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春天的发电厂（组诗）

作者：尤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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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一座发电厂
　　
　　我的心胸要再宽阔一些
　　盛得下春天的山川和平原，盛得下
　　河流的声音：我的耳朵要灵醒一些
　　远来的风要对田野说些什么
　　我听见了，冰雪融化
　　这白色的煤炭，被大地接收
　　
　　我是说，春天是一座发电厂
　　所有的颜色都来自大地
　　释放的能量：小草破土的能量
　　树木吐芽的能量
　　而我更愿意做一只穴居的野兽
　　白天跑遍开花的山冈
　　夜晚把耳朵贴近大地，细听
　　巨大转子沉稳的轰响
　　
　　春天来了
　　
　　只要路边的草绿了
　　蚂蚁就有了出远门的打算
　　只要花开了
　　蝴蝶就有了加油站
　　只要天边的雷声响了
　　蛰伏的青蛙就能听见
　　
　　我迟迟不肯说出家乡
　　那片开花的果园
　　是怕太多太多的蜜蜂
　　泄漏了春天的甜
　　
　　坐火车的人又要到哪里去
　　
　　接近午夜，在徐州电厂
　　不远处的京沪线上一声长笛
　　火车踏踏地由远而近
　　又由近而远，就着想家的情绪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列夜行客车
　　坐火车的人又要到哪里去
　　哪里是出远门人的家，哪里
　　才是火车的终点站
　　我真想把今夜沉沉的孤独
　　托运到遥远的地方
　　
　　春天即景
　　
　　小草先绿了，支棱着马的耳朵
　　在风中肆意地奔跑
　　春天迅速回到沂河岸边
　　
　　田野上，三个小女孩
　　在做一项快乐的游戏
　　她们在拍着巴掌唱着童谣
　　
　　……一蝴蝶不飞二蝴蝶飞
　　……二蝴蝶不飞三蝴蝶飞
　　……三蝴蝶不飞一蝴蝶飞
　　
　　飞出的蝴蝶
　　趴在马背上跑向了天边
　　春水相随，三个女孩
　　多么像三台开花的机器
　　
　　月光运来了月亮
　　
　　依然记得村头那口井，支使着我
　　把猴子捞月亮的故事
　　讲给水缸听
　　
　　我出门担水去了
　　傍黑挑着满满两桶月光
　　回到家门
　　
　　母亲种下隔世的珍珠
　　在我的眼里
　　有时却无法将它们珍藏
　　
　　水缸，今夜的月光运来了月亮
　　我捞起失落已久的
　　唇间的乳香
　　
　　我愿意
　　
　　楸木做的衣柜，椿木做的床
　　二十年前置办的梳妆台
　　擦一擦就很亮
　　父亲给取的乳名
　　妻子还在偷偷地叫着，我愿意
　　我还愿意看她对镜灵巧的梳妆
　　
　　年年的酉字贴上盛粮食的瓦缸
　　燕子又回房梁
　　孩子们的奖状是幸福的补丁
　　贴在知足常乐的心上
　　母亲敬重的神灵妻子依然敬着
　　初一十五，洗手烧香
　　
　　春天种菜，秋天积粮
　　夏天我把一门木匠手艺耍到了外乡
　　秋天摘棉，冬天盼雪
　　春天里我愿意自己是一棵草
　　生长在风吹日晒的墙头上
　　
　　意外的果实
　　
　　冬天的老榆树上
　　雪被轻轻地弹了下来
　　一群麻雀蜂拥而上
　　它们没有目的
　　如同贪玩的孩子
　　
　　这意外的果实
　　让老榆树滴下泪水
　　而更多的无雪的冬天里
　　每当麻雀落下
　　老榆树的心跳加快
　　眼泪在很深的井里
　　还没来得及取出
　　麻雀就飞走了
　　
　　初　恋
　　
　　兄弟，我又一次以小木匠的身份
　　对你说起那个前村的姑娘
　　我不说出她的名字
　　是我还没有勇气说出那时
　　我是多么的傻
　　我又一次用一个小木匠的记性开始
　　心疼那年的一树桃花
　　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的美好
　　闷葫芦一样的少年手持墨斗
　　在锯倒老槐树之前
　　它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今夜，我借着这酒劲说出
　　我欠下她的一只柜子、两把椅子
　　三抽桌还有五斗橱
　　和她欠我一生的相思情缘
　　从此了结。兄弟，以后我心疼
　　只当白酒烧坏了胃口
　　
　　倾 诉
　　
　　逝去的祖先，我向你献上一对白烛
　　照见从前的黑暗
　　周游世界的人
　　我向你献上日光
　　在烛光熄灭之前
　　
　　我所知道的稻谷、山川、经卷
　　千年不变
　　神赐给我一匹马，还有
　　辽远的大地与宽阔的早晨
　　神把盐藏进泪滴和大海中间
　　
　　父亲，母亲，我卑微若一粒草籽
　　梦见广博的春天
　　我从一间房子里走出
　　身后是无尽空虚
　　春天含着一粒草籽对母体的眷恋
　　
　　我的前世是一根白烛
　　是雪做的人，燃烧着泪水
　　爱与恨的火焰，如今，都已隐遁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