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新作展示:诗十三首

作者:苏历铭

更多经典:应天故事汇——天天经典!




  黄陂南路往南
  
  我和新天地酒吧里的食客一样
  由黄陂南路往南,在细品慢饮中体会风雅的文化
  
  其实这个文化离我遥远,尤其是彼此的附庸
  一个时辰细饮一杯咖啡
  让我想念清淡的绿茶
  新贵们讨论着股票升跌的各种可能
  小布尔乔亚依偎在侧,眼睛四下张望
  不时地梳理被风吹乱的秀发
  
  在城市文明的夜晚里,我的灵魂是蜡烛的火焰
  摇晃、跳动和逃窜
  面具是出行的手杖。在别人的眼睛里我是温文而雅的君子
  但我想做一个杀手
  把矫揉造作的装饰一个个地清掉
  
  我的对手是一群寄居在这种文化里的螃蟹
  生活让我必须要去面对
  必须坐在他们中间,欣赏他们的横行态度
  看着他们在回暖的季节里慢慢变红
  
  与时代精英的漫谈里,我经常分神,经常想到
  童年的一个伙伴
  每晚他都在夜市上贩卖钟表,辛苦
  却两手空空
  2003年9月 上海
  
  陆家嘴绿地的落雨
  
  黄浦江上的轮渡,在冬雨的冰冷里,瑟瑟发抖
  混浊的波涛中,民工们正背着被褥蜂拥上船
  陆家嘴中心绿地上,拍摄婚照的恋人们,四散躲雨
  敞篷的老爷车,孤零零地被雨淋湿
  它是时代的道具,发动机斑锈成一块废铁,但它久远的格调
  足以让做梦的女人们着迷
  
  上海证券交易所里,红马甲的手指正敲击键盘
  财富已是数字游戏,波动曲线会让我可爱的父辈们看花眼睛
  他们走在生命长廊的另一端
  一生的积蓄,除了满头花白、驼背和病痛
  就是领取微薄退休金时的叹息
  
  雨下着。坐在我对面的肥硕的老板接完电话后神色不定
  他抱歉地说:失礼,徐家汇那边一个新钓上来的靓妞等我
  他的男友明天就要回来
  我不动声色,不停地玩弄雨伞上的饰物
  
  在巨大的窗子前,我看见他终于冒雨冲出,拉开车门
  那一瞬间,上海多了一个落汤鸡,我的脚下又多了一只老鼠
  2003年4月 上海
  
  酒店大堂里喝茶
  
  富丽堂皇地塌陷于沙发里,在温暖的灯光照耀下
  等候约我的人坐在对面
  谁约我的已不重要,商道上的规矩就是倾听
  若无其事,不经意时出手,然后在既定的旅途上结伴而行
  短暂的感动,分别时不要成为仇人
  
  不认识的人就像落叶
  纷飞于你的左右,却不会进入你的心底
  记忆的抽屉里装满美好的名字
  在现在,有谁是我肝胆相照的兄弟?
  
  三流钢琴师的黑白键盘
  演奏着怀旧老歌,让我蓦然想起激情年代里那些久远的面孔
  邂逅少年时代暗恋的人
  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甚至没有寒暄
  这个时代,爱情变得简单
  山盟海誓丧失亘古的魅力,床笫之后的分手
  恐怕无人独自伤感
  
  每次离开时,我总要去趟卫生间
  一晚上的茶水在纯白的马桶里旋转下落
  然后冲水,在水声里我穿越酒店的大堂
  把与我无关的事情,重新关在金碧辉煌的盒子里
  2004年5月 上海
  
  北京东路的夜雨
  
  铁架悬桥下的苏州河,寂静得没有任何渡船
  在它的南岸,闪电在北京东路上的上空炸响
  夜雨的声音就像你的温柔的轻叹
  
  爱情故事的上演,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就在你慌乱躲雨时的奔跑
  雨水在你的鞋下飞溅,让我躲闪不及
  
  白玉兰的盛开不是蓄谋已久的
  因为它遇见春天
  你看河岸上的树,你看咖啡店的窗沿
  都是花的芳香,或者是你的芳香
  
  暴雨淹没了北京东路一块块路砖
  你的脚印却清晰无比
  像是我看见的星星,在清透的天空里自由地遐想
  
  命运是一只逃不过的手,引导我走进淡忘的北京东路
  本来这条街道在生命里毫无关联
  因为你的碎花裙子,它会永远地留在我的心里
  提起上海,就想到北京东路的夜雨
  那雨会停吗?每次前往上海我总是悄悄地叩问自己
  2004年5月 上海
  
  带着流浪的麻雀回家
  
  落雨的时候我躲在立教大学的围墙外
  在空落的大街上看天色渐渐地变暗
  
  盛夏的潮湿使袜子发霉,它裹着脚
  道路在脚下变质
  
  没人注意我,没人理会雨中的异乡人
  没人问及我的下一个驿站
  
  几只麻雀躲在长椅下觅食
  在黄昏的东京池袋,他们更像散落的石子
  
  我期待风停在树叶上
  举目无亲的漂泊里,不想再看泪水湿透叶脉
  
  欲海横流的街上,信用卡似乎能买走一切
  有谁能看见流浪的麻雀?
  
  我突然想带那几只麻雀回家
  弱小无助的麻雀,落草为生的麻雀,却在瞬间飞走
  2004年6月 东京
  
  晚秋
  
  窗台上的红色花朵,一夜之间凋谢
  且没有落下
  
  季节的晚秋是叶子飘落的声音
  窗子的晚秋是霜花满布的斑驳
  
  晚秋里,本已塞车的路上,汽车吐着白色的哈欠
  你能看见,忽略了整个夏天的野花
  在草地上格外耀眼
  
  晚秋的寺院,钟声震响,乌鸦已懒得飞起
  晚秋的河水,涟漪骤起,是因为顽童无意踢落石子
  
  我的晚秋里,不再怀念过去的绽放与盛开
  沉淀的墨汁已经灌满笔芯
  我开始写信,一封封地写,寄出时天空或许会飘落雪花
  2004年10月 北京
  
  西蒙餐厅
  
  东方人的筷子,适合于熟透的菜肴
  每次伸出,意味着肠胃的快感
  毫无察觉地呼叫
  
  今天不同寻常,把雪白的餐巾斜铺在腿上
  左手是叉,右手是刀,桌子上平放着另外的刀叉
  面对牛排,竟然不知所措
  像是一个尚未入道的修理工,无奈且笨拙
  
  东方人的尊严,适合于解嘲的调侃
  其实,恨不得把英国人手中的刀叉
  全部变成细长的筷子
  
  然后我斜眼观察他们的窘相
  一双筷子足以让他们的额头冒汗
  手指不听使唤,尴尬得脸色紫红
  
  同时面对文明
  刀叉和筷子的差异,并不能让我们拒绝美味
  最后,我们都用勺子喝汤
  2004年11月 北京
  
  明慧茶院
  
  我在树下坐了一个下午,明慧茶院的绿茶
  泡了一个下午
  
  偶尔有人经过,就像秋天的落叶
  在院子里被风吹动
  城里的环路变成了停车场
  人们躲在车子里,眼珠变绿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