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3期

印刷时代的最后一株银桦

作者:刘 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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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位时在天津部队的读者诗赠父亲:“公刘,祖国伤口一个最苦涩的细胞”。诚哉斯言!
  但父亲却偏于这苦涩中催生了执著与坚韧,修度出坦荡与率真。从“修眉是不甘收敛的翅膀——/有什么样的痛苦将它灼伤?”(公刘:《自画像》)到“飞!飞是目的飞是手段飞是生存的全套证件……”(公刘:《一种心情》),从“一朵云飞进来——/带着深谷底层的寒气,/带着难以捉摸的旭日的光彩”(公刘:《西盟的早晨》)到“既然历史在这儿沉思,/我怎能不沉思这段历史?”(公刘:《沉思》),从“我愿把我比作一滴水,小小的一滴水,/我要反射出你全部的辉煌永恒的阳光!”(公刘:《致中南海》)到“由于心底的爱情,由于灰烬中爆发了新的火花,/青海,我愿意忘掉那西伯利亚……”(公刘:《赠人》),从“翎毛曾有过清狂的啸声,/哦,我渴望自由的航程!(公刘:《回答》)到草原鹰是草原王徽。//他只是绝对拥有真正的王者气度,/风神凛然,游弋所至,肃静回避,教一切四脚的和两脚的生物自惭形秽”(公刘:《鹰王巡狩》)……毕其一生,以豪迈激情,以大爱赤诚,以血泪歌哭写诗。诗,才是公刘的第一生命!翻开书页,这充满特质的勃勃生命便向你我劈面走来,挥洒着或清新灵动或沉郁雄浑的不竭诗情……
  书名《公刘诗草》,个中正蕴藏着父亲一生的美学追求:质朴,强韧,生机盎然,它天生属于民众属于大地属于自然。此言绝非虚饰。回想父亲的第一部诗选集,即选定书题为《离离原上草》,是可引为佐证。同时,我认为,它又隐喻了父亲一生为诗为文为人的标的:自省、坦然、低调,对于昨日的铅字,永不自满,常怀遗珠之憾;更期许鞭策自己,冀望于未来:不被纷披的白须白发干扰视线,“步伐虽零乱 四蹄却生烟”/“只听良心在呐喊 再跑一圈!再跑一圈!”(公刘:《还是那一种心情》)然而,父亲他太累了,这“更美、更好”的期许,终成永世的遗憾……
  不必讳言,在如今瞬息万变,各种资讯“爆棚”的网络时代,公刘显然已属于落伍者。直如1992年65岁时他自己诗中的意象:一株遗世而独立的银桦。一派孤高,木叶落尽,历尽风霜,也拒绝仆倒。我想,作为印刷时代一株苍劲的银桦,父亲已然伴着墨渖的芬芳,走进了历史。相信这历史的声音将永远活着,同时也将沉默,因为,他“愿听新的歌;/听新歌,是最大的快乐”(公刘:《鲜血与诗歌》)。
  这已是一部天人永隔的诗选集。父亲生前未能闻到她油墨散发的芳香。述说缘由只能是述说病历,父亲的。我的。
  这已成为我内心一道不泯的伤口,深夜的静谧中被思绪轻轻一碰,总能听到创口绽裂的“嘶嘶”痛响。
  还是回归于诗罢:
  疾病是医生们虚拟的故事。诗人的死就是诗人的生。
  2005年1月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