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7期

在葵花高地（组诗）

作者：孙晓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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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赋
　　
　　今夜，请引领我一茎白发，向遥远的冰河
　　追溯。请从渐渐拥抱的黄土之中
　　看见我的目光，听见我越来越孤独的言语
　　今夜是母亲受难日。世界咬紧衣角
　　星星的子宫在唱歌：白云落地，羔羊飞升
　　今夜我借过死神的手指，写下生命的祝福
　　今夜，请脐带之血，点燃大地的红烛
　　熄灭风中最亮的灯。让远飞的候鸟躲过致命的
　　诱惑
　　带着安宁的翅膀回到自己的梦中
　　
　　在密林中行走
　　
　　树们，梢叶的睫毛，把绿意悄悄地撩远
　　我像一颗晶亮的眼球在密林中翻动
　　沉睡的落叶与松针，发出橙黄色的微光
　　宛若暖风吹来的一只只祝祷的灯船
　　细蜂和碎蝶在梦幻中轻飞：带着暗香
　　鸟羽仿佛是黑夜的密使，揣着阳光的幼芽
　　一根低矮的树条，也似蔼然老者
　　轻轻抚摩我垂首如童的乱发
　　……我一直在默默地压抑着泪水
　　密林中盈溢着潮湿的气息
　　
　　天鹅湖
　　
　　我的蓝向远方飞翔，向
　　幽深和宁谧飞翔，向轻盈的云朵飞翔
　　我与天鹅的翅膀一起收拢
　　并以天鹅为自己命名
　　
　　我是清澈的古典和冷冽，天鹅是我的月光
　　我用涟漪抚摩天空，用潮润的风
　　掀起大地起伏的裙裾
　　用鱼鳍拨响低回的弦丝
　　
　　我的夜色也是蓝的，天鹅是我
　　唯一的白。我们相拥而眠：时间回游
　　只有天鹅能找到我的眼泪
　　噙食我的孤寂，完成她的飞翔
　　
　　我守着纯净的蓝，天鹅让我
　　多么重，又多么轻。捧着一片秋天的白羽
　　缓缓下沉，就像天鹅高飞的倒影
　　世界与我一起感到天鹅的颤栗
　　
　　加减法
　　
　　在头发里加黑减白
　　在舌蕾上加甜减苦
　　
　　加薪，再加。这是利欲的法则
　　加寿，减少滴液和氧气插管
　　
　　加一声鸟鸣，一泓暗蓝色的林泉
　　减大街上落叶的忙碌与喧哗
　　
　　加岩石、钢铁和他们的力量
　　减瞌睡、昏懵和堆积的脂肪
　　
　　加一行黑夜的诗
　　减两杯离散的酒
　　
　　加一位幼儿园老师，一只风铃
　　请她为我们上课
　　
　　加一双少女的眼睛
　　减两粒子弹，一粒也行
　　
　　青草的尸体
　　
　　从狂风的刀锋下，我领回一叶青草的尸体
　　我：芳菲天涯的亲人，莺飞水唱的情侣
　　在所有的永别中，我书桌的眠床
　　安宁，沉静，广大，如同最辽远的土地
　　第一天，她绿着，保持着在活着时候的活力
　　第二天，她依然绿，但已经失去了灵秀的水意
　　第三天，她开始变暗，蔫软，萎缩，像一声叹息
　　第四天，她终于袒露了生命的痛苦，扭曲，蜷卷
　　在了一起
　　第五天，在不知不觉的梦中，她有些发干，趋向
　　虫翅的硬度
　　第六天，在她的身旁，出现了一丝白发——
　　这显然是我的，用不着辨认。我：一个守灵人
　　一叶青草的守灵人。从春天走向秋天的守灵人
　　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哭泣