,到1949年10月全国解放为止,我已在报刊上发表了一百多首诗,其中一些诗作后来陆续选人了《中国四十年代诗选》、《中国新文艺大系(1937—1949)诗集》、《中国现代经典诗库》、《现代诗人处女作》等选集。解放后我继续写诗,可惜好运不长,1955年在我即将出国留学之前,“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运动在全国铺开了,在一次座谈会上,为胡风说了几句好话,竟被抓了个“现行”,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胡风分子”。二十多年来,我手中握的不再是笔,而是镰刀、锄头和铧犁,我耕耘的是土地而不是诗。忽然天亮了,绑在我身上的套索“胡风分子”、“受胡风思想影响较深的人“都被解脱了。
  我周围的气氛改变了。一位青年来拜访我,我说:“不要找我,我早已不写诗了!”这位青年临走时说:“我绝不相信你今后不写诗了。”一位刊物的编辑来向我约稿,我说:“我早已不写诗了。”他说:“你今后会写的。”我说:“今后我也不写了!”临走时他说:“再过几年,只怕你要拿着作品来找我了。”
  就在这种气氛下,我生出了一种感觉,一种冲动,我试着要写诗了,就像一个瘫痪了多年的病人一样,开始试探着练习走路了。
  1979年,当我着手准备恢复诗歌创作之时,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规划:用三年的时间,用投稿的方式,进攻三个刊物——《诗刊》、《人民文学》、《上海文学》。
  首先是要攻克《诗刊》。《诗刊》是全国最高规格的诗歌刊物,《诗刊》发表过大量的优秀诗篇,是我最向往的刊物,我能登上去吗?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第一批诗稿寄去了。没有回音。
  第二批诗稿寄去了。没有回音。
  第三批诗稿寄去了。终于有了回音,是一封手写的退稿信。“诗作收阅,经过我们研究,大家觉得你的诗歌质朴,语言流畅,但诗的选材不够新颖,生活挖掘得不够,诗意比较浅薄了一些。粗浅意见,仅供参考。谢谢你的热情支持。敬礼!作品组(1979)9.25。”
  于是我继续投稿,继续收到了署名作品组的退稿信。我一共收到多少退稿信记不得了,大约有七八次吧。1980年2月4日,《诗刊》决定刊用我的抒情小诗《溪边》、《寻觅》两首,只是落款不再是作品组,而是李小雨。此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都刊发了我的诗作,我的愿望终于提前完成了。
  1980年7月,李小雨来信说:“《溪边》、《寻觅》二首已发《诗刊》第8期,”我便带上这封信直奔北京看望副主编邹荻帆去了。
  我早就认识邹荻帆。解放前他曾经是成都有名的“青年诗人”,我那时是个“童子军”,常常跟着我的父亲去见他,我老是缠在他的身边不走。不知道他现在还认不认识我。一见面,我一提起孙跃冬,便产生了连珠效应,他记起来了:“对呀,孙跃冬,还有许伽、葛珍,还有个谁,小小的,和罗洛一起编学生报的,怎么就是你呀!”听说我也被打成了“胡风分子”,他大吃一惊:“你那时还小得很呵!”正因为我太小,所以我才被宣布为“在我们党内隐藏得最深的胡风分子。”千言万语谈了个没完没了。
  “你应当重新提笔写诗。你写了没有?”
  “写了!”
  “交给《诗刊》,《诗刊》支持一切归来的诗人。只要你的诗有一定水平,《诗刊》会发的。”
  “我寄给《诗刊》了!”
  “发了没有?”
  “……”我用颤抖的手捧出了李小雨给我的信函:“就在下一期的《诗刊》!”
  我大笑。邹荻帆也笑了。
  回顾当年,没有李小雨的扶持,我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当然不仅仅是李小雨,后来直接处理过我诗稿的编辑还有吴家瑾、朱先树、王燕生、雷霆、梅绍静、周所同……他们对我的诗稿都是提过中肯的,哪怕是尖锐的批评,他们都是我的老师。《诗刊》培育了大批新人,也应该包括我这个重生的“新人”在内。
  根据我的经历,可以浓缩为一句话:我是从《诗刊》敞开的大门走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